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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婚約?

更新時間:2024-11-06  作者:閻ZK
公孫世家并非如慕容家一般,慕容家以樂律,劍器著稱,本身的院子坐落于江南煙雨朦朧之地,而公孫世家地處于中原江南之間,建筑風格連通南北,儼然是一座大莊園般模樣。

機關船停下來之后,早已有車輿馬匹等待。

瑤光此刻比較虛弱,坐在馬車里面,李觀一親自駕車,這馬兒頗通曉人性,尤其是當某只化作長毛貓兒的麒麟趴在車上的時候,則更為老實起來了。

李觀一親自駕馭馬車,倒是想起來當時在薛家的時候,和趙大丙一起的日子,忽然就有些懷念趙大丙的鹽焗花生來,那時候趙大哥一定會拿出鹽焗花生和很濃的茶。

一路閑聊自己娘子的手藝如何如何好,這鹽焗花生多有滋味。

可是這樣的日子,已一去不復返了。

若天下太平,李觀一倒愿意只做個這樣閑散日子的客卿。

李觀一驅使馬車過去了一段時間,過了兩重門。

下得車來,往前看去,只見到亭臺樓閣,曲折環繞,水流池塘假山,應有盡有,當中一座高閣,比起江湖世家,更像是中原的文武世家,早已有些小廝仆從等候。

看其筋骨強健,步伐敏捷,顯然是經歷過專門的修行,有武功在身,利落地把這些車輿,馬匹都帶著下去,李觀一等人被這些仆從小廝引著往內。

卻見這院落群既有中原世家的質樸雄渾,又有南方精巧,一步一景,暗藏巧思,行走過去數個橋梁,李觀一只能看得出,其中似乎隱隱然有陣法關竅。

李觀一的陣法造詣,在天下不值一提,但是在年輕一代里卻還算是不錯,看得出這院落之中,多有陣法器物,整合起來便是一個結論——

有錢!

巨他的有錢!

如此天下大變之時,各地豪強武者不少,但是行走四方的商人之中,也有一大批沒有練武的能耐,對于這些商人,以及他們家的姑娘來說,手中有公孫世家縹緲閣的機關,卻是防身利器。

事關自家性命,許多人都是很大方的。

公孫飛雪引了她的那些個朋友去了別處,對李觀一道:“藥師世兄,請,奶奶知道你要來,已把其余的事情都退卻了,就在主屋等著,飛雪要去招待好友,便不奉陪。”

“之后再來賠禮道歉。”

她拱手一禮,頗落落大方,然后便自帶了朋友離開。

有侍女引著李觀一和瑤光先去了落腳之地,瑤光和麒麟先休息,李觀一方才去拜訪這位前輩,入得屋里,見四方頗考究,已傳來笑聲,乃是道:“藥師來此,卻不說一聲。”

李觀一收了目光,看去,卻見到一名女子走出,看上去也就三四十歲,眉宇舒朗,自有大氣,一身醇厚內氣,也有六重天的手段,腰間佩戴一柄長劍,噙著笑意看李觀一。

李觀一主動見禮,道:

“祖師門下后進弟子李藥師,拜見前輩。”

公孫無月溫和道:“江湖中人,講究這些禮數做什么?”

她看眼前的少年道人,一身道袍,漿洗得有些發白,木簪束發,眉宇已漸長開,舒朗從容,同時卻又有一種,同輩武者難以比得上的沉靜。

似已經歷過風波和鍛打。

這股沉靜之氣,在年輕一代里面,極為出挑。

公孫無月招呼李觀一坐下,笑著道:

“去年在鎮北城時,聽承弼提起了你,那時候就想要見見面,只是后來鎮北關亂起來,又是城主被殺,又是流風回雪樓,一時間兵荒馬亂的,倒也沒有來得及找你。”

“等到事情都落地了,卻是找了個把月,沒人見了你。”

李觀一笑著回答道:“那時聽聞亂起來,晚輩武功一般,就找了個機會,趕快離開了。”

公孫無月看著李觀一。

感知到李觀一身上一股醇厚內氣,隱隱磅礴,雖然不知道幾重天,卻已是比起許多老江湖的內功還要醇厚霸道,笑著道:

“這一身功力,卻絕對算不上是什么武功一般了,若是這等功夫都算是一般,那么我這幾十年算是修出了個什么?”

“有這種武功,難怪承弼對你念念不忘。”

李觀一只是捧著茶不答,心中好奇,主動詢問道:

“只是陳承弼老爺子呢?我也有好長時間沒見面了。”

公孫無月笑著道:“他?”

“他能有什么呢?”

