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吃完早餐,開著拖拉機回到大院,顧曉霞已經去上班了。
他關好大門,從廚房里取來桶,打水,然后把那半大野豬從車斗子上拖下來,準備剝皮開膛。
現在不是冬天,一會兒不開膛還不至于臭掉。
聽到動靜的兩頭小鹿和那個狍鹿子從后院跑了過來,它們并不敢上前,只是有些警惕的看著李龍,遠遠的聞著。
李龍也沒管它們,開始給野豬剝皮。有一段時間沒干了,手藝沒生生疏,只是這半大野豬皮還有點厚,剝起來不是那么順手。
皮剝下來,小鹿似乎感覺李龍不是那么危險,竟然湊了過來,看樣子是聞到了血的味道,不知道是好奇還是想嘗嘗。
李龍揮舞了一下胳膊把三個小家伙往邊上趕了趕,然后便開膛。
一股子臟氣冒出來,三個小家伙頓時就被熏的跑遠了。李龍把野豬的內臟都放進一個大盆里,然后開始支解野豬。四條腿都卸下來放進盆里用涼水拔著,然后他開始清洗腸子肚子。
在大院子里比較方便,清洗完成后,他把下水泡在水里,然后提著幾條腿就開著拖拉機出了門。
就跟后世有了汽車不想動腿一樣,現在李龍給自己的解釋是,這三條腿提著累,不方便,開著拖拉機還方便。
先去收購站,看陳紅軍不在,便去了大肉食堂,把一條腿給了鐘國強,然后又去了供銷社,把另一條腿給了李向前。
“你這是去山里了?”李向前看著李龍提進來的腿問道:
“啥時候去的?這么好打?”
“昨天去的,今天早上打到的。”李龍笑笑,然后就忍不住說出來了,“可惜了。股長你猜我今天早上看到什么了?”
“大山里能看到什么?狼?熊?總不能看到老虎了吧?”李向前真就一樣樣猜著。
“不是,山里有狼有熊,哪可能有老虎啊。”李龍擺擺手,自己倒了一缸子水泡了點茶葉,吹了吹,抿了一小口說道:
“今天早上我看到一只雙頭馬鹿!”
“啥?雙頭馬鹿?”李向前聽著一驚,直接站了起來問道:“倆頭?”
“嗯,倆頭。”李龍說道,“一大一小,遠遠的,差不多一百米吧,我看著它的時候它也看著我,兩個頭一起看著我,嚇我一跳!差點我就跑了!”
“后面呢?”
“我想想不對,它是鹿啊,倆頭也是鹿啊!我提著槍就追了過去,結果跑了好幾公里,沒追上。”
“那你手里有槍,怎么不打呢?”李向前這時候比李龍還急。
“打了啊,過溝的時候我感覺我追不上了,就開了一槍。”
“打中了沒有?”
“打中了啊,但那鹿沒反應,繼續往前跑。”
“打哪了?”
“后脖子上面,我感覺這一槍打脖子上應該是要害啊,一般的鹿早就倒了,結果它跟沒事一樣,就繼續跑,我就只有繼續追。”
“也是,怪了啊,竟然沒事?”李向前也是打過槍的,知道五六半自動步槍打中了脖子,通常就直接判定噶了。
怎么還能繼續跑呢?
“后來我就繼續追,結果一群野豬被狼追著從林子里竄出來,擋在我前面,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啊,趁機打了這頭野豬,等再看,那鹿已經跑不見了。”
“原來這野豬是捎帶的啊。”李向前笑了笑,“就是不知道那雙頭鹿是真是假,你真看到是兩個頭?”
“真的啊,四個角,那角都糾結在一起了。”李龍又喝了一口茶說道,“真真的!”
“唉,可惜了。”
李龍就是閑聊兩句,打算離開的時候,李向前說道:
“這個月底吧,編抬把子的活就該下來了。今年抬把子的任務比去年還要多一些,你做不做?”
