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紛紛揚揚地下著,落地的聲音,只有心神寧靜的人才能聽到。
宋成的耳朵一向很好。
雪落的很軟很輕,像是蒼天以大地為琴,在安靜地彈奏。
他撐著傘,與珠山夫人站在西城城頭。
許久,他開了口:“婆婆,還在擔心嗎?”
他已確定珠山夫人確實比他大很多歲,做他太祖母都綽綽有余了,而就在最近,他的稱呼在一次“家庭小聚”上改了口。
童嘉嚷道:“叫前輩生分!”
宋成問:“那叫什么?”
童嘉拍板道:“叫婆婆。”
于是,宋成就這么叫了,珠山夫人也這么認了。
此時聞言,珠山夫人輕聲道:“老身不知道為何鬼仆沒趁著和談出手,老身想不明白那明明是很好的時機。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在醞釀更大的陰謀。”
宋成閉目,想了想這些日子得到的情報,忽道:“北蠻要了很多糧食與物資,別的縣吃不飽穿不暖,可這入侵者卻衣食無憂,會出事的吧?”
珠山夫人愣了下,腦子一轉,也想過來了,她沉思了會兒,道:“會出事。”
宋成道:“大人物們沒想過么?”
珠山夫人長嘆一聲,道:“六鎮最初還是由將門后輩,各大宗門駐守,可慢慢地這兒因為苦寒貧瘠,就變成了流放犯,下等人的聚集之地。
那地方宗門林立,勢力繁多,可又魚龍混雜,向來不為皇室所重視。
畢竟,一個流放囚犯的地方,哪值得他們低頭去看?”
宋成道:“但他們是第一批對抗北蠻的勢力,也是最直接和北蠻對上的勢力。”
珠山夫人點點頭,道了聲:“嗯。”
隨后又道:“老身看明白了,這是陽謀。
州城來的將軍需要功績,皇室需要安穩。
若撒一點糧就能平穩住北地來的猛獸,何樂而不為?
苦一苦百姓罷了。”
“老身總算明白為什么鬼仆沒動了。
原來是等在這兒呢。
但這是哪個混賬東西給它們出的計策?
鬼仆自己可沒這腦子。”
宋成道:“我們看到了,許多人肯定也看到了。”
珠山夫人道:“當時急著送糧,現在意識到也已經晚了。
可當時就算想到了又能怎樣?
若不求和平,難道還真任由北蠻拼了命,發了瘋,破罐子破摔地攜卷鬼潮南下?這是堂而皇之的陽謀。”
宋成想了想,忽道:“婆婆,現在和平了吧?”
“是。”
“現在,鬼潮也還沒出現吧?”
“是。”
“今年夏秋,我安家收了好大一批稻谷吧?府城地大,安家又是糧商,有不少農田還在您珠山腳下呢。”宋成笑道,“錦上添,不如雪中送炭。”
他這些日子已經決定了要在漢平府生根,不再南逃,所以不僅是漢平府,甚至漢平府毗鄰的六鎮也是他需要去結善緣的。
他需要一個契機。
本來他還在想這契機從哪兒來,可現在,北蠻給他送來了。
這時候送去六鎮的糧食和物資,是真正救命的,會比平時有用一百倍。
福禍相依,六鎮這事兒是災禍,卻也是安家的契機。
珠山婆婆一愣。
還未待她說話,宋成道:“沒人給六鎮送糧,我安家送!”
