李龍下山之后,哈里木又吃了兩塊馕,接著就牽出自己的馬,放上馬鞍后,把一袋米一袋面放在馬背上綁好,轉回去冬窩子里面取下掛在墻上的槍檢查了一下,背在身上出門騎上馬,往山里而去。
雪很大,哈里木騎馬過了平坦的地帶后,就下了馬,牽著往前走去。
路很熟,但他還是走在前面探著路,避免馬踩到陷坑里折斷了腿。
畢竟旱獺這玩意兒每年都會挖出不少新的坑,那坑不大,馬如果直接踩進去,那再往前的時候很大可能就把腿給折斷了。
四五十分鐘后,他來到了玉山江的家里。玉山江正在往羊圈里挑草捆子,聽到狗叫,扭頭看到哈里木后,把手里的草捆子抖散后,放下木杈走了過來:
“哈里木,好的呢嘛,你這是給我帶來了什么東西?”
“李龍過來了,送來了一些米和面,我把大家放在我那里的東西給他拉走了,告訴他我們需要的東西,他可能明天就會拉過來。
我的意思嘛,給大家通知一下,明天上午到我家里來,到時大家把各自需要的東西拿走,放在我那里嘛,也是放不下的。”
“好嘛好嘛,那我們兩個分頭通知?”玉山江問道,“我一個人嘛,跑不過來,你一個嘛,也跑不過來。”
“對對對,明天我宰個羊,早早的嘛煮上,到時等李龍過來了,大家過來了,一起吃手抓肉。”
“不用不用,明天我帶個羊過去。”玉山江笑著說,“我的羊嘛,比你的多一些,用我的羊。”
“可以呢嘛,那過幾天賽馬刁羊的時候嘛,用我的羊就行了。今年嘛,有李龍在,我們的羊娃子死的少,生活也變好了,我想嘛,年底嘛要搞上幾次賽馬和刁羊,到時把李龍叫過來一起熱鬧一哈,你覺得怎么樣?”
“好的很!這個一定要搞一搞,不然那些娃娃子們就會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冬天嘛,要給他們找些事情干!”
這事就這么定了下來,哈里木把米和面卸下來之后,和玉山江約定好,兩個一個朝東南一個朝西南,往山里而去。
李龍回到大院子里,把自行撐起鎖好,然后去后面把七十六號牽出來,套上馬車,拉著鹿角和皮子往收購站走去。
收購站院子里的雪清得很干凈,只是地面不怎么平,里面有幾灘薄冰,有點滑。這年頭哪怕是縣委大院里都沒有打地平的,頂多鋪一些磚。這年代輕工業雖然有所發展,但產能一時半會兒還提不上來。
不過再過兩年就不一樣了,私營企業一旦口子放開,那各種小廠小作坊就如雨后春筍一樣冒了出來。當然,剛開始的時候質量也不能提,好的不好的都有,有的時候還真就看運氣。
李龍拴好馬車,敲門進去,發現陳紅軍不在,柜臺后面是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年輕男人,還有一個中年大姐倒是見過。
那個年輕男人面無表情的問道:
“賣什么?”
那個大姐不等李龍開口,便笑著說:
“小李來了啊,這回帶來什么好東西了?”
他扭頭對那年輕人說:
“小沈,這是老陳的熟人小李,一年到頭,從春到冬,哪個季節都能給老陳帶來好東西。咱們收購站收到的一些緊缺東西,大都是他拿來的。”
“噢噢,你就是小李同志啊,你好你好!”年輕人的態度頓時就變的熱情起來,“來來來,喝水!”
“我先把東西拿進來吧。”李龍笑笑,并沒有因為年輕人臉色變得快而生氣。別說這個年頭,就是再過四十年,北疆旅游大火的時候,不少內地過來的人都在說這邊沒有“服務業”,有些本地人也這么自嘲,主要是說各種店里服務員的態度沒有內地那么熱情周到。
這個問題通常會和另外一個問題聯系在一起——為什么XJXZ外出打工的人很少?
其實是不少的。
只不過許多本地人生活節奏比較慢,加上地廣人稀,生活物資相對獲得比較容易,對于那些知足常樂的人來說,主打一個安貧樂道,根本沒有太多的追求。
別說內地人了,上一世就是李龍這個北疆人自己去昭蘇旅游的時候,去一個面館吃拌面,那里面的服務員明明看到李龍盤子里的面吃完了菜還有,喊了加面后也不去里面催,就在那里坐著等著。
的確有一些人是沒有服務意識的。
更何況現在,這可是八二年!
李龍先是把六枝鹿角搬了進來,然后再搬皮子。
“黃大姐,這個小李不會是二道販子吧?怎么會有這么多的鹿角?”
