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依然是顧曉霞做好早飯,兩個人吃完后,李龍收拾,顧曉霞上班。
他打算在縣里呆幾天,當然時間也不能長,因為大院子里的草料不多,他能呆住,七十六號呆不住。
收拾完廚房,又把七十六號喂了之后,李龍便穿上大衣戴上皮帽子,走出院子,鎖門后往種子公司走去。
縣里現在的單位還不是很全,但以農業為主的種子公司還是早早就成立了。種子公司門臉不大,前房后院,和收購站、供銷社那樣的前后院不同,這里臨街就是一排平房,有辦公的也有種子商店。
李龍逛進種子商店,發現這里面就一個人正坐在柜臺后面爐子邊上看著書。
木質老式柜臺,其實就相當于后世的簡易方格柜子,外面就是一面板,跟桌子一樣,里面是二十厘米見方的方格,里面可以放東西。
后面也是一排柜子,標示著各種種子。當然,現在種子并不算多,主要還是常見的小麥、稻谷、韭菜、白菜等糧食、蔬菜類。
看書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女人,他看了一眼李龍后,放下了手中的書,卻并沒有開口。
“同志你好。”李龍掃了一眼,沒有發現自己想要的東西,便主動問道:
“我想問問你們這里有打瓜的種子嗎?”
“打瓜?沒有。”那位女同志搖了搖頭,“你還知道打瓜啊?”
“恩,聽人說過。”李龍含胡的說道,“我們那里不是分地了嘛,想著開春看試著種一下,所以才想過來問問看你們這里有沒有種子。”
“沒有的,這種作物知道的人特別少,會種的人也不多,我們其實也想收集一些這樣的種子,但沒有人種,也沒有人賣。”
李龍心頭一動,問道:
“如果我能找到種子種的話,收獲的瓜籽你們收嗎?”
“當然收了。”女同志點點頭,“我們其實這里庫存的種子也是挺少的,雖然實驗站和州種子公司會給我們提供一些種子,但缺口還是挺大的,我們需要從種植戶手里收集一些優質的種子。”
這讓李龍想起來,過兩年,村里的會計家的麥子高產,然后被宣傳了出去,十里八鄉的人都來這里買種子,導致他們家最后交公糧都是從別人家買的麥子。
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老百姓種地的種子還是以自留種、購買種一起發揮作用,特別是蔬菜方面,李建國家的閑房子專門有一塊地方是放種子的。每年西紅柿成熟的時候,村里的婦女們在做醬的時候也會專門挑一些個頭大、品相好的西紅柿留種。
不光是西紅柿,辣子、茄子、黃瓜等,這些蔬菜的種子最開始都是自留的,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變成了購買的。
李龍倒是比較頑固一些,一直到他上一世離世,菜地里的西紅柿還是老種子,相當一部分看著不怎么好看,但味道是真的不錯。
“那你們如果收打瓜種籽的話,什么價格?”李龍問到了一個關鍵問題。
“一兩塊吧。”女同志不太確定的說道,“這也要看到時具體的品質。”
打瓜的籽主要是炒貨用來食用的,不過李龍隱約記得好像某一年學校勤工儉學也是需要交打瓜皮,說是做藥材的。至于具體有什么作用,他不清楚。
他記得一畝地的打瓜能收一兩百公斤,如果按一塊錢算的話,一畝地能收入一兩百塊錢——對于當前來說,這幾乎算是天價了!
要知道現在一畝地小麥,好的才收兩百公斤,小麥的價格是三毛左右,一畝地的收入才不過六十塊錢!
當然,這是毛收入!
打瓜的投入自然是要比小麥高一些,但再高能高到哪里去?
當然,打瓜的種子難以獲得也是一個非常大的關卡,只要能找到合適的種子,那么種打瓜,大概率是能賺錢的。
賺大錢!
確定了這個思路后,李龍從種子公司里出來,思索著從哪里能找到打瓜種子。
他覺得可以先去石城種子公司。李龍隱約記得就這一片區域種打瓜最早就是從石城兵團的某個連隊種起來的,后來慢慢擴散開來,只是因為收購不穩定,不像小麥這樣的國家糧食局可以直收,所以種的人一直不多,面積不大。
畢竟除了種子公司,也只有炒貨廠在收。后來種子公司也只收一點點,再后來種子公司就不收了。
而炒貨廠倒是收,但炒貨廠的產能畢竟有限,后來有私營炒貨廠,這一現象才有改觀。
這算是信息差了。
李龍覺得這個打瓜還是可以種上幾年的,大不了后面轉型嘛——比如提前種棉花?
當然現在棉花的產量一樣比較低,價格也不高,只有到后來薄膜和新技術應用,特別是滴灌技術成形后,棉花的產量有了一個質的飛躍,然后才開始掙錢。
不然的話,真不掙錢,而且有好幾年都是賠錢的。
李龍看看時間,便想著等下午再去石城,于是他就去了市場。
現在的市場人流量比昨天下午多不少,他還看到了隊里有幾個賣魚的,比如說趙家父子兩個。
李龍有些意外,趙家父子不是說要去石城賣魚嘛,去了一趟就不去了?