說動就動,不過兩日的功夫,安家就籌集了足足八十輛牛車,載著近兩千石谷物往北而去,護送的除了安家護衛外,還有珠山觀“形”境藥人,乃至府兵。
府兵本就是山河武館掌控的,而宋成作為山河武館客卿,足夠有這面子了。
牛車還在北上去往六鎮的時候,府兵回歸了。
去時志得意滿,士氣昂揚,想著立功想著加入兩大勢力的士兵和武者,此時早是滿臉疲憊,滿臉風霜。
戰爭刷去了他們的膚淺,讓他們一個個歸來后,都尋到家人抱頭痛哭。
山河武館,白駝莊也沒食言,招收了一大批外門弟子,并承諾傳授他們功法。
而當初那一個根本沒被兩大勢力看在眼里的少年瞎子,卻是直接坐到了這兩大勢力的首領面前。
這一桌,有四人。
府城三巨頭,再帶一個瞎子。
珠山夫人裹著厚重的丑衣服,麻斑大圓臉。
“山河武館館主”鐵振衣穿著一襲藏青袍子,面孔方正,濃眉,雙目如刀,語音鏗鏗。
“白駝莊莊主”歐陽煞則是高鼻深目,身穿白衣,雖至中年,但依然能看出年輕時定是個風流倜儻的佳公子。
而宋成也確定了,那日他在白駝莊看到的,就是這位莊主。
此時,除了珠山夫人色澤偏灰之外,另兩人皆是亮白線條構成的輪廓。
這兩人也在打量著宋成。
對于城中這位新誕生的少年英杰,兩人都頗感興趣。
尤其是今日,還是珠山夫人邀的這次聚會。
鐵振衣與歐陽煞只是談著戰場上的事,又時不時問詢珠山夫人幾句城中的事,卻是個個兒不搭理宋成。
兩人大抵知道,今日有事的其實是這小瞎子。
他們也在等著小瞎子開口。
宋成也不扭捏,尋了個機會打斷了三人談話,起身抱拳,然后看向大館主和大莊主道:“兩位前輩,晚輩有個提議。
晚輩,想與兩位前輩交換功法。”
歐陽煞陰陰地看著他不說話。
鐵振衣則是摸著下巴道:“小子,看你和珠山夫人的關系,《珠山武綱》你已經拿到了吧?你本就會一門形境功法,再有《珠山武綱》,伱還想換什么?”
宋成大大方方道:“想換兩位前輩的氣境功法。”
兩人聞言,眼中閃過幾分笑意。
鐵振衣道:“氣境功法,確實有。
可這是我幫鎮幫之寶,你拿什么換都是換不了的,除非你徹底加入我武館,慢慢熬。
你武功高倒是其次,幫派傳承最重要的是對門派的忠誠和歸屬。
可恕我直言,你是安家姑爺,也是珠山夫人的搭檔,你身上天然有著別的門派的標簽,就算加入了我山河武館,也熬不到能接受功法傳承的時候。
所以啊,沒必要。
這倒不是欺你,而是每個門派都有規矩。
傳承不可輕傳。
換你,你也一樣。”
宋成掃了一眼鐵振衣的數據。
這比歐陽煞強了一些。
但比他,還是遠遠不夠。
他只需顯露部分實力,就足以應付了。
于是宋成道:“鐵大館主,還沒見識到我交換的東西,就如此說,是否太武斷了?”
他退后兩步,留出一片空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鐵振衣并未起身,而是問:“你也是氣境?”
宋成搖了搖頭。
鐵振衣略作沉吟,豪爽一笑道:“也罷,初生牛犢不怕虎,你這氣魄,老夫是欣賞的。那就讓老夫見識見識你的手段吧。”
宋成道:“請。”
鐵振衣也不擺架子,上前道:“去院子里。”
兩人出門,珠山夫人與歐陽煞也旋即走出。
院中,
四角還存積雪。
鐵振衣取了大刀,稍擺架勢,緊接著卻也沒有立刻施展氣境力量,而是形罡連勁,揮舞大刀如滿月,在半空轉出一個呼嘯爆裂的亮銀的大圓環,當頭劈來。
珠山夫人,歐陽煞旋即看向宋成。
在珠山夫人腦海里,她已經想到了小宋會如何應對。
她已經看小宋出刀很多次了。
快準狠,殺那些被定身的鬼仆端的是一個行云流水。
小宋的刀應該會快如閃電的迎上去,但是他的力量絕對比不上鐵大館主,山河武館的力量剛猛有力,起是擔山,落是劈山,橫絕霸氣,皆有千鈞。
故而,小宋第一刀會被彈開。
但小宋速度快,會迅速跟上,然后以纏斗的方式和大館主對殺。
可這樣的手段,能讓大館主心動么?
