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涉如意商會,又是石毅這種出了名的護衛長死了,上河縣縣衙自是沒有絲毫怠慢。
眾人皆知,石毅乃是勁境圓滿,可謂強人。
能殺石毅的兇人,是多么大的危險,隱患?
再加上周邊村落發生了滅村災禍,知縣,縣尉,師爺...上上下下的官員就更有種寒芒在背的感覺了。
上下一心,效率自然極高。
早晨發現棗子巷死了人,然后由如意商會認了尸體。而到午后...這棗子巷上上下下的人就都被詢問了一遍,且房屋所有人、租賃文書、是否存在中間牙人之類的也全被扒了個干凈。
...
申時,縣尉就親領衙役直接來到了如意商會。
管事小心出迎,恭敬問著:“大人,可是有那兇人下落了?”
縣尉道:“正是來查呢。”
管事愣了下。
縣尉冷聲道:“那棗子巷兇宅的最終租賃人正是你們商會的婢女玲兒,她才租那房舍兩日,就出此兇案,我正是想來問她點事。”
“玲兒?”管事愕然,然后道,“請...”
...
...
玲兒正躺在塌上,此時周身是又冷又熱,心底是又亂又怕。
她很怕這案子查到自己身上。
那些官員的審案水平,她又不是不知道。
就糊涂官判糊涂案。
審問是沒什么語言技巧的,最喜用的招式就是威逼恫嚇,屈打成招。
她一個婢女,就算是大小姐身邊的婢女,也根本無法在這種層次的兇殺案里脫身。
就算是官府這邊僥幸逃脫了,商會里她也逃不脫。
必然會有無數人詢問她“你一個小婢女,憑什么偷偷給石毅租房”,而以大小姐的聰慧,定然會一眼識破她的心思...
大小姐會殺了她!
她...完了。
她又開始擔心昨晚自己有沒有被人看到。
又開始擔心那殺了石毅的可怕兇人會不會也把她一起殺了。
她越想越是恐懼,面色蒼白,呼吸都變得艱難。
而就在這時,她耳畔傳來宋成女人的柔和聲音。
“沒事吧,玲兒姑娘?”
她驚疑不定,心底恐慌,甚至沒能回答。
而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匆匆地腳步聲,緊接著門扉被嘩啦一下推開。
玲兒嚇得直接鉆入被褥,雙眼緊閉。
她又聽到宋成女人起身迎去。
“玲兒姑娘需要休息。”
“官府查案!”
四個字落下,被褥里...玲兒只覺心臟都要從脆弱的胸腔里跳出來了。
...
...
片刻后。
庭院里。
玲兒姑娘虛弱地裹著件大襖站著。
縣尉坐在石凳上,喝著管事奉上的香茶,默默等待。
待到府里丫鬟仆人護衛,乃至與如意商會同在一甲的幾戶人家全部到齊,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縣尉才幽幽道:“株連之罪,就不用我說了,若有任何包庇,與兇手同罪。”
眾人駭地忙說不敢不敢。
縣尉冷笑一聲,看定玲兒,呵道:“大膽婢女!”
玲兒嚇得雙腿一軟,就直接跪了下來。
縣尉俯瞰著她,冷冷道:“昨晚,你在何處?”
玲兒道:“我在屋里,我一直在屋里,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是石護衛長要我給他租房的,他是護衛長,我只是婢女,我也不能拒絕他...”
另一邊,管事也看到了租賃文書,此時道:“你租屋子的時候,大小姐還沒離去吧?你為何不告知大小姐?”
玲兒哭著道:“石護衛長讓我保密,他是護衛長,我只是婢女,我哪里敢拒絕他?”
管事道:“那你就欺瞞小姐?”
玲兒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縣尉瞇眼聽著,忽道:“你昨晚,真的在屋里?”
說完,他又環視左右,道:“她...昨晚真在屋里?”
保甲株連,是很嚴酷的責罰。
眾人哪里敢隱瞞,一個個彼此詢問,回憶起來。
然而,昨日乃是雨天,天黑難辨,再加風聲,有誰會注意行走在外面的人?