“做啊!”李龍笑了,“肯定做的。多少我都能接下來。”
山里的資源多,條子什么的不隨便割嘛。再說自己有著護林員的身份,也不擔心被罰什么的,也能護著自己從隊里叫來的人,這錢怎么可能不賺呢。
“那行,到時候我就給你把活要下來了。還是那句話,別的我不管,質量一定要保證。”
“股長你放心,你看我哪次干活拉稀了?沒有吧,我也知道這誠信牌子建立起來不容易但可太容易倒了。能讓股長你相信我干活的質量,那這牌子我也不會自己砸掉。”
“嗯,那你忙去吧。”
李龍離開供銷社,開著拖拉機回到大院子,開始處理那些下水。
一條腿他留著,打算呆會兒帶到楊大姐那里,大部分肉他剔下來準備燷起來,還有些帶肉的骨頭,就打算抹上鹽和醬油,做成風干肉。
還有一些就先放著不處理。風干肉弄完,剩下的肉和內臟在水里拔著,他就開著拖拉機去到了市場。
看楊大姐不在,猜她應該在院子里做飯。倒是有隊里幾個人在賣魚,老孟在,還有個一時叫不上名字的。
拖拉機聲音不小,他們看著李龍打了招呼,李龍也是擺擺手,然后就往烏伊公路那邊開過去。
拖拉機停到院子后面的空地上,他沒開到巷子里面,主要是會擋路,影響別人走會被罵的。
這時候巷子里的路比較窄,先前建房子院子的時候也不會想著以后會走拖拉機和汽車。
左手提著搖把子右手提著野豬腿,李龍到門口,看門沒鎖沒扣,就推門進去。
這時候距離下班還有點時間,顧曉霞和韓芳應該都沒回來。
院子變化不大,小菜園里現在變得干凈了不少,原本就不大一塊分成六個小畦,有些嫩苗長了出來,除了一畦小白菜和一畦韭菜,其他的李龍也沒看出來都種的啥菜。
聽到動靜的楊大姐從廚房里出來,看到李龍愣了一下。
“我從山里打了個野豬,帶條腿過來,給。”李龍把野豬腿遞給楊大姐,“今天我就在這里吃了。楊大姐,中午做啥飯?”
“蒸花卷,燒個甜湯,炒兩個菜。”楊大姐接過野豬腿笑著說道,“花卷卷的是蔥花和辣面子,挺有味道的。”
“行,我挺喜歡吃這個。”李龍點點頭說,“你忙你的吧,我在院子里轉轉。”
“他叔,你進屋坐吧。”楊大姐說道,“那屋一直打掃著,俺們也沒動過。”
“不了,你忙你的,別管我。”李龍擺擺手,“我這是開了早上拖拉機,又忙著剔肉,現在正好轉轉。”
楊大姐便沒多說話,提著豬腿進了廚房,忙碌起來。
院子比去年干凈了不少,能看出來住的人挺用心,角落都打掃過,有些白灰落了的地方也補刷過,地面的磚縫啥的也都清理了,沒有長草。
廁所那邊也沒啥異味兒,廚房窗戶的窗紗重新釘過,看來維護的不錯。
李龍點點頭,看來楊大姐和女兒住在這里,挺用心的。
他走到門口往兩邊看了看,路邊的樹開始發芽吐葉,樹間隙的地方種了花種子,這時候也才長出苗來。門兩邊打掃過,這邊明顯比對門那邊干凈,李龍笑了。
對門的院門打開,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看到李龍愣了一下,然后有點審視他的意思。
李龍心想啥意思?看不出來自己是這里的主人,還是覺得自己這男人出現在這里有些奇怪?
他和那男人對視一眼,那男人收回目光,默默的縮了回去。
李龍背著手在門口轉了一圈,像是巡視領地的獅子,然后又回了院子里。
沒一會兒,自行車鈴鐺聲音響起,李龍從院子里出來,看到顧曉霞從烏伊公路拐過來,前面有個人正在路中間走著,鈴鐺應該是給這個人打的吧。那個人是五十多歲的女人,然后果然如他所想,這個女人避到路邊然后走到了對門,也是扭頭看了李龍一眼,有些詫異,最終進去了。
顧曉霞看到李龍也是一臉的詫異,然后是笑著招了招手,等到了門口才開心的問道:
“你怎么回來了?”