珠山夫人覺得不會。
但,她也已視宋成為自家子嗣,只想著便是小宋無法從鐵振衣、歐陽煞處獲得氣境功法,她也會想辦法給小宋尋到一次機會。
說時遲,那時快。
宋成沒有拔出腰間刀,而只是雙指一并,云淡風輕地彈指破空,宛如沖月流星,指落那呼嘯劈砍而下的亮圓大圓弧,“叮”的一聲,就把大刀給彈開了。
他收指,那指猶然呈現出玄奇的暗色。
這僅僅是玄武身,而沒有添加玄武真形的力量。
若是添加了,這暗色便會多出幾分夢幻,宛如決云之上,煙云繚繞的神佛手指。
可饒是如此,在場的三巨頭都呆住了。
尤其是珠山夫人。
宋成未等三人發問,直接開口道:“此法名《玄武身》,我欲用來交換氣境功法的便是此功。”
“身?”
鐵振衣愣了下。
宋成點點頭,道:“身。”
說出這個字的時候,他周身百勁猛然開始了瘋狂流轉,這使得他整個人都如百鍛鋼鐵鑄造,好似散發著森然寒氣的神佛之像。
“我試試!”
歐陽煞眼中閃過一抹精芒,旋即一抖手杖,閃身如幻影,瞬息到了宋成面前。
杖出,草蛇灰線如驚電,猛一點便點到了宋成左肩。
電光落體,擴開波紋,空氣都產生了一種光線的扭曲,可
沒用!
歐陽煞手一轉,杖擊右肩。
還是沒用。
手杖微縮,又點向宋成左眼。
宋成暗暗運力,罡氣縱橫,悄悄蟄伏縱然歐陽煞這一擊用了氣境力量,那他也完全可以防下。可那么一來,他和這位歐陽莊主就是敵人了。
明明切磋,你卻下死手,不是死敵是什么?
可若還是形境,那還好。
手杖點在宋成左眼眼皮上,發出沉悶金屬之聲。
還是形境范疇。
宋成舒了口氣。
歐陽煞也收起手杖,目光灼灼地看向宋成,忽地道了句:“你做我女婿,我把我莊中氣境功法傳你!我也不迫你和離,但我女兒也必須是妻。”
另一邊,鐵振衣也是反應過來,上前道:“好一個《玄武身》,看來宋先生你當真是某個隱世家族后輩了。這等神功,我竟感覺還是在勁境范疇。”
他微一沉吟,笑道:“老夫癡迷修煉,倒是沒漂亮女兒,不過你可來我門中。老夫代師收徒,你當我師弟,我教你功法。如何?”
歐陽煞瞪了眼鐵振衣。
鐵振衣笑瞇瞇道:“你要啊?我也想要。”
歐陽煞又看向宋成道:“我門中有毒術,有馴蛇之術,你若成了我女婿,我未必不教你。”
鐵振衣道:“我門中有機關之術,那西市水莫大師便是我們客卿,我有個侄子還是他弟子,就給你打機關盾那個。你加入我門中,機關術你未必不能看。
除此之外,我山河武館的勢力比老毒物強了一點點,對你安家也是好處的。
再說了,你本就是我山河武館客卿,這就是有緣啊。
宋兄弟,還猶豫什么?”
宋成只是稍稍露了一手,這兩名巨頭頓時改變了態度。
宋成思索了下。
若是局勢穩了,他是要和安姐生孩子的。
在這種情況下,實在不宜再娶。
除此之外吧,他也一直在思考“長生不老者該有個怎樣的活法”,其中他的擇偶觀是確定的:在他徹底無敵之前,如無必要,絕不增添。
什么意思?