李龍也沒細問,只是沖他們打個招呼,便繼續逛去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楊秀蘭和韓芳在推著車子賣湯飯。李龍發現,這時候賣的最好的就是湯飯——也就是湯面片。這玩意兒里面有菜,有熱湯,面片稠的話吃了頂餓,也能熱身,用了西紅柿醬,酸辣口的還有味道。
楊秀蘭和韓芳也看到了李龍。李龍走過去的時候,楊秀蘭拿碗要給他舀飯,李龍急忙擺手:
“別別別,我剛吃過早飯沒一會兒,不吃。中午多做點飯就行了——吃飯的人多不多?”
“還行。”楊秀蘭笑笑說,“這天冷,大家都沒帶熱水,我這熱湯飯也不貴,他們大都樂意吃一碗,快到中午的時候都能賣完一鍋。”
“那就好。”李龍笑笑,這算是一個正式的營生,雖然沒攤子,但勝在有生意,有人樂意吃,而且從現在來看,口碑已經建立起來了。
“韓芳后面上不上學?”李龍又問道。
“顧同志說開春開學的時候給她插個班看看能不能跟上。”楊秀蘭說道,“我想讓她上一上,哪怕能上個初中也好啊。”
李龍點點頭,這個想法是沒錯的。
華夏為什么能一代代起來,華人無論到哪里去大都能很快站住腳跟,發展出一片小天地來?
吃苦耐勞是一個很大的原因。
而另外一個重要原因,是父母就是再苦再累,通常只要有條件讓孩子上學,都會去供的。
以前公知、網絡上的一些西化文章講猶人多么多么重視教育,在李龍看來,其實那文章的主角換成華人還差不多。
因為哪怕是華人里的壞蛋,他也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上學,學歷越高越好。
這玩意兒幾乎已經刻在基因里了——持學習無用論的人,只是極少數。
李龍記得再過些年,瑪縣烏伊公路南建過一些廠子,廠子招工在電視臺播放廣告,同樣的工作,高中生就比初中生工資高五十塊錢——九十年代,也就是十來年后,五十塊錢就不少了。
這就是妥妥的學歷優先。
又扯遠了。
“那你們忙你們的,我再轉轉。”李龍說道。
楊秀蘭點點頭,然后輕輕拽了韓芳一下,韓芳有些害羞的說道:
“李叔,再見!”
李龍沖她笑著點點頭,扭頭離開了。
經常逛石城市場,李龍對于這邊的市場興趣并不算大,可買的東西不多,他便干脆轉了出去,然后往收購站走去。
平時騎自行車不覺得,這走起來,市場距離收購站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算算今天是周三,陳紅軍應該在。李龍到了收購站,看院子里的雪清的倒是挺干凈,半是關著的,但屋頂的煙囪里冒著青煙,應該是有的。
李龍拍了拍門,然后推門進去——通常情況下來賣東西的,幾乎就是直接把門推開,敲門的很少。
陳紅軍正蹲在柜臺邊上整理著什么,他抬頭看了一眼,發現是李龍,笑著說道:
“喲,小李同志有空過來了?聽說你這回整了個大家伙啊!”
“陳同志,你消息這么靈通啊。”李龍轉身關上門,扯過在爐子邊上的椅子坐下來,看著陳紅軍在那里忙活,他猜應該是李向前透露出來的消息。
反正這趟過來本身也是來問這個的,倒也不怕陳紅軍知道。
“嘿,老李那得瑟勁兒,”陳紅軍是在用木頭片子墊柜臺的角,柜臺應該是時間長了,一條腿有點喬,不穩了,陳紅軍沒事找了個木頭片子把腿子給墊起來,這樣用的時候方便。
“我這趟過來就是想問問情況。”李龍看陳紅軍站了起來,拍拍手上的灰,到墻角臉盆架那里洗手,等他忙完便問道:
“這棕熊膽,能值多少錢?”
“這玩意兒要在熊比較多的地方,比如東北,那真就沒想像中的那么值錢,一個正常大小的黑熊膽,差不多也就五六百吧。當然,如果膽大的話,價格也能提高。棕熊膽還要略差點兒,不過五百塊錢也不會少。”
“和我猜的差不多。”李龍笑著說。
“但那是產地啊。”陳紅軍擺了擺手,“可不是咱們這里,咱們這沒怎么見過黑熊,就只有棕熊,也就是牧民嘴里的哈熊。能搞到哈熊也是了不得的本事,畢竟少,而且咱們這邊專職打獵的人少,或者說幾乎沒有。所以哈熊膽,哪怕是普通的,怎么說也得值七八百,如果個頭大點兒的,那就上千了。”
陳紅軍說到這里感嘆著:
“小李同志,真不好說你是運氣好還是不好。我在這收購站干了也有十來年了,別說熊膽,就是熊皮也沒見一張……”
“那熊皮值錢嗎?”李龍急忙又問道。
“看大小,如果是全皮的話,一張價格和熊膽也差不多。如果有破的,那價格就要打哲扣了。”
李龍這么算了算,李向前的那領導吳主任給的價差不多,沒高也沒低。
畢竟這熊個頭不大,而且皮子還殘了,不過搭上那肉,這里也不好說是誰賺誰賠。
“我打的熊不到兩米高,感覺也不到兩百公斤,一百多公斤,應該是年輕的熊。”
“嗯,的確是這樣。成年的哈熊體重三五百公斤很正常,身高兩米以上也很正常,不過這么大的哈熊通常都在深山里,近山都看不到。”陳紅軍雖然沒見過熊,但對熊的習性還是了解的,“你打的的確算是年輕的熊,三四年的那種吧。熊膽有多大?”
