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到現在,進入薊州城,連一整天都沒有,只有一個白天都不到的時間。
而在這個時候,契丹人剛好過來,這顯然不是什么巧合,一定是這些人掐準了時間,準備趁著李云立足未穩,想要拿下薊州,或者是給李云一個下馬威。
要知道,這是一個通訊極其不及時的年代,哪怕距離幾十里,通訊延遲也大到沒邊,兩地之間協調信息,就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半天時間,那些契丹人即便立時收到消息,這會兒最多也就是剛剛有所反應,根本不可能這么快到薊州來。
而他們既然來了,就說明他們一定是提前有所察覺,并且提前有所準備。
而且,行軍打仗,尤其是這個時代行軍打仗,軍隊想要有所動作,都不是一拍腦門就立刻能動起來的事情,有時候光是戰前的軍事會議,就要商量好幾天時間。
那么,范陽軍內部,甚至可以說那個李彰麾下,一定有倒向了契丹人的內鬼,而且很有可能身居高位。
因為這些契丹人,大概率是提前十天左右時間,就精準的知道了李云將要在這個時候趕過來。
這些念頭,只是在李云腦子里飛快閃過,他很快下了一個個命令:“通知孟青,讓他立刻帶著斥候,返回薊州城。”
說到這里,李云頓了頓,繼續說道:“可以看情況,留十幾二十個人在外面,隱藏行蹤。”
這傳信兵不敢怠慢,立刻低頭應是,扭頭大步走遠。
李云又喊來周必跟蘇展,沉聲道:“蘇展,你去告訴李正,契丹人很有可能敵襲,讓他立刻開始戒備,尤其是幾個城門,要盡快做好防御。”
蘇展連忙應聲,扭頭飛快跑遠。
李云又看向周必,沉聲道:“你去見周昶,跟他說一說城外的情況,讓他們也有所應對。”
周必不慌不忙,低頭道:“是。”
他想要扭頭離開,李云看了看他,緩緩說道:“跟周昶說,他不能單獨行動,有什么事情,至少要跟我們打一聲招呼。”
周必再一次低頭行禮,然后扭頭離開。
而李云自己,則是帶著楊喜,登上了薊州的東城城樓,望向城外。
楊喜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說道:“上位,這一次進來之前,夫人還有杜先生,都在私下里找到過屬下,叮囑過屬下,契丹人兇猛,而且箭術很準,您無論如何不能再臨陣了。”
他很堅定的說道:“您要是再臨陣,屬下就要冒犯上位了!”
李云回頭,瞥了他一眼,悶哼道:“敵人都還沒見到影子,你就在這里啰嗦,再啰嗦,給你送回金陵養老去。”
楊喜脖子一縮,低頭不敢說話了。
就在李云在城樓上觀望的時候,收到消息的李正,急急忙忙一路小跑過來,也站到了李云身后,順著李云的目光看向遠方,低頭抱拳道:“上位,城里各個城門都布置好了。”
他很篤定的說道:“不會有什么問題。”
守城本就是優勢一方,再加上論數量,李云這邊也是優勢的,如果不是沒有見過契丹人,不知道契丹人是個什么路數,有多少騎兵,這會兒以李云的脾氣,已經帶人出城迎戰了,不可能縮在城里,等著契丹人過來。
李云收回目光,看了看李正,緩緩說道:“契丹人哪怕直撲薊州過來,到薊州城外,天色也已經全黑了,今天晚上他們大概率不會攻城,不用太過緊張,要好生調配兵力,不要讓兄弟們一個晚上全累著了。”
李正笑著說道:“二哥放心,我帶兵也有一段時間了,輪值輪守,我還是懂的。”
他也看向城外,感慨道:“我聽蘇展說,探查到的的契丹人只有五千,按照二哥以前的脾氣,這會兒該出去找他們才是。”
“二哥真是變了。”
李云微微搖頭道:“咱們剛到北邊,連安頓都沒有安頓下來,而且不少人生了病,軍隊需要休整一段時間,才能夠恢復戰斗力。”
“而且,我們不了解契丹人。”
李云回頭看了看李正,緩緩說道:“根據消息情報上來看,這些契丹人相當可怕。”
按照李云收到的消息,契丹諸部一統,應該是去年的事情。
理論上來說,各個部落剛剛統一,彼此之間的傷亡也一定不會小,這個時候契丹人也應該消停下來,那位新的契丹汗,也應該趁著這個機會,好好鞏固鞏固權力。
怎么也得三五年之后,才有可能對南邊的漢家王朝形成戰斗力。