“今天早上打到一頭野豬,然后就回來了。我給你說啊,我還看到一個雙頭鹿,一直追著,差點就追上了,然后被這群野豬給擋住了。”
“雙頭鹿?你沒看錯?”顧曉霞把車子推進院里,好奇的問道:
“馬鹿嗎?長角了嗎?成年的嗎?”
“是的,成年馬鹿,長角的那種,角都糾結在一起了。”
“是不是畸形?”顧曉霞第一時間選擇相信李龍,然后猜測著。她畢竟上過高中,有一定常識,所以先從科學的角度去判斷。
“不知道,我還打了一槍,中了脖子,結果沒打死,它還跑了。”李龍搖了搖頭,“也不知道后面還能不能再碰到了。”
“說不定還能碰到吧。”反正李龍沒事顧曉霞就挺開心,“那你什么時候再進山?”
“明天吧。”李龍說道,“我把幾條腿都送了,回去要把剩下的肉收拾一下。這邊拿了一條腿,院子那邊燷一些肉,還有內臟和下水處理了,到時帶過來一些,你們中午吃著方便。”
他們兩個聊著,沒一會兒韓芳也放學回來,看到李龍也是挺意外的,害羞的叫了一聲叔,隨后就洗手給她媽幫忙去了。
這時候楊大姐的飯已經做的差不多了,能幫的忙也就是端盤子,布筷子之類的。
四個人上桌吃著飯,因為有李龍在,楊大姐和韓芳的話少,于是李龍就多問一些。有些不好說的顧曉霞就幫著說了,比如讓李龍有些意外的是,韓芳的學習成績還不錯。
吃過飯,楊大姐和韓芳麻利的收拾桌子碗筷,李龍和顧曉霞兩個人休息了一會兒,然后就離開了。一個去教育局,一個回大院。因為李龍開著拖拉機不好并行,便分頭行動。
李龍回到大院,開始燷肉處理內臟。豬胃要留下來,其他的都一鍋煮了。小鹿這時候已經不害怕李龍了,時不時的跑過來在廚房門口叫,李龍抽空看看,給它們留了水,然后把幾個小家伙訓了一頓,輕抽幾下,主要是它們在院子里拉了不少屎蛋子。
幾個小家伙受了教訓老實了不少,不再往這邊來,李龍覺得等顧曉霞回來有必要給她說一說,這幾個小家伙得關起來,不然的話后面這菜畦和花園里種的東西估計都會被禍禍掉。
晚上顧曉霞回來的時候,李龍已經把東西收拾好了,他切了一盤雜碎,弄了一瓶酒兩個杯子擺桌上。
“喝點兒?”顧曉霞放好自行車,看到這架勢,問道。
“你要沒啥事,那就喝點兒。你要有事,那就算了。”李龍說道,“看你的情況。”
“那真就沒啥事兒,不過酒不能喝多,一兩杯意思一下吧。”
“為啥?”李龍很少見顧曉霞管著自己,好奇的問道。
“咱們,咱們不得要孩子嗎?”顧曉霞輕聲說道,“我聽說喝酒對要孩子不太好!”
“對對對,”李龍聽著立刻點頭,然后就把酒給收了起來,“那就不喝了。”
“一杯吧。”顧曉霞不想掃他的興,一邊上屋子換衣服一邊小聲說,“意思一下吧。”
“嘿嘿,行。”
一杯酒,一盤雜碎,再加上兩杯茶,兩個人一邊吃喝一邊聊著。
這時候天還不是特別長,兩個人一盤涼拌雜碎吃完,天也黑了下來,兩個人默契的收拾桌子,洗碗筷,然后鎖門,熄火,進屋。
滿打滿算,結婚不到半個月,正是火熱之時,個中味道,不足為外人道也。
于是,晌晴白日。
第二天,李龍吃了顧曉霞做的早飯,還有些不太想離開了。怪不得老話說“老婆孩子熱炕頭”,此言不虛。
不過再怎么說,該進山還得進山,畢竟需要掙錢,想過更好的生活,還就得往大山里要。
當然,他也想著那雙頭鹿,也不知道能不能碰到。
于是便給拖拉機加水加油,準備物資,開著拖拉機先去把一條豬腿送給陳紅軍,然后就突突突的往山里而去。
楊大姐一早和韓芳推著車子去賣飯,對門吳大媽看著便問道:
“她大姐,昨天來那男人是誰啊?”
