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商會大小姐姓安,名晨魚。
有潔癖。
所以宋成和童嘉被府中下人帶著沐浴更衣,這才去拜見。
宋成看她的第一眼,不僅看到了“實力:8~8”,“好感:60”,還看到了冷。
冷是一種感覺,又怎會被看到?
只因這不是陰冷的冷,而是冷艷的冷。
那是由端莊,禮儀,雍容,嬌美的相貌,頎長的身形,端坐在中央的位置,周邊人的恭敬聯合堆砌起來的一種冷。
可當她投來目光,露出溫和神色時,那種冷艷就如冰山融化春日到來,就如黑夜逝去晨光初起,讓你只覺舒適無比,萬分渴求著與她親近。
但只是親近,卻又不敢生出任何的褻瀆之心。
這是一種上位者的親和力。
結合宋成一路看到的府邸仆人侍衛對其的態度,以及一些零星的話語片段,他大抵知道...這位大小姐已經完成了“掌印”的程序,且以其能力完全可以執掌整個商會。
因為此間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井井有條,充滿秩序。
“關溪在哪兒?”
大小姐迫不及待地發問。
宋成行了一禮,條理清晰地將事情娓娓道來。
說罷,他嘆息了聲:“關溪姑娘稱我為先生,可我卻沒有能帶她逃出來,心中有愧。”
大小姐道:“先生不必自責了,若你有愧,我豈無愧?盜匪之事,我實不知情。”
她也跟著輕嘆一聲,杏眸里閃爍著幾分憤怒。
她想過那位兄長的混賬,可沒想過那兄長不僅壞,而且蠢。
勾結盜匪?
與虎謀皮,就不怕那虎貪婪不足把自己也吞了么?
然,此時風波平靜,長輩們已把“印”交托與她,從而換了她兄長的加倍奢華享樂。
這種時候,她縱然去用“勾結盜匪”去說其兄長,也會被壓下去,同時被長輩們認為“冷血,心眼小,為了坐穩位置刻意編造理由”等等。
諸多念頭閃過,大小姐托腮,妙目端詳著堂下少年,然后又忽地出口開始詢問更多的事。
她問。
他答。
答著答著,大小姐都把身側之人給摒退了。
因為宋成知道的太多了。
之前在深山里,關溪為了說動他,什么都說了,就是為了讓宋成相信“只要隨她出去,一定就可以起飛,不說榮華富貴,卻也比在山里村里好不值多少倍”。
宋成大多時候都是“引用關溪的原話”,這種原話充斥著一個人說話的風格,語氣,就算信息一致,本身也透露著“親疏遠近”等更深層次的東西。
隨著宋成的言說,他看到大小姐的好感開始上升,從原本的60到65,再到70,然后到了75。
談話到了盡頭,大小姐道:“關溪既稱你先生,而你又確斬殺盜匪,那可愿一試刀法?”
宋成明白,這是從最初的“見面隨便聊聊”,到“面試”,再到現在的“考核”了。
他點了點頭,道:“自然。”
能不能帶著童娘子在縣城安穩落戶,就看這“考核”了,否則...他只能以難民的身份被隨機分配到不知哪個保甲里去了。
另一邊,大小姐傳了丫鬟,丫鬟又匆匆而下,不消片刻再走入,道:“小姐,來了。”
大小姐笑道:“宋先生,我們到院子里。”
宋成隨她而去。
門外,一個身形魁梧、留著撇小胡子的壯漢正如拄刀如寶塔般矗立著。
“丁魁,點到為止。”大小姐吩咐了聲,然后又對宋成道,“宋先生,我如意商會有不事生產、專門練武的護衛,丁魁是其中的佼佼者,實力入了力境大成。你可愿與其一戰?”
宋成看向丁魁。
數據顯出:
實力:10~15
好感:40
好感這么低?
宋成有些發愣。
自己又不是小說里的主角,有必要走到哪兒被針對到哪兒,人人喊打嗎?
至于實力...
他再掃了眼自己。
細刀在逃難路上丟了,如今只有35~35。
對方總歸仗了兵刃之利,若是在他脖子上割一刀,他還是會死的。
大小姐道:“宋先生若愿意,兵器架上挑把兵器吧。”
宋成豪氣地道了聲“好”,然后踏步而去,挑中那把唯一的刀,握在手里甩了個刀花,實力頓時變成了“37~74”。
“丁兄,請。”
丁魁冷哼一聲。
鄉下泥腿子,還先生?
回家再練幾年去吧!!
礙著大小姐在,他也一抱拳,然后運力貫刀,挺身而上,與宋成打在一起,兩人你來我往,叉叉丫丫地交手了二三十回合,不分勝負。
待到再一次刀音碰撞,兩相分開后,大小姐使了個眼色。
丫鬟道:“停!”