一個女人,如果不能幫到他,那么就說明兩人無緣,他就不會去娶。
當然,若是真娶了,他就會盡力去與這個女人培養感情,今后不離不棄,視若親人。
歐陽莊主的女兒,他不是一定要娶的,因為他還可以通過成為山河武館館主師弟的方法來獲得“氣境功法”。
再加上珠山夫人也在這兒,那他就更不會選擇前者了。
珠山夫人寵溺童嘉,對于安晨魚勉強還能接受,可若他再娶一房,珠山夫人就算不炸也總歸不太開心。
所以,他想了想道:“多謝歐陽莊主,只是我與夫人伉儷情深,萬分抱歉了。”
鐵振衣哈哈一笑,摟住少年瞎子的肩膀,拍了拍,然后又扭頭看向歐陽煞道:“老毒物,都一個府城的,共進退的,你別把這事記心上今天你也沒提過親,可好啊?”
歐陽煞沉默了些許,道:“行。”
說罷,他一拱手,轉身離去。
他的好感度并未下降。
而鐵振衣則道:“師弟,那我們速速回山河武館,老夫要昭告全府城,然后領你去祠堂拜見咱師門的一位位先輩。”
宋成笑道:“有勞師兄了。”
鐵振衣又道:“師弟,你交個底,你”
宋成道:“師兄是氣境大成吧?”
鐵振衣道:“圓滿。”
宋成想了想,恭敬道:“我也許可以越級挑戰”
鐵振衣道:“以形境挑戰圓滿?”
宋成道:“師兄不妨試試。”
鐵振衣驚奇道:“嘿,我還真得試試。”
旋即,兩人各持兵器。
宋成抓著刀盾,鐵振衣握著大刀。
一個刀出無影,攻防一體似藏蛟老山;
一個刀劈雷霆,轟轟隆隆如巨爪出云。
庭院里,那本是堆掃一處的積雪狂涌成旋渦,在天穹被縱橫的勁道一次又一次擊碎成粉末。
珠山夫人只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道:‘沒想到小宋藏拙藏的如此厲害,他真實力量竟能和大館主真的戰平,這還是越級挑戰的。’此時的鐵振衣雖然沒有下死手,卻已是真正的十成功力了。
但饒是如此,他卻還是破不了宋成的防御。
而宋成猛不丁地來一刀,就讓他疲于招架。
他就感覺像是在和一只大烏龜作戰,他拼命砍,可每一刀都砍在那厚重的烏龜殼兒上。而烏龜卻總能趁他力道衰敗時,閃電般地探頭撕咬。
就很難受。
嘭!!
又一聲對擊。
氣浪翻滾,在晴空炸出一道擴散的波紋。
兩人分散開。
宋成掃了眼面板。
推演黃級甲品功法的概率提升了,從千分之一點六變成了千分之三點二。
而鐵振衣則是猴急道:“不打了!我帶師弟去拜師!走,現在就走!現在就拜!”
