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是個瞎子。
他的眼是鬼眼,是云娥贈予的。
但鬼眼究竟是什么?
從前,宋成并不清楚,但這一刻他卻大概明白了。
鬼眼是兩條連接著云娥力量源頭的“靈異通道”,所以才會在云娥出現問題后反復“崩潰”,又在現在莫名地收獲“人皮鬼的窺探”。
那人皮鬼,必然就是針對上河縣的鬼潮發起者,而它能夠繞過云娥,必然是已經包圍了云娥。
現在人皮鬼對上河縣的攻勢放緩了,則極可能是在吞噬云娥,融合云娥...
在吞噬與融合的過程中,人皮鬼自然察覺了這條“通道”。
但它只是窺探,而沒有發動入侵。
原因么...
宋成猜測有兩個:
一,云娥十有八九在保護他,如果說還有誰是云娥最后的留戀,那很可能是他;
二,他所在地方乃是縣城,這里人多,陽氣重。他的雙眼就好像是城門,但這個城門人皮鬼卻無法派出鬼仆攻城,所以它無法入侵過來。但是它的徘徊卻帶來了陰氣影響,從而被他的面板給“記錄”了。
如此看來,這一雙鬼眼似乎變成了“累贅”。
但宋成并不這么覺得。
相反,他看到了另一條路徑。
云娥贈予他“鬼眼”的真正作用,并不是幫他看到,而是幫他多了一條連接陰氣的路徑,此時觀想法產生變異,出現了后續的道路,就是證明。
宋成立在街頭,許久后,他雙眼的冰冷感逐漸消失。
而他周邊不知何時已經聚了不少人,那些人都好奇地看著他,似乎在說著什么。
敏銳的感知讓宋成能輕易傾聽到這些的竊竊私語,也讓他能輕松地把握住這些百姓的心理。
無非就是“可憐的少年”、“墮落的天才”、“不幸的英雄”、“大小姐怕是要悔婚”之類的有的沒的...
宋成掃了一眼自己數據:“90~141”。
他的實力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只因他存在“心眼”。
“心眼”加上感知,已經讓他可以在許多情況下舍棄掉視力。
‘既然如此,那得去掐滅麻煩的萌芽了。’
宋成心底默道。
什么麻煩?
當然是“瞎”了之后的麻煩。
所有人若都覺得他瞎了就因此他弱了,那么...不可預料的一些麻煩就會到來。
他若置之不理,極可能出現“許多人嘲諷他,挑釁他,而他又不得不被迫出手解決”之類狗屁倒灶的事兒。
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讓別人明白...他依然是勁境巔峰的存在,在這座小縣城里依舊無人是他對手。
...
一會兒后,宋成回到了如意商會。
商會里不少人看到他眼纏的黑布,自然好奇詢問。
“宋先生,你的眼睛?”
“宋兄弟,你...你這是怎么了?”
對于這些詢問,宋成也沒多說什么,只是笑著坦誠“瞎了,又回去了”,然后直接叫來了王家兄弟還有高林。
這是上河縣如意商會四名勁境高手中的三人,還有一個則是英兒。
宋成對三人行了一禮,道:“近兩日,宋某對絕勁略有領悟,又與白蛇勁,拂柳勁小有融合,想請三位幫忙試試手。”
王家兄弟還有高林見他瞎了眼,彼此對視一下,正要說話,忽地安靜下來,轉而紛紛看向一條回廊的出口處。
那出口處,一道裹著白金色斗篷的冷艷身影正在走出。
“會長。”
“大小姐。”
“見過會長。”
來者正是安晨魚。
她雙腿好似早已無恙,此時安然且優雅地走著,脖頸微抬,顯出天鵝般的優雅、女皇般的冷傲。
她對眾人點了點頭,淡淡問:“相公,什么事?”
空氣頓時安靜下來。
宋成道:“絕勁略有小成,想與商會高手試試手。”
安晨魚掃向高林,王家兄弟,道:“聽姑爺的。”
高林掃了一眼宋成眼前的黑布,剛想說“點到為止”之類的,安晨魚卻忽地又道:“高護衛,大王,二王,你們三個若是不用全力,不表現出勁境護衛該有的力量,這兒就不必待了。”
話音落下,三人全愣住了,旋即一個個本來打算“放水”的護衛全然認真起來,眸光也變得銳利。
三人呈三角,緩緩環繞住宋成,然后道了聲:“得罪了。”
話音落,三刀化作三根殺人之柳,從三個不同方向破空襲來,拂柳之舒勁如大弓抖彈,裂帛之聲嘶嘶作響。
然而,弓和弓也是不同的,更何況宋成還有撲勁。
撲,則后發先置。
絕,則是摧巖崩山。
宋成三勁糾纏,根本不需施展全力,只是輕飄飄地一揮,那手里的細刀便劃過一個大月弧,刀背拍打在最快沖來的高林手背。
啪一下,高林刀脫手。
后面,王家兄弟的雙刀斬至。
宋成若發揮真正實力,只需罡氣護體,那刀便根本連在他皮膚上留一道白印都做不到,但此時...他還是往前順勢沖去,然后移步,反身,揮刀。
啪啪!
兩下快如閃電的響聲后,王家兄弟的刀也都脫手了。
從始至終,宋成速度又快,準度又高,若非他眼纏了黑布,旁人幾乎要以為他根本沒瞎。
正因如此...之前眾人心底可能還存在的一些“瞎子廢了”、“瞎子怎么配得上大小姐”之類的心思也瞬間消失。
王家兄弟,高林更是神色震驚,面容變得恭敬,齊齊抱拳道:“多謝姑爺手下留情。”
三人只為自己之前存在過“放水”的念頭而感到可笑。
同時心底又暗暗疑惑:為何姑爺明明用的是和他們都是勁力,可卻天差地別。
...