李龍比劃了一下。
“這么大的膽,差不多值個七八百塊錢。皮子應該殘了吧?”
“嗯,差不多有五六七八個彈孔。”李龍也不太確定,“當時距離近,我也害怕啊,五六半步槍的子彈全打身上了。”
“那皮子就殘了。”陳紅軍搖搖頭,“能賣三五百都多。”
李龍點點頭,還行。至少這一趟,不虧。
“你也真是運氣好,冬眠的熊也能碰到。”
“夏天我還碰到活熊啊,”李龍想起來曾經在溫泉那里碰到的熊,說道,“當時它看到我就跑了。”
“一般情況下熊是不愿意招惹人的。”陳紅軍說道,“特殊情況除外,餓極了之類的。當然,你經常進山,身邊帶著槍是對的。山里的危險太多……對了,這回沒有弄到好東西嗎?”
李龍想到了上一次送糧食的時候哈里木給的皮子,不過想想自己還要存點東西,便說道:
“這回沒有了,等下次吧。”
“也行……主要是每次見你都有驚喜,所以習慣了。”陳紅軍笑著說,“那接下來你該好好休息了吧?能不能過個安份年?”
“應該還可以。這兩天縣里打問點事兒,過兩天就回隊過年了。”李龍說道。
陳紅軍起身給李龍倒了缸子水,問道:
“打問啥事兒,說說,我看我知道不知道。”
李龍接過那個寫著“為人民服務”的搪瓷缸子,喝了兩口水后說道:
“我打算來年種一些打瓜,想弄點打瓜種子。咱們縣里的種子公司沒有這玩意兒,我還得去石城問問。咱們縣里種子公司倒是收,不過我估計收的也不多,所以還想問問這玩意兒哪里有銷路。”
“打瓜籽——你倒是想了個好項目。”陳紅軍思索了一下,“瓜籽我倒是能弄到,不過數量不會多,也就十幾公斤。不過這玩意兒一畝地也就種一兩千顆,用不了多少種子——三百克都多了。十幾公斤就是四五十畝地——你有那么多地嗎?”
“明年就要土地承包了,承包幾十畝地倒是沒問題。”李龍說道,“就是害怕種不過來,而且頭一年種,我打算就種個十畝行了。多的不好托底。當然,種子是可以多留一些的,而且我家里養豬,那玩意兒出來后豬是可以吃的。”
“那倒是,一舉兩得。”陳紅軍說道,“種子公司給你說沒有,多少錢收?”
“兩塊吧?他們也沒確定。”李龍說道。
“我這里也能收一些,”陳紅軍說道,“因為以前沒多少人種這個,沒收過,到時我得問問州里,估計應該也是兩塊多。”
“沒事,我聽說這玩意兒畝產也就一百多公斤瓜籽,到時不行的話我找炒貨廠去賣也行。”
李龍倒是覺得不愁銷路。這玩意兒一直是小眾農產品,種的人一直有,一直不多。收的單位也一直有,特別是那些炒貨廠,包括小家的炒貨店都在收。
又聊了一會兒,李龍離開,陳紅軍送他到門口,看著這年輕人的背影,他倒是覺得李龍更不一樣了。
敢想敢干,還有點異想天開的本事,這打瓜還真沒聽誰說種過。這就是要闖一闖的意思?
在收購站這里聊了快有一個小時,李龍出來后才發現,這一個小時里,收購站竟然沒有來一個人賣東西。
這大冬天是不是就沒啥好賣的了?
李龍想想,好像還真沒有。如果不是自己到山里打獵弄到一些野物,偶爾來一趟,恐怕自己在冬天也不怎么會光顧這個地方。
這也只是想想,李龍步行往楊秀蘭住的院子走的時候,就在盤算著,等吃過飯后,就到汽車站坐車去石城,看看石城種子公司情況啥樣。
石城有炒貨廠,也可以去打問一下看看那邊收不收。
把這事想清楚的時候,李龍已經過了烏伊公路,快到楊秀蘭住的院子了。
院門口兩邊的雪清得很干凈,包括院外面的路上的雪也打掃過,屋頂的雪也鏟了,李龍點點頭,這是過日子的人。
不過得提醒一下楊秀蘭,這屋頂的雪掃的時候得慢點兒,別滑下去了。每幾年都有從屋頂摔下來的人——大多沒事,有事就是大事了。
顧曉霞騎著自行車歡快的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