但實際上,只一年時間,那位年輕的契丹汗,不僅壓服了其他契丹諸部,還攻滅了渤海國,以滅國之功,在契丹諸部之中,建立起了幾乎可以說是至高無上的威信。
因此,他才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調轉槍頭,瞄準南邊。
這些,無疑都表露了那位契丹汗的強大能力,讓李云也不得不重視的能力。
“所以,我準備先看一看。”
李正自然不會反對李云的決定,他站在李云身邊,也說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契丹的情報,我也看了一些,這個契丹汗,太過猖狂,他剛剛統一契丹諸部,又跟渤海國大戰了一場,這會兒如果能休養生息,幾年之后一定比現在強橫許多。”
“不思收斂,卻在這個時候南下。”
李正低聲道:“在我看來,他或許足夠勇武,但不怎么聰明。”
李云很是欣慰的看了看李正,笑著說道:“不錯不錯,你終于學會想事情了,不過這個契丹汗,也沒有你想的這么簡單。”
“他…多半也沒有存什么一舉南下的心思。”
“這個時候,他帶著滅渤海之威,其他契丹部不敢悖逆他,正是鏟除異己的好時候,順帶著也可以試一試,南邊漢人戰力如何。”
“如果攔不住他,他大概就會趁勢南下了。”
兄弟倆正在商量的時候,少將軍周昶,也急急忙忙奔了過來,跟李云問了問詳細的情況。
等到天色黑下來的時候,孟青也帶人返回了薊州,薊州立刻城門緊閉。等待著契丹人的到來。
一夜無事,到了第二天早上,李云從床榻上醒來,早有周必等在門口,見李云走出來之后,他連忙低聲道:“上位!”
李云看了看他,問道:“城防出事了?”
周必先是搖了搖頭,然后握緊拳頭,開口道:“契丹人已經在薊州城外駐扎了,這會兒小孟將軍正在守城,這些契丹人,殊為可恨!”
李云瞥了他一眼,周必聲音沙啞,低聲道:“二哥,你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李云披上衣裳,一路上了東城的城樓。
城外不遠處,已經可以看到契丹人的營帳,大概是昨天夜里,連夜搭建出來的。
而這個時候,約莫千余契丹人,已經抵近薊州城外,也就百丈左右的距離。
這些契丹人,并沒有進攻,但是在薊州城外,豎起了幾個高大的竿子,其中一個竿子上面系了根粗麻繩,麻繩下面綁了一個個男人頭顱,吊在竿子上。
這些頭顱,還隱現血跡,顯然死了沒有很久。
而另一根豎起來的竿子上,吊著四五具女子的尸體,這些尸體被剝去衣服,一絲不掛,渾身上下,還有不少可怖的傷口,有些腸子都已經流了出來。
兩根竿子上,還各掛了一面白幡,上面用猩紅色的血跡,寫了歪歪扭扭的幾個漢字。
左邊幡上寫。
“縮頭漢軍。”
右邊幡上寫。
“豬狗漢民。”
幾個字歪歪斜斜,卻格外醒目。
李云登上城樓,一眼就看到了這番情景,他眼下的肌肉忍不住抽動了一番。
而孟青,剛剛放下手里的望遠鏡,臉上已經火紅一片。
他已經紅溫了。
見到李云之后,孟青大步上前,低頭咬牙道:“上位,末將請戰!”
李云沒有回答他,而是看向城外的景象,面無表情道:“昨天夜里,他們沒有攻城,而是去干這些事情去了?”
孟青咬牙道:“多半如此,那些就是他們昨夜在薊州城外,捉住的百姓。”
李云接過孟青遞過來的望遠鏡,又認真看了看城外的景象,這一次連他,臉上也現出了一抹潮紅。
“下作。”
他冷著個臉,叫來了薊州守將李彰留在城里,主要跟李云溝通的薊州守軍將領何茂,指著城外,問道:“原先你們守城的時候,也是如此嗎?”
這何茂低著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咬牙道。
“李府公,這是敵人激將法,您切勿中招!”
李云一把捉住他的衣領,幾乎將他直接提了起來,喝問道:“老子問你,原先薊州是不是就是這樣?”
這姓何的在范陽軍中,也就是個校尉,被李云嚇個半死,連忙開口道:“原先…原先也有過一回。”
“李府公,他們幾千人,在薊州游蕩了一個晚上,只…只捉住這么幾個人,只要府公能戒急用忍,這些契丹人便可以說是損失慘重!”
李云將他丟到一邊,冷笑道:“好一個損失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