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戰爭,基本上都是以年為單位,持續好幾年時間也屬于正常,絕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結束,也不是一場兩場戰事就能夠定下勝負的。
事實上,李云要在北邊待的三個月時間,通常也很難真正決定一場戰爭的勝負。
平盧軍這一場戰斗,只能說是吃了個小虧,對于整體戰局,并沒有什么影響。
而且,平盧軍這一次出戰,并不是沒有好處。
至少,在輿論層面,這一場戰斗是大為有益的。
七百多漢人被綁在薊州城前斬首,如果城里的軍隊不為所動,堅守不住,傳將出去,且不說會不會被人指責,前幾天李云大破契丹軍的功績,也定然被這件惡性事件,遮掩掉七七八八。
而現在,平盧軍出兵,雖然只將那七百多人救下來三成左右,但畢竟是去救了。
再往后,即便契丹人想要故技重施,再想搜羅數百漢民,也不會有先前那么容易。
蕭恒在旁邊,看了看周昶,又看了看李云,開口說道:“府公,周世兄,薊州城的戰事,已經可以說是勝了。”
他壓低了聲音,開口道:“幽州那里,家父很快會有動作,契丹人最多到夏秋之交,大概就會撤兵。”
“契丹人,不可能故技重施,薊州這里只要固守,范陽之難便可以立解。”
李云看了看蕭恒,笑著說道:“有少將軍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的確,打到這里,里子面子基本上都有了,接下來三個月時間,只要守住薊州,他這一趟北上,就可以說是功德圓滿。
但是李云的性子,自然是不會安分的。
往后一段時間,他的斥候營一定會盡可能多的派出去,如果沒有機會,他就老老實實的守在薊州,如果有機會,他還是要出去,跟那些城外的契丹人碰上一碰!
哪怕多一分了解,也是好的。
蕭恒默默嘆了口氣,沉聲道:“這會兒契丹人,還不是全力,等過幾年,這個契丹汗完全整合了契丹諸部,以及消化了渤海國的地方,可能會更加可怕。”
李云跟周昶聞言,都第一時間沒有說話。
李云想了想之后,輕聲笑道:“幾年之后,有幾年之后的應對之法,此時不必多慮。”
“今天青州的少將軍出了大力氣,著實難得,我請客,咱們好生喝上一頓。”
周昶苦笑搖頭道:“我被那畜牲撞了一下,現在渾身上下都不舒坦。直犯惡心,酒是喝不了了,等休養幾天,養回來之后再說吧。”
他被戰馬撞了一下,估計也受了一些內傷。
李云正要說話的時候,周必一路小跑過來,走到李云面前之后,周必低著頭,開口說道:“上位,那蕭敢還吊在城樓上,怎么處理他?”
李云有些詫異:“這廝還沒死?”
“沒有。”
周必回答道:“不過應該,被折騰的不輕。”
蕭敢受了很重的內傷,又被吊在城樓上差不多吊了大半天時間,這會兒的確沒什么氣了。
“這人在契丹人里,應該頗有些地位,就不殺他了,周必,我把他交給你,你來安置處理他。”
“想法子,從他嘴里套一些契丹人的信息。”
周必連忙低頭,應了一聲,然后上了城樓,讓人把蕭敢給放了下來。
被吊了這么久,加上身上有傷,這會兒,蕭敢幾乎只剩一口氣了。
被拽上來之后,周必親手給他解開身上的繩子,提溜著他后頸上的衣服,將他扔在一邊,扇了他一個嘴巴。
蕭敢悠悠醒轉,只覺得胸悶不已,幾乎喘不上氣來。
他努力睜開眼睛,終于看清楚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努力喘了好幾口氣之后,他才咬牙切齒:“你們敢這樣對我!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
周必蹲了下來,靜靜的看著他:“契丹將軍蕭敢。”
“當天被俘虜的,不止你一個。”
周必淡淡的說道:“雖然我們這里懂契丹話的不多,但是范陽軍里,有不少人懂契丹話,這幾天,該問出來的,也都問出來了。”
“你是契丹汗的內弟。”
周必沉默了一會兒,瞇了瞇眼睛:“當天,在薊州城下高掛漢民人頭,就是你下的命令。”