“那是韓芳她叔,這院子就是他滴。”楊秀蘭說道,“俺就是在這借住。”
“這院子原來是那男的啊?他在哪里工作?咋不常見哩?”
“他是供銷社的,在北城還有一個院子,他在那邊住,時不時的過來,只是過來的時候你不常碰到。”楊大姐說著虛虛實實的話。
“這樣啊。”那個吳大媽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還是供銷社的啊。”
楊大姐和韓芳推著車子去了市場,吳大媽進了院子,給她丈夫說了這件事情。
“供銷社?是個好單位啊。”李龍見過的那個男人,吳正虎有點不信,又有點忌憚。
“媽,你把俺叔給他們說了干嘛?”韓芳有些不解,幫著母親推著車子問道。
“給說了,他們就知道咱們也不是沒根底的,就不會欺負咱們。”楊大姐并不隱諱自己的意思,“咱們不害人,但不能不防人。有些壞人會覺得咱們母女兩個沒依靠,會欺負咱們。”
“是吳大爺吳大媽嗎?他們會欺負咱們?”
“不知道,但不管是不是,這話會傳到那些人耳朵里去的。”
“噢……這樣子啊!”韓芳并不是那種乖寶寶不知世間疾苦人心冷暖的女孩,跟著母親經歷了大起大落,她對人心險惡還是有一定認知的。
李龍開著拖拉機過了清水河繼續往山里走的時候,他驚訝的發現,有人已經背著袋子提著棍子在向山里進發。
顯然,想進山找點錢途的不只他一個。
看這些人的裝備,李龍猜測應該是挖貝母的。這時候貝母雖然才長出來,不大,但已經能挖到了。李龍猜這些人應該不是本地人,可能是盲流,或者縣里沒工作的那些人,他們沒來錢道兒,就只能從山里取。
眼下市場逐漸放開,山里春天到了,野菜、野蘑菇也長起來了,餓肯定是餓不死的,運氣好了撿到鹿角或者抓到鹿娃子,能賣不少錢,這不就發了嗎?
當然,這時候大部分人還不知道山里靠近瑪河這邊不少溪流里都有碧玉,而且再往里有一座山都是碧玉。其實清朝的時候山里就有人開采玉礦,只是知道的人少,本地人知道的都少。
消息閉塞原來是這么厲害。想想后世哪里出了什么稀罕東西,要不了幾天別說本地,就是外市、外省都知道了。這時代,隔個村子有些新聞都不一定清楚。
那些人看到李龍的拖拉機出現,并沒有想像中的招手想搭便車,反倒是急忙的往一邊灌木叢里躲避著。
李龍明白,這時候采貝母雖然還沒說違法,但肯定是會被林業隊的人排斥。能開著拖拉機進山大概率是和林業隊有關系,所以他們害怕。
李龍也沒管,加大油門進了山里,然后拐向了木屋。
拖拉機停在木屋外,李龍下來打開木門,他把搖把子、五六半自動步槍都帶著放進了屋子里,然后架爐子。
不餓,但得做飯,然后打算下午出去轉轉。
屋子里還是有點潮,主要還是早晚涼,加上山里水汽比外面足,木屋外面又沒保溫層和防水層,就一層泥巴,不怎么防潮。
李龍把爐子架起來,燒水,水燒開后,把鍋端下來,蓋上蓋子,放上鐵篦子,把饅頭切成片烤了起來。
中午飯,烤饅頭片加紅豆腐就解決了。沒講究營養,至于晚上飯,就看呆會兒出去能弄點什么東西回來了。有肉的話吃肉,沒肉的話那就弄點野菜拌一拌也沒問題。
當然,他還是希望能吃點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