大館主算是看出來了,這少年瞎子就是個修煉的絕世妖孽,他就像看到個漂亮娘子的好色之徒,此時猴急著要帶這妖孽去入師門,然后迫不及待地傳他本門功法,以為他徹底打上山河武館的烙印。
宋成行了一禮,道:“有勞師兄了。”
漢平府轟動了。
制造轟動的,是那位安家姑爺。
這位橫空出世的少年,好似一直踏在通天道路上。
眾人本以為他成就已經足夠高足夠快時,他又往上踏出一步,被漢平府的無冕之王,山河武館大館主鐵振衣拉著,代師收徒了。
鐵振衣沒說宋成能越級挑戰他的事,這是保護他,也是讓他莫要驕傲,隨后,在整個漢平府最高的樓上。
鐵振衣取三柱清香,令少年拜天。
又去到漢平府外的大河,取三柱清香,令少年拜地。
天地為證,鮮衣怒馬,鐵騎颯沓,萬人相隨。
大館主領著少年邁入了山河武館最核心之處的祖師祠堂,揚聲道:“我山河武館,列祖列宗在上,今弟子鐵振衣代師收徒。宋成已拜天敬地,備足禮儀,如今入我門,還請列祖列宗見證。”
宋成捏著三柱清香,再落于祠堂香爐。
香火裊裊,均勻且毫無波動地往上。
宋成返回,在蒲團上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這一磕,他就是山河武館的自己人了。
若是把山河武館當做是漢平府的“皇室”,他這是加入“皇室”了。
而因此,他會擁有“氣境功法”和“名正言順”。
前者,可以讓他實力踏入渴求已久的氣境。
而大量的空余點數,可以讓他一旦踏入,立刻圓滿。
后者,可以讓他能夠更好地在此處扎根。
他不會被人排斥和針對。
因為,山河武館本就是漢平府的土皇帝。
更何況,他身上不僅貼著山河武館的標簽,還貼著珠山觀的。
說一句“漢平府儲君”都不為過。
名義的用處,是很大的。
沒名義,你就只能殺殺殺,殺來殺去,窮途末路,人人喊打,說你是反賊。
有了名義,你就只需要在關鍵的時刻,殺一下,奪一下,然后你不僅不是反賊,還是大功臣,萬人敬仰。
對于這些,宋成還是知道點的。
所以在他磕完頭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這一家子在漢平府又安穩了幾分。
而大館主也是欣喜無比。
儀式走完,又有諸多人見證,再加上少年本身品性放在那兒,鐵振衣給了少年一個熊抱。
“師弟!”
“師兄!”
兩人哈哈大笑。
大館主隨后就拉著宋成走東走西,一一介紹。
大戰停歇,不少坐鎮各方的武館高層都回來了,但也未必久住,畢竟誰都知道今年若有鬼潮,怕是會前所未有的兇。
這些高層都是回來取資源的,一來是自己修煉,二來是可以在當地再培養新鮮血液。
有資源修煉和沒資源修煉,是兩種進度。
這也是剛巧,山河武館的高層能齊聚一堂,見證宋成的入門儀式。
“來來來,這是大長老,龐發財,名字很土是吧,土就對了,哈哈哈。”
宋成急忙起身,想要行禮,卻被大館主抬手壓了下去。
大館主嚷嚷道:“一個輩分的,行禮做什么?頂多叫聲師兄就可以了。”
龐大長老笑呵呵道:“師弟,別生分了,入了我山河武館,就是一家人了。”
宋成笑著道:“是,龐師兄。”
龐大長老知道這少年很不簡單,否則大館主不可能這么急切地拉他入門,此時見他如此有禮,毫無少年得志飛揚跋扈之感,心中也是好感倍生。
大館主繼續一一介紹:
“這是二長老,凌寒,你熟的。”
“這是三長老,段信,是我們山河武館最年輕的氣境武者。”
“四長老,沒回來,受了點傷,在養著呢。”
“這是外務使,袁千客。”
“外務使,洪居光。”
“內務使,石中堅。”
大館主一一介紹著,白駝莊有兩長老四內務使兩外務使,山河武館卻是四長老、六內務使六外務使,整體力量算是翻了一倍。