“一年多前,追著陰陽輪轉宗的大長老殺出去幾百里,后面又卷入了幾個江湖事情里,好好地打了好幾架,痛痛快快地把這些年窩在了陳國江州城里的郁悶氣給出了出。”

“近日里的江湖十大宗師,都已是榜上有名了。”

“本來是打算摩拳擦掌,繼續在這十大宗師的排名名單上往前面一個一個打過去的,后來聽說了劍狂慕容龍圖老前輩邀戰天下的事情,以他的性子,哪里還能忍得住?”

“只給我寄了一封信,便跑去了學宮。”

“還說什么,‘劍狂要來還有一段時間,這段時間里面,中州城里面,一定是好手遍地,天下除去此次機會,再難有這樣好的機會,把這許多高手齊聚一堂。’”

“‘只要想一想,就覺得拳頭都癢癢啦,不行不行,我老頭子要提前過去,在劍狂之前先好好打幾次……’”

“然后就已去了,以他的腳力,現在估計已去了學宮。”

“應該已經找了幾個高手,開始打起來了。”

公孫無月似是對自己這位老友的秉性實在是無可奈何,但是提起來的時候,嘴角還是帶著了一絲絲笑意,李觀一道:“陳承弼老爺子就是這樣,喜歡武功。”

“是啊,當年就是,喜歡找人打架切磋。”

“你和祖文遠,是如何認識的?”

李觀一隱了一部分情況,只說自己和祖老相遇如故,祖老就傳他推算之術,更得了《皇極經世書》的其中一卷,和祖老的衣缽傳承。

公孫無月緘默許久,嗓音溫和道:“原來如此。”

“小友,可以讓我看看你的那把配劍么?”

李觀一取出腰間松紋古劍,雙手托起,放在桌上。

公孫無月伸出手掌,輕輕撫摸著這一柄劍,雖已年過七旬,然她內功極是醇厚,又似是修行了某種秘法,看上去年輕,手指也同樣白皙修長,拂過著劍上松紋,眼底帶著一絲絲嘆息。

公孫無月把劍放在桌子上,道:

“他……最后有提起我嗎?”

李觀一看眼前的女子,祖老的最后,只為了以一人之力破去江州城那一次大局,并不曾多言,但是他覺得,如是真這樣說了,又難免傷人。

于是少年道人溫和回答道:“祖老對我卻不曾說這些。”

“但是他和西域活佛老前輩賭斗時,曾經提起過當年公孫姑娘心善,他們兩位老人家倒似是因為這事情惱火起來,然后斗起嘴來。”

公孫無月笑出來,道:“他的性子,想來必是不曾說我的,難為你這個孩子,還得要絞盡腦汁地想想那老道士有沒有三言兩句提起了我。”

畢竟是當年的至交好友,一下就看出來李觀一在說謊。

李觀一一時只好裝傻。

公孫無月笑道:“不過,他提我也沒有什么用處啦。”

“都已是這個年紀,過往的事情,提起也無用。”

“但是他把凌云木給伱,倒也不算是徹底忘記了我。”公孫無月把自己的配劍也放在桌子上,李觀一的那把凌云木古意森森,劍身之上,隱隱松紋,一股清氣。

公孫無月的配劍,則是澄澈如霜雪,劍身筆直,自有一股縹緲的寒氣,她道:“此劍器是我所有,也是他所贈,名為賦雪枝。

凌云木。

賦雪枝。

兩把相似的劍,一柄如同南山青松,一柄如北地寒梅,這兩把劍器,竟是長度,氣韻,刃寬都類似,隱隱然彼此相互對應,氣息相聯。

李觀一隨慕容龍圖一年多,耳濡目染之下,也是懂得品劍的,見到這兩把相似的劍器,一下就有了三分猜測,見公孫無月眼底悵然,沉吟了下,遲疑道:“公孫前輩和祖老……”

公孫無月微闔了下眼睛,手指輕輕拂過劍器,只笑道:

“差一點便是夫妻了。”

就算是李觀一心中有準備,這一下還是心中起了漣漪。

公孫無月手指撫摸劍身,語氣悠然道:“其實仔細想想的話,我和他之間的緣分,在當年我們五個人一起,行走江湖的時候,就已經被定下來了。”

“我們彼此情投意合,一起意氣任俠,同生共死,剩下的三個人,周大哥世家長子,早早就有了未婚妻子,性子豪邁灑脫,一手鉤鐮槍法,所向皆破。”

“他的后人都很有出息。”

“而今的年輕一輩,文有周平虜,武有周柳營,都算得是杰出,一個年紀輕輕就是學宮之中的奇才,一個則是江州城里熟得上的年輕武官。”

“陳承弼是個武瘋子,那小和尚是個出家人。”

“反倒是我和祖文遠。”