再欲撲上的兩人這才停下動作。
大小姐眼中原本那想要“委以重任”的神色淡了些,幾作變幻,看向宋成,笑道:“宋先生實力果然不凡。”
丁魁好感再度下跌,變成了35。
宋成看丁魁對他殺的兇猛,本來還在想自己哪兒得罪了這壯漢,此時忽地明白了,于是道:“大小姐,先生之名太過了,宋某人不過在塘河村練了幾手莊稼把式,哪能和商會的諸位英雄豪杰相提并論?”
這話一落,丁魁的好感“刷”一下就漲了。
竟直接從“35”變成了“70”。
真就是上一秒還恨之入骨,下一秒就成朋友了,語言就是這么奇妙。說到底,二桃殺三士,也就是個面子。
當然,他宋成若是直接暴露實力,那完全可以把丁魁打地再也沒了脾氣,可結果...十有八九會變成“打了丁魁,來了更強護衛”。
他一路打,也一路把人得罪了個精光,因為他不是商會的人,而是外來者。
同時,他也會一瞬間處于風尖浪口。大小姐信不信他,都成了問題。就算信,就算用,那他需要去解決的問題也是和“自身全部實力相匹配的問題”。可他能得到多少好處么?
并不會。
在深山老林,他的思路錯誤,但錯的并不是“默默變強”的心,而是錯在想要圖省事待在“陽氣不足,難以填陰”的荒野。
在來的路上,他也想好了。
明明是高手、卻裝作什么力量也沒有,這種蠢事他做不出來。
不要吃好的喝好的嗎?日子不要改善嗎?
他宋某人不求好勇斗狠,可他也想把日子過好。
所以,他為自己定了個處世方案:藏六七分,露三四分。
以藏的那“六七分實力”來對抗潛在風險,以露的那“三四分實力”來獲得地位。
如今,他只是在貫徹自己的選擇。
諸多念頭轉過...
另一邊,大小姐問道:“那你今年多大?”
宋成道:“十七。”
“十七?”
大小姐顯出笑意。
十七的、從鄉村走出的力境大成者,可是個難得的好苗子。
哪個勢力不喜歡好苗子?
栽培,拉攏還來不及。打壓,針對,不可能的。
于是她道:“十七,比我小了兩歲。那,宋成,你練的刀法從何而來?”
宋成坦然道:“有村人家傳絕技,賜予宋某,名白蛇刀。”
旁邊丁魁撫掌贊道:“好一個白蛇刀,難怪我和宋兄弟交手時,只覺宋兄弟刀法靈動,實是不凡!”
宋成連連擺手,道:“比不得丁兄刀法老練,我還差得遠呢。若是再來幾個回合,我必敗無疑。”
丁魁好感度刷一下,又從70上到了80。
大部分武者都好面子,你能和他交手,又能給他面子,他就喜歡你。反之,他就會抄刀剁了你,甚至說是生死大仇都不為過。
于是,丁魁哈哈笑道:“宋兄弟對某脾氣,一會兒喝酒去啊。”
說著“喝酒”兩字時,他擠了擠眼,挑了挑眉。
顯然,這“喝酒”不是一般的喝酒,而是有花頭的。
宋成笑道:“那需與家中娘子報備了。”
丁魁大喇喇地笑道:“娘們不該聽我們的話么?宋兄弟還怕娘子?”
說完這句話,空氣陡然安靜下來。
丁魁猛然驚覺,那高處的大小姐娘子還在。
安晨魚淡淡道:“玲兒,護衛們平日也辛苦了。小宋初來,他們迎一迎也是應該的。此番花銷皆記賬房,便當是我請了。”
丫鬟應了聲。
丁魁忙道:“謝大小姐請客。”
安晨魚道:“丁護衛先回去吧。”
丁魁告退。
安晨魚看向宋成道:“小宋可愿落戶我安家?”
宋成笑道:“怕夠不上門檻呢。”
安晨魚道:“那便定了。”
說罷,她道:“玲兒,你去尋管事,讓他今日去縣衙跑一趟,幫宋成還有他娘子落戶。”
名叫玲兒的貼身丫鬟應了聲,匆匆出去了。
院兒里,就只剩大小姐和宋成兩人。
安晨魚笑道:“小宋,我想培養伱,你愿意么?”
宋成不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人,更何況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于是直接道:“愿意。”
安晨魚舒了口氣,忽地杏眸微動,盯著他,輕聲問道:“你剛剛和丁魁交手,有沒有藏?”
宋成道:“藏了。”
安晨魚杏眸亮了起來:“多少?”
宋成道:“兩成。”
安晨魚花容顯笑,道:“做我弟弟吧,我有個不成器的兄長,現在想收個成器的弟弟。”
宋成知道,這是交易。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他雖然展示了恰到好處的實力和潛力,良好的品質,淳樸清白的身世,但還需要拉近關系的儀式,才能得到特權。
他點了點頭,果斷喊道:“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