入門儀式后,大館主又遣人快馬加鞭,把門中人事巨大變動告知八方,讓漢平府縣城駐守的那些山河武館下屬勢力都知道宋成的存在,今后若宋成到了,莫要不敬。
而待到事了,才拉著宋成來到山河武館深處,繼而鄭重無比地取出一本冊子。
“師弟,我武館鎮館功法,名為《破體山靈刀氣秘典》,你若繼承,需得發毒誓,不可傳授第二人,否則江湖不容,天地不容。
我館中,能傳此法者,唯有館主。
便是長老想要尋衣缽傳人,也得來門中得館主同意,方可傳授部分。”
宋成直接鄭重立誓。
大館主見他如此,心中滿意,又見他雙目不可見,便捧著冊子,一邊誦讀,一邊講解,算是傳藝了。
宋成默默聽著,又不時發問。
如此,來回兩日過去。
這一晚,宋成回到屋中,忽地注意面板產生了變化。
一掃,他便看到了新的信息:
破體山靈刀氣秘典(黃級甲品)(未入門(0/16))
他又掃了一眼自己的空余點。
907點。
‘那”
“加滿吧。’
丁思谷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酒。
又掃了掃空蕩蕩的帳篷。
帳篷邊角的柜子上,還擺放著一個紅色的藥囊。
那是蕭紅蓼隨身攜帶的。
可今天,她又沒帶。
丁思谷紅著眼,但眼神卻很清明。
他成為“丁先生”后,已經醉生夢死很久了,久到任何人都覺得他很滿意現在的環境。
而這,自然是為了麻痹那些可能在監視他的人。
又或許,這種監視從未有過,因為他從未露出破綻。
此時,他看定那紅色藥囊,心中閃過諸多念頭:今日是大蠻王和四金帳齊聚此間,飲酒的日子。
蕭紅蓼是谷狼氏族的“巫”。
“巫”不僅會用草藥為人醫治,還會利用一些神奇的特殊的草,制作出有著特殊功能的藥粉,這些藥粉不一定是服用的,也可以是施展“巫術”。
蕭紅蓼就會其中一樣。
而她在逗丁思谷時,就做過那個。
那是唯一的美好回憶。
丁思谷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向那藥囊。
特殊草藥,蕭紅蓼會隨身攜帶,都在這藥囊里,鬼仆不擅用外物,這等東西便隨手丟棄了。
丁思谷緊緊握著那紅色藥囊。
他平生也許第一次生出了個比作惡還要瘋狂的念頭:他要報仇,要為紅蓼姐報仇。紅蓼姐不能白死,哪怕他就一個人,就一個人也要讓那狗曰的鬼仆去死!
丁思谷拆開紅色藥囊,里面露出幾團兒小小布囊。
丁思谷回憶著之前蕭紅蓼制作那特殊藥粉的步驟,一點一點地復原。
一次次嘗試后,他露成功了。
他抓著研墨好的藥粉,醉醺醺地走出了帳篷,然后拉住一個金鴉王配給他的仆人,道:“快去,請大蠻王來此,說我有十萬火急之事。”
那仆人也不多問,直接去了,畢竟.“丁先生”的話還是很重要的。
旋即,丁思谷估算著時間,往鬼仆所在的營帳走去。
這些鬼玩意藏在哪兒,他早知道了
此時,他有些醉醺醺的,又想拿把武器壯膽,所以隨手抄起營帳邊的一把刀,然后一手拄著刀,一手握緊那制作成功的藥粉,一歪一倒,一瘸一拐地趁著暮色往遠處趕。
很快,他停在了鬼仆營帳外,他背靠著灰黃營帳,稍稍湊近,開始偷聽。
他要確保自己的藥粉使用不會無效。
這可施展巫術的粉,名叫“窺探粉”,作用是讓墻壁變得單向透明,讓一切變得透明,從而讓外面的人能輕松看到、聽到內里的動靜,可里面的人卻不會有半點察覺。
丁思谷聽著聽著,露出了獰笑,鬼仆們正在商量如何在下一次鬼潮里吞噬更多的生命,如何將北蠻營地轉變為鬼仆營地。
這是老天也助他!
丁思谷目光一瞥,看遠處有身影匆匆而來。
是大蠻王他們!