“他一個道門真傳,卻不懂得武功;我是江湖世家,劍和機關雙絕的公孫一脈,卻不會劍術,往日打起來的時候,周大哥在最前,小和尚四處跑,陳承弼那武瘋子悶頭沖。”

“我們兩個就躲在后面,我放機關,他推斷位格,久而久之,卻也自會有些情愫出來,后來訂親,倒似是順理成章的……”

“只是……”

公孫無月看著這劍器,許久不曾說話,似乎想到了當年的事情,自己兄長的忽然身死,道門之變,還有那仰天大笑,在落雨當中,提了劍狂奔而出的年輕道士。

那時候她一身紅妝,就站在雨水里哭成了淚人。

她一句話沒有說。

那道士沒有回頭。

當年年少的時候,覺得江湖偌大,天地瀟灑,周圍是朋友,腳下就是天涯。

可是后來,后來長大了,書上都說,約定履諾,長發及腰,但是書上并沒有說,少年好友,難以持續,人間風雨大,漸行漸遠漸無蹤,才是常理。

當年五個生死與共的朋友,大家在月色下舉杯痛飲,那時年少,風也溫柔,殺了一城中大賊,城中百姓辦花燈節,蓮花燈就在水流里晃動,似乎比起天上星辰還明亮。

他們就坐在河邊,聽著人們的歡笑舉杯飲酒。

少年的意氣風發,俠客的江湖快意,不比誰人差的。

可是后來,后來……

其中一個不得不回到皇宮之中,這樣一個武功高絕的王侯在外,皇帝的皇位會坐不安穩;那最年長的大哥必須回到沙場,提起江湖快意的長槍廝殺。

一身功體,幾經破損,武功高超卻最先死去。

以鉤鐮槍破鐵浮屠后,那時老邁的將軍重新回到當年一起和好友們放燈的江南,恍惚的時候,聽到了那時候的女童撫琴一曲,一生戎馬的老將軍淚流滿面,這才有了破陣曲。

那小和尚要回到家鄉,他說他的家鄉好多人吃不飽飯。

說好多人被欺負,說那邊的和尚們根器太淺,只有他能救人,他說他要成活佛,如果接受灌頂之后,認不出他們的話,不要怪他啊,他也不想的。

就當那時候的小和尚死了。

瘋王舉杯飲酒入了朝廷,將軍說‘馬革裹尸,兵家之幸’

黑黝黝的小和尚撓了撓頭,說,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

最后的道士和少女定親的時候,他們三個都沒有來。

公孫無月垂眸,沒有去想這些事情,只是嗓音溫和道:

“你要去學宮?”

李觀一回答道:“我答應祖老,要把他道門祭酒的箓還回去,告訴道門的先天,他此生已窺見了先天之路,最后回頭,并不后悔。”

公孫無月笑道:“并不后悔,是他會說的話。”

“你知道而今天下的局勢么?”

李觀一想了想,回答道:“知道一點點。”

“就只有一點。”

“畢竟我年紀不大。”

公孫無月沉吟片刻,她看著這個少年道人,開口為李觀一解釋道:

“天下大變,陳國應國,本來各自有牽制,但是此刻,突厥被天下第三的名將牽制住,西域被攝政王打發了,應國和陳國的交鋒,不會太遠了。”

“我公孫家有縹緲閣和先祖傳下來的機關術。”

“這三百年來,就只是在江湖之中行走,以劍和機關術揚名。”

“蓋因當年先祖,就是因為機關術威能而被諸侯君王忌憚,被賜死,其余的子弟四下奔逃入江湖之中,隱姓埋名了數十年,才慢慢匯聚起來,有了家業。”

“因著祖輩的教訓,我們這一脈并不入朝堂,機關術制造之器物,也都局限在了江湖之中,不去參與家國之爭,就是為了保全自身。”

“是以,當年就算是我和承弼,周大哥關系好,他們一個是陳國的王侯,一個是陳國的戰將,卻也沒有倒向陳國。”

“在這樣的情況下,公孫世家依靠江湖,陳國,應國兩國都會從江湖渠道,從公孫家購入大型機關器械,也算是一種默契。”

“兩國允許我們保持中立,若是公孫家倒向某一家的話,反倒是難以繼續存續下去,但是我觀天下,群雄并立的時代快要結束了,天下平定,公孫家絕難以獨善其身。”

公孫無月手指輕拂劍器,沉默了下,還是解釋道:

“當初我的兄長就是因為想要嘗試將大威力的機關器械,引入江湖,打算借助江湖地位來保護家族,卻低估了江湖人心之惡,反而引出了一次對無辜者的血案殺戮。”

“那事之后,才有了武林盟主的習慣。”

“武者手中有這種大威力機關器,對百姓的威脅更巨大。”