...
三日后,四方城門不僅修葺完畢,還略微加固,鬼潮的威脅好似遠去了。
人們也開始稍稍放松。
而當天晚上,如意商會一名護院去南城喝酒,喝的酩酊大醉,撒起酒瘋,之后又不給錢。
南城酒樓大多都是武館的產業,也是四個城區里僅有的還開敞大門的酒樓,故而要喝酒的人都會匯聚于此。
這護院又撒酒瘋,又不給錢,自然招來了武館之人。
而運氣不好的是,這武館正是南城最強的水鳥武館。
然,這護院頗有幾分力量,居然擊敗了好幾個水鳥武館的弟子,直到一位教習出面,才將他擒下,然后遣了弟子去讓如意商會帶一千兩銀子來接人。
這事鬧的不小,四城區都知道了。
有勸說武館算了的,畢竟現在鬼潮還在圍城,同心協力才是最該做的。
有的則想到了如意商會那位宋瞎子,覺得若是宋成沒瞎,武館怕是不敢這么扣人。
結果...第二天午間,宋瞎子一人一刀,去到了酒樓,一分錢沒花就把那護院從武館中帶了出來,甚至臨走前水鳥武館的趙老館主還親自相送,并與他以兄弟相稱,還說今后再來南城酒樓只要報他名字的一律不收酒錢。
這一日,宋瞎子,名聲如日中天...
他再走在街頭,那諸多竊竊私語聲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聲恭敬的“宋先生”。
入夜后,童娘子好奇地問:“你怎么他了?你去踢館子,他還笑臉相送?”
宋成道:“我只是指出了他修煉中的破綻,幫他改善了六處修煉要點。”
水鳥武館的功法其實介于“拂柳勁”和“絕勁”之間,這對于已經將三種力量融會貫通,并自成一派的宋成來說,實在是一眼就能看到不妥的地方及隱患,乃至后續修煉法門。
他耐心指導,趙老館主自是如醍醐灌頂,喜不自禁。
如此大恩,堪比授業。
趙老館主雖然不會拜師,但卻著實是感激不盡,如此才有了白天那一幕。
虎娘子又好奇道:“你明明都看不見了,怎么能做到這些?擊敗那商會三名高手,還獨自去南城街把人接回來了?”
她所見宋成厲害,都是在宋成凝出鬼眼之后,故而對自家男人“瞎”了后還這么猛心生好奇。
宋成道:“肉眼雖蒙蔽,但只要心臟不停,我心即我眼。”
...
...
一夜過去,天色初明。
童娘子早就穿好衣裳褲子下了塌,和英兒在院兒里練刀。
綢絲被褥淺覆在少年身上。
宋成睜開眼,掃了眼面板。
加點:82點。
足夠進行20次推演了。
那么,是推演玄武真形的戰法,還是推演幽塔觀想法?
戰法會如何,宋成心底有數。
而幽塔觀想法會變成什么樣,卻依然是個謎。
這對少年有著強烈的吸引,好似遠處有一扇顯出輪廓、通向新世界的門扉。
他要走過去,推開那扇門。
“80點,推演幽塔觀想法,直到成功為止。”
一念落下。
推演連續。
第十二次時,成功。
靈異的感知從心底涌出。
在這時間碎片中,宋成開始重復演練幽塔觀想法。
九層高塔。
登第九層,可神魂離體。
其余八層,卻無半點異樣。
而第八層浮出的那兩顆陰冷深黑的瞳孔,也只是加固了高塔而已。
這般情景,無論觀想多少遍,似乎都不會再變了。
至少之前如此。
可這一日,那瞳孔好似被某種陰冷的強大外來力量打散。
瞳孔粉碎,化作蝌蚪。
蝌蚪再碎,成了純粹的墨色。
墨色氤氳,如大霧潮擴,詭煙彌漫,扭曲地浮動在高塔第八層上,使得這本是平平無奇的高塔多了幾分難言的詭異。
九層高樓本都是平平無奇,可現在...第八層卻徹底變成了一團游離的、斑駁的、死寂的漆黑,顯出某種不詳,觀之令人心悸膽寒。
少年拾階而上,這一次,他未曾走到那可以“神魂一躍而出”的九樓,而是停在了第八樓,漆黑的那一樓。
福至心靈,一抹念想于心頭浮出,如火落油鍋,“嘭”一下炸開。
小小的念想陡然膨脹成了一股怪異怨毒和強大執念,繼而在胸腔、靈魂發出扭曲嘶啞的低吼:
‘我是瞎子,我看不到世界,紅橙黃綠,皆與我無緣。’
‘那你...也感受我的痛苦吧。’
...
面板變動。
新的信息浮出:
幽塔觀想法陡然跳出,自成一行。
幽塔觀想法
第八層詭術:黑天(0/0)
宋成緩緩睜開眼,起身纏上黑布,信步走到門外。
門外,鳥雀啾鳴。
少年抬頭掃了眼剛巧掠過的一群小麻雀,心頭一念,對著那中央的小麻雀默默發動“詭術:黑天”。
這群麻雀合計十六個。
而隨著詭術的發動,中間被他瞄準的那只麻雀頓時失去了平衡,宛如瘋了般在空中驚惶的亂舞,眼見著就要撞到屋頭的瓦片。
少年踏地而起,飛身上屋,同時撤去詭術。
麻雀撞到了軟軟的手中,兩只眼睛懵逼地眨著,不知剛剛發生了什么,為什么天忽然黑了。
宋成一捧手,那小麻雀又撲扇翅膀,離去,飛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