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醒在電腦上輸入:
“其他都好說,我樂于見到小王子的作品被登上文藝界這樣嚴肅一點的雜志,這更有利于作品的傳播。唯一的問題就是稿費的問題。您知道的,我沒法聯系上小王子本人。”
過了會兒,對面田振磊回消息了:
“真的沒辦法嗎?如果因為稿費這樣的問題而無法刊載,那可太遺憾了。”
程醒咬了一會兒嘴唇。文藝界的主編親自來邀稿,這如果是擱他自己身上,他能吹十年。可人家約的是小王子的稿,這就不能有情緒了,要保持理智。
“我從來沒要過打賞之類的,但是還是有很多讀者打賞,現在賺到的錢已經有兩萬了,跟平臺對半開后,還有一萬,”程醒輸入道,“我創建了一個專用的銀行賬號,把錢都存在賬上,等以后找到小王子了,就還給他。”
“可以啊!”
那邊田振磊興致勃勃,說:“我們這里也創建個賬戶,發一篇,就往里面打一筆稿費。說實話,稿費也沒多少。我主要是覺得,這件事需要有人做。”
程醒一瞬間就熱淚盈眶了:“我看到小王子手稿的時候,也有這種使命感,覺得我必須要做這件事。實不相瞞,最初我在很多人眼里都像個小丑。感謝您的理解和共振,讓我感覺我不是孤軍奮戰了。”
田振磊說:“應該的嘛。好的東西就是好的東西,先驅就是要站在審美前線,對撈逼說NO。我要是不認可小王子,難道把市場讓給某·些·作·家·?”
程醒不敢接話,他感覺田振磊這一棍子能打翻一船人。田振磊又說:“我還打算在雜志上登個尋人啟事。不,尋作者啟事。只要有小王子線索的,都可以報給我們。”
程醒說:“這樣好嗎?你們可是文藝界啊?”
田振磊說:“有什么不好的?你不覺得,這件事本身就是一種荒誕的隱喻嗎?狀似高雅實則低俗的在殿堂,狀似低俗其實高雅的卻蟄伏于人間。該打雷了,該驚蟄了!文藝界算個屁啊!以后爭取讓他上長江!”
程醒咋舌,“文藝界算個屁”這種話,也只有它的主編才有資格說了。他連附和都不敢。
……
“西河文藝算個屁啊!”
王子虛說完,忽然覺得通體舒泰,從頭發絲到每一個毛孔都很爽。
這不止是發泄的爽。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終于打破了一直背負在肩上的沉重枷鎖,找到了工作的妙諦。
“要團結同事知道嗎?”上班第一天前一晚,父親拍著他的肩膀教導,“不要學我滿口臟話了,屌東西屌東西的,不文明。屌東西。”
他確實一直奉行著這個政策,結果他發現,他是想團結別人,可是別人不來團結他。
以前有個同事賭球,找他借兩千塊錢填坑,后來一直不還,再后來調離單位了。走的第二天就拉黑王子虛微信,氣得他郁悶好久。
茍局走馬上任,他也鞍前馬后辦過事。只因一次茍局想違規報銷一筆小錢,他拒絕在經辦人上簽字,從此被茍局冷淡相對,以前的奉獻全成了白忙活。
更別提上次迎檢前,領導安排他和郭冉冉搭班子,嘴上說是讓老帶新,實際上卻沒明確上下級,郭冉冉純把他當做幫忙的來看待,自己科室的一堆活兒都推給他做。
在整個單位,都不會有一個老實如王子虛的人,會毫無怨言地幫別人科室做事。更別提不圖進步的人,恨不得連自己的事情都不愿做。
郭冉冉剛出校門就進院門,估計不明白這些職場上的道道,他也沒仗著前輩的身份去教,只希望用身體力行讓郭冉冉明白,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無私去做,不要活成一個斤斤計較的人。
沒想到郭冉冉理所當然承下了他的情后,反手就背刺他一刀。
如果不是這一刀,他還不會痛得這么厲害。忍了那么多年了,多忍這一次又何妨?但這一刀把他扎醒了,他悟出一個道理:
以斗爭求團結,則團結存;以退讓求團結,則團結亡。
通俗的說,這個世界是一個欠操的世界,欠操的世界里有很多欠操的人。他們聽不懂高級語言,崇高、奉獻之類的,你要是按那種邏輯跟他們共事,他們只會想盡辦法來操你,你只能把他們操一頓,他們才能懂:哦,原來這個不能操啊。
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孔子有教無類,連他都并非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王子虛曾想對所有人一視同仁,但現在他發現,有些人根本不配。
所以,他現在坦而然之地說出了這句話:
“西河文藝算個屁啊。”
惡心自己,不如惡心別人。這才是生活的終極小妙招。
“王哥。”刁怡雯站起身,臉上掛著歉意,“你誤會了,我們剛才沒在說你。”
宋應廉說:“是啊,咱們就閑聊,偶然聊到你了。咱們還說,王哥你那天力挽狂瀾,操作為人稱道呢。”
三人馬上附和,相互望望,眼睛里滿是真誠。但還是有一些演技的成分不經意間漏出來。
“你確定我是為人稱道,而不是遭人背后講壞話?”
王子虛說完,眾人一陣沉默。
他忍不住冷笑,走進來,大馬金刀貼著刁怡雯身旁坐下。
小姑娘趕緊挪屁股讓位子,卻不敢站起身,小心翼翼偷眼打量著他。
木沙發能坐的空間就這么點地方。宋應廉看到他幾乎貼到刁怡雯身上,頓時目呲欲裂,但又敢怒不敢言。
王子虛和藹地說:“你們不是說我平時跟你們交流少嗎?我一想也確實。是交流少了,這就來跟伱們說說話,聊聊閑篇。”
刁怡雯尷尬一笑,郭冉冉昂起頭說:“可是,王哥,你坐在這里,我們放不開,你考慮考慮我們的感受啊!”
王子虛還在和藹地笑:“嘿嘿,那你們剛才在背后編排我,就考慮過我的感受啦?背后能講我壞話,當面嫌我讓你們放不開,我都沒嫌你們呢!”
王子虛說完,在場眾人盡皆冒汗。
刁怡雯細聲細氣地說:“王哥,是我們不好。剛才他們有點嘴上沒把門的,對您有點不尊敬,我給您道歉。您要是有意見,多批評,多指正。我們都是剛參加工作,沒有社會經驗,需要您這樣的老前輩多指導,多提點。”
王子虛揚起眉毛,說:“這話倒是說得滴水不漏,我要是有你這么能說會道、能屈能伸就好了。不過你別拿剛參加工作說事,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可不敢在背后說同事壞話。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我還是單親家庭呢,我沒媽教,你們媽媽也沒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