“這個事,不管是我,還是我們上位,都是記在心里的,按照這個罪過,你死一百次也夠了。”
周必看了看他。
“現在你之所以還沒死,是因為你可能會有一些用處。”
周必看著他,聲音也冷了下來。
“蕭將軍,你積極配合,我們說不定還會把你放回契丹,將來能長遠合作,如果你不知好歹。”
跟著李云幾年,周必手里也見過血,而且大風大浪見了很多,這會兒說話,也自帶一股氣勢。
“就看你命有多硬,能支撐多久了。”
上次見李云的時候,李云就文書,在薊州城下掛起漢人頭顱的命令,是誰下發的,當時蕭敢一時心虛,就矢口否認了這件事。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姓李的高大年輕人,早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的原委。
想到這里,蕭敢心中更加恐懼,低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咽了口口水,聲音也有些顫抖了。
“我…”
“我餓了。”
被吊了一天,水米未進,他的確已經餓的受不了了。
周必站了起來,對著旁邊兩個將士招了招手,淡淡的說道:“抬下去。”
他頓了頓之后,補充道:“不要給他飯吃。”
五月中,金陵城。
此時,北邊的情況,已經傳到了金陵。
杜謙拿到消息之后,只是看了一遍,便大喜過望,他又認真看了一遍,然后才讓人把江東的幾個重要文官,包括剛剛回到金陵暫時歇息的費宣,都叫到了金陵府衙議事。
府衙里,杜謙請費宣坐在主位上,費宣堅決不坐,到后來杜謙也就沒有再客氣,坐在主位上主持這一次議事。
眾人都坐下來之后,杜謙將手里的文書遞發下去,開口笑道:“這是剛從北邊送回來的戰報,諸位都看一看。”
他臉上帶著笑容,開口笑道:“上位在薊州城外,大破契丹兵。”
眾人將文書,一一傳看。
在坐的這些人,不能說個個都是讀書天才,但至少每一個人都是干練之人很快文書都被傳看了一遍,看完之后,費宣第一個開口說話:“上位,當真是神勇,范陽軍都被契丹人打的節節后退,上位剛到北邊不久,就能讓契丹人吃下這樣一個大虧。”
“真是了不起。”
卓光瑞最后一個看完,他將文書遞還給杜謙,問道:“杜公有什么看法?”
“這個消息,雖然是九司傳回來,不是上位親自傳回來的,但是我想,這事大有文章可做。”
他看向眾人,開口說道:“這是上位的功績,要大肆宣揚。”
“至少是我們江東治下的州郡,要大肆宣揚。”
許昂看了看杜謙,想了想之后,開口道:“杜公,我覺得這事情要慎重,上位離開之前說了,他這一趟去北邊,至少是幾個月時間,幾個月時間里,不可能只有這么一場戰事。”
“萬一以后吃了虧,今天傳出去的消息,反而可能會對上位不利。”
姚仲微微搖頭,對許昂抱拳道:“許司正,在下覺得這事不能太保守,上位既然贏了契丹人,就應該大肆宣揚,萬一將來吃了虧,大不了到時候緘默不言就是了。”
“我覺得,這事情不僅要傳,而且要往大了說,往天命,神圣上去說。”
他這話一出,眾人都紛紛為之側目。
杜謙摸了摸下巴,輕聲道:“那居中兄,趁著你這段時間還在金陵,你寫個章程出來,等你的章程寫出來,咱們就聚在一起再議。”
“到了那個時候,后續應該還會有消息傳來。”
“到時候,也方便我等,隨機應變。”
他看著許昂,問道:“子望兄沒有意見罷?”
“沒有。”
許昂搖頭,開口道:“不過,我覺得,要先給上位去一份文書,詢問詢問上位的意見。”
“免得好心辦了壞事。”
杜謙笑著說道:“上書是一定要上書的。”
說到這里,他站了起來,看向眾人,緩緩說道:“這個事情,對于我們江東來說,是莫大的好消息。”
“往后,在座諸位,想事情的時候,就要往遠了想,往深了想,尤其是要注意影響了。”
他瞇了瞇眼睛,輕聲道:“等上位回來,江東。”
“多半要外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