管事忽地點了兩人道:“昨晚是你二人值守,玲兒可曾外出?”
那兩名護衛中一人急道:“沒有,絕對沒有。”
還有一人補充道:“我兄弟守在大門,玲兒絕對沒有從大門走。”
管事想了想,道:“官爺,我商會墻高,玲兒是翻不過去的。但我們這府里還有個隱蔽狗洞,狗洞卻也可以外出。只可惜狗洞周邊偏僻,無人居住,若是從那邊走,就誰也不知了。”
縣尉冷冷道:“狗洞旁可有鋪石磚?”
管事搖頭,道:“未有。”
縣尉道:“昨日大雨,土壤泥濘,若是有人從狗洞走,定不可能不留腳印吧?管事,你帶我兩個兄弟去看看。”
說罷,他一揮手,喊了兩名衙役。
衙役出列,隨著管事一同往遠而去。
原地,玲兒四肢發軟,面如死灰,腦中嗡嗡作響,仿是沙漠里垂死的旅人,菜市口負枷的罪人,心中惶恐,忐忑難言,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時間好似過的極慢,又仿是飛快...
不一會兒,衙役就返回了,恭敬匯報道:“大人,沒有腳印。”
玲兒:??????
縣尉問:“可有被處理的痕跡?”
那衙役道:“應是沒有的,狗洞挺深,想要在雨天里處理痕跡就只會留下更多痕跡。”
縣尉點點頭,然后揮了揮手,示意玲兒起身,之后又詢問了些問題,便匆匆離去。
左鄰右舍也紛紛離去。
管事掃了一眼玲兒,嘆息道:“你就等小姐回來吧。”
對于石毅和大小姐的事兒,管事這老江湖哪有不懂的?
大小姐是個獨立,好強的女人。
石毅卻偏偏想讓她成為禁臠。
這兩人之間是存在矛盾的,雖然還沒有公開化,但府里老人都能感到。
玲兒作為大小姐的身邊人,這事兒說不好聽就是“通敵”。
不過,管事也管不了,畢竟他只是商會的管事,而不是大小姐的管事。
可玲兒就不同了。
府中眾人散去...
童娘子扶著可憐兮兮的玲兒起身。
玲兒也失魂落魄地任由扶著,然后重新上了榻。
過了一會兒,童娘子又出去煎藥了。
玲兒畢竟是大小姐的貼身婢女,平日里在府里也是有點“狐假虎威”的小權勢的,此時大小姐還沒回來,管事自是派人一一去外采買藥物,為其治病。
...
女兒家的閨房,一瞬間變得幽靜下來。
玲兒躺在塌上,心頭恐懼,因為今日發生的所有事都已超出了她的想象。
忽地,門扉吱嘎一聲開了。
有人繞過屏風走了進來。
玲兒當是宋成女人回來了,雖然好奇為什么回來這么早,她卻也沒問。
可隨著動靜,她忽地察覺不對勁,猛然瞪大美目看去,卻見是個手持杏花的少年。
“宋成,你...你來這里做什么?”
玲兒問。
宋成把杏花插在一旁的瓶子里,道:“昨日春雨,狗洞外的杏花初開了,我摘了兩枝。”
他把花插好,笑道:“新開的花總會讓人心情舒暢。
既然腳印沒了,病人也無需再有什么心病。
病人和大小姐多年姐妹,痛哭一場未必不能過關。
如此...當再無掛礙,好好養病才是。”
溫柔甚至是充滿禮貌和幾分優雅的話,落在玲兒耳里,讓后者幾如被踩了尾巴的貓,整個兒要炸起來...
她頭皮發麻,驚恐地看著少年。
少年坐到了塌前,看著玲兒姑娘,又掃了一眼旁邊杏花,溫和道:“喜歡嗎?”
玲兒姑娘顫抖著張開唇兒,道:“喜...喜歡...”
說完,她又道:“喜歡極了。”
宋成揉了揉她頭發,道:“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玲兒拼命點頭。
她不知是恐懼,還是依賴,雙手緊緊攥住少年衣袖,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又好像是在祈求討饒。
而她的好感度則開始顫巍巍地往上攀爬,只是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爬到了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