“其實呢……不算吧。他在山里有許多牧民朋友,這些東西是牧民給弄來的,委托他換成錢以后,再換成生活物資。他……賺沒賺差價不知道,也對啊,他這算是吧?不過他也是供銷社的員工,干這樣的事情好像也正常。”
那個大姐對李龍還是挺有好感的,每次李龍帶來的東西質量都不錯,而且不會因為價格問題胡攪蠻纏。
把皮子都搬進來后,李龍說道:
“先就這么多吧,你們給算算看。”
年輕人開始檢查鹿角的質量,李龍又問那個大姐:
“這位大姐,老陳同志呢?”
“老陳啊,今天家里有事,請假辦事去了。”那個大姐說,“昨天他還在,還說你也有一段時間沒過來了,也不知道這段時間在干啥,想想你也快來送東西了,這不就來了嘛!”
“李同志,你這些鹿角,四支是今年才脫落的,質量很好,算一級品,兩枝是陳年的,只能算二級品,你看看。”那個年輕人給李龍把鹿角分開看了看。
“行,沒問題。”
“那就準備過秤了。”
四枝一級鹿角重二十五公斤七,兩枝二級鹿角重十三公斤三,現在鹿角又漲價了,一級七塊,二級五塊八。所以李龍一級拿到一百七十九塊九,二級拿到了七十七塊一毛四,鹿角一共就得了二百五十七塊零四分。
“這皮子有十一張,其中八張有彈孔,四張的彈孔在中間部位,只能算殘品,那四張彈孔在脖子處,還行,算二等皮子,剩下的三張皮子很好,兩張狍鹿子皮一張馬鹿皮,都是好皮子。”
小伙子眼力很好,一張張皮子分開,一邊說一邊展示給李龍看,然后說道:
“四張殘皮中有三張狼皮一張狐貍皮,算七十二塊錢;四張二等皮里有兩張狼皮兩張野山羊皮,狼皮四十,野山羊皮三十,這是一百四十塊錢;三張一等皮,鹿皮六十,狍鹿子皮四十五,這是一百五,所以皮子一共是三百六十二塊錢。”
把皮子又放好后,小伙子看向李龍:
“你看,怎么樣?認可這個價格的話,那咱們就開票簽字。”
“行。”李龍很爽快,“開票吧。”
一趟賣了六百多塊錢,李龍感覺要買的東西應該都夠了。
當然,買票也是需要花錢的,也都在這其中了。反正后面肯定還會往山里送物資,自己在民兵訓練完還要在山里住一陣,打打獵啥的,到時再說其他的事情。
從收購站里出來,李龍直接就去到了文化宮俱樂部那里。先前他去過了自由市場,沒找到票販子,大約那個票販子不敢去市場了。畢竟一般人只要不是大額的投機倒把,賣東西現在是不怎么管的。
但搗騰票始終是灰色,或者直接就說是違法的。
李龍牽著馬車在俱樂部門口轉了一圈,也沒看到票販子曹六,便只好去找那個賣瓜子的。
賣瓜子的小姑娘穿的很厚,畢竟一直在外面,也挺冷的。李龍馬車放在臺階下面,他自己走到小姑娘跟前,低聲問道:
“小六在哪里?我轉了一圈也沒找到他。”
“你是誰?”那個小姑娘挺警惕的。
“我買過他票,他還送過我瓜子,我也買過你的瓜子,你忘記我了?”李龍指了指馬車說,“我以前是騎自行車的。”
“噢——我記起來了。”那個姑娘頓時就放松了下來,“六哥在里面呢,你等會兒,我去叫他,你先別走啊。”
小姑娘擓著瓜子籃匆匆往俱樂部后面走過去,走了一截還往后看看,李龍猜測她是擔心自己跟上去。
還挺警惕的嘛。
李龍便走回到馬車跟前,等了約摸有七八分鐘,小姑娘沒到,那個曹六匆匆趕了過來,看到李龍后就直接下了臺階,到李龍跟前,小聲說道:
“李哥,你這回來……”
“要票,很多票。”李龍也是直截了當。
“那你跟我來吧。”曹六說,“現在查的還挺嚴,我可不敢把票帶到身上。前幾天我一哥們就被抓進去了,據說至少要判三年!”
李龍沒帶槍,他擺擺手說,“你去拿票,我跟著過去,不過偏僻的地方我也不會去,我帶著錢,膽子可不大。”
曹六有點為難,這雙方都不好信任,這事就不好辦了。
李龍露出了兜里的一沓大團結說:
“我也不是第一次買你的票了,這次要的也多。你看哪個抓人的,會像我這樣還牽著馬車過來?磨磨嘰嘰的,賣不賣?不賣我找別人了?”
“大哥大哥,別別別,別著急啊!”那個曹六立刻拉著李龍,“主要是我那朋友也是讓熟人給告了……行行行,我相信你一次,咱們在市場那里交貨怎么樣?”
“行。”李龍是沒意見的,而且他還能猜出來,就是到了市場,可能曹六也會再變化,不過他現在急要票,也是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