“道門一位真人暗中追查血案源頭,最后……我之兄長自覺他把公輸機關交給江湖武者,對于這一次的血案要負責,乃自盡謝罪,公孫家遭遇到巨大打擊,因而沒落。”

“道門那位真人也不曾想到家兄的反應,也折劍而去。”

“卻死在了機關術之下。”

“那是祖文遠的師叔。”

李觀一緘默,只是這幾句話,就聽出了江湖之中的風波陰謀,他猜測這件事情就出現在祖老和公孫無月定親之后,轉眼之間,公孫無月的兄長自盡,道門高人死在公孫世家的機關下。

就算是公孫無月和祖文遠能看得出其中的陰謀和原委。

他們二人也絕不可能再走在一起。

此后一甲子,漸行漸遠。

六十年春秋已過。

一個是道門二十四祭酒,德高望重,一個是江湖公孫世家女家主,學宮之中,縹緲出世的道人垂眸,是否還能見到這天下江湖里的女俠。

公孫無月談及往事的時候,語氣已平淡許多了:

“我將我那侄兒收為義子,就是飛雪的父親。”

“公孫世家的機關術,可以讓普通百姓對于入境武者產生威脅,而一名武者想要入境,都需要數年甚至于十幾年的苦練。”

“任何雄主,不會允許公輸一系的機關術留存于世。”

“不會允許這一股力量在自己的掌握之外,你覺得,有氣魄和力量平定天下的豪雄英雄,會如何對待我們這一支呢?”

李觀一道:“公孫前輩有些擔心?”

公孫無月道:“怎么能不擔心?”

“大一統的天下,對掌握有機關術的人會是怎么樣的態度,當年先祖已證明過了;而借助江湖武者保住家族的道路,我的兄長也已付出足夠的代價。”

“奶奶,世兄,你們談得可好?我見得有好果子送來莊上,便帶了一些給你們。”

這個時候,公孫飛雪已是安頓好了朋友,然后來此拜見奶奶了,公孫無月讓公孫飛雪進來,這位第七絕色笑容清淺,看桌子上兩把劍,又看李觀一,道:

“看起來,奶奶和藥師世兄談得很開心。”

李觀一問何以見得。

公孫飛雪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玄兵賦雪枝,笑道:

“奶奶這把劍可極寶貴的。”

“平日里,就是被人碰一下都不肯的,更不必要說是像這樣,直接放在桌子上了。”

公孫無月無奈,公孫飛雪笑吟吟地,就湊在奶奶旁邊,伸出手臂,攬住奶奶公孫無月手臂,頗為親昵,公孫無月拍了拍她的頭發,看著李觀一,溫和道:

“藥師應該不知道吧。”

“陳國陳皇已奔赴中州,似乎派遣一支千人軍前來此地,應該是來者不善;摩天宗又想要占據中原一代江湖,做這武林盟主,也在來此的路上。”

“天下亂起來,江湖也難以安穩。”

“公孫世家落在這江湖和朝廷兩邊兒的浪潮里面,看似人熱鬧得很,可實際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傾覆,所以我才讓飛雪去結交各處江湖世家和豪族的子弟。”

“我有一個建議。”

這位當年五人組合里面,最是機敏聰慧的女子笑了笑,不疾不徐道:“我要為我家尋找一個歸處了,也要為我家的孩子尋找一處歸宿。”

她端起茶,輕描淡寫地道:

“我將飛雪嫁給你。”

“縹緲閣和公孫一脈的機關術作為嫁妝,如何?”

李觀一驚愕。

公孫飛雪直接坐直,不敢置信看著自己的奶奶,下意識叫起來,道:“奶奶?!!”

即便之前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從容不迫,甚至于談笑自若的江湖女子,公孫飛雪此刻仍舊是兩鬢緋紅,頗有羞惱地看著自己的祖母,公孫無月卻似不是開玩笑,輕聲道:

“今天下大變,公孫世家如烈火烹油,后退不得,看似繁華,江湖和天下,皆難以有我家立足之地,但是你此刻來了這里,倒是讓我見到了三分希望。”

“我應該怎樣稱呼你呢?該如何稱呼你……”

“是祖文遠的弟子,李藥師。”

“還是……”

當年曾和陳承弼,活佛,周家先祖,祖文遠齊名的女子看著坐在那里的少年道人,輕聲道:

“秦武侯。”

公孫飛雪猛地抬起頭,看少年道人坐在那里,脊背筆直,木簪樸素,腰側掛了一把竹簫,漿洗得發白的藍色道袍垂下,端著茶,原本溫和的氣息,卻仿佛在這三個字落下的時候改變了。

如同重劍無鋒。

其勢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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