他再不猶豫,將“窺探粉”輕輕一灑。
粉末凌空,落于帳篷。
帳篷變得單向透明。
瞬間,鬼仆們的竊竊私語就從里傳了出來。
匆匆趕來的大蠻王等人看到丁思谷剛要發問,卻忽地看到了那驚奇的一幕。
帳篷變得透明了,內里鬼仆正在秘談的話傳了出來。
它們的話題剛巧轉變了。
“丁思谷身上有詛咒。”
“沒事的,塘河村淹死鬼嘛,它很快就會被吞沒了。上一次沒能吞掉它,這一次就可以了。”
“嗯,早點解決。丁思谷腦子不錯,有紅蓼控制著他,他也在認真幫我們做事。”
“北蠻,大商,都會重回陰壤。”
話音還在繼續,
丁思谷卻已愕然,已惶恐。
怎么突然提到了他?
塘河村的淹死鬼?
他忽地想到了那個被浸豬籠丟入水里的姑娘。
久違的記憶,猛然沖擊而來。
另一邊,大蠻王卻已臉色鐵青。
金鴉王剛要發聲,大蠻王卻狠狠瞪了他一眼。
外面觀看的人越來越多,聽到的東西也越來越多。
蠻子們的面色都變得憤怒起來。
陡然之間,藏在蠻子里的鬼仆高喊道:“外面有人偷聽!”
眾人眼里,那正密談的鬼仆們頓時一驚,旋即有人沖出了營帳。
大蠻王一個示意,其身后直接一個抓著狼牙棒的巨漢沖上,一個揮舞,就把那鬼仆砸得稀巴爛,混合著墳土的血肉飛的到處都是。
這似乎像是個暗號,整個金鴉王營地直接沸騰起來。
鬼仆們開始挑撥,搗亂,試圖殺死大蠻王。
然而,大蠻王乃是北蠻第一勇士,哪是這些小東西能匹敵的?
大蠻王吼著:“不是鬼仆的,都坐下,站著的,死!!”
他狂暴地出手,半空甚至浮現出九頭黃金獅子的可怕虛影。
他每一擊都如獅子探爪,甩頭。
獠牙,利爪所到之處,鬼仆沾邊即死。
丁思谷驚地手腳發涼,站在原地,只是恐懼慢慢被癲狂取代。
他心底吼著。
‘看到了嗎,紅蓼姐,我給你報仇了,報仇了!’
忽地,他耳中似乎聽到了一聲凌厲且迅速的破空箭響。
他急忙側頭,看向箭響方向。
卻見一道寒芒在他眼中迅速擴大。
寒芒后,是一張扭曲怨毒的臉。
是鬼仆。
箭從少年左眼射入,又從后腦勺貫出。
一瞬間,劇痛傳來,萬念成空。
時間宛如靜止,少年往后仰倒,迅速模糊的腦海里浮現出許多年前的一幕.
那是陳瘸子.
射箭的人是他
兩人身形似乎重疊在一起,又似乎從未重疊。
少年倒地,血液摻雜著腦漿流溢而出。
周邊嘈雜混亂,他眼前一片黑暗。
又許久.
丁思谷的尸體,蕭紅蓼的尸體,鬼仆的尸體,皆被焚燒殆盡,沒燒盡的骸骨盡皆丟到了一處河邊,草草掩埋。
歷史悠悠,春秋無情,不管生前愛恨是非,常葬無名骸骨。
大蠻王坐在營帳里,神色冰冷,重新思索著這所有的事。
他第一次意識到:也許北蠻和大商之間的戰爭之后,是存在著推手的,也許真正要防備的是鬼。
思索良久,他喚來了一名被奴役的大商士族,這士族見多識廣,所以蠻王一直放在自己身邊。
此時,他甕聲道:“你說漢平府存在練魂之士,可對?”
那大商士族急忙道:“千真萬確,珠山觀應該便是練魂的,我我兒先前受了驚嚇,魂魄幾都離體了,就是去漢平府求珠山觀救的。”
大蠻王想了會兒,道:“你,領人,帶上禮物和本王手信,去邀練魂士來我營中一聚。本王有要事相商。”
說罷,他又加了句:“本王會以貴客相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