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方式,是為了盡可能讓五感不如獸人種的人類也能夠感知到地面的震動,規避危險。
而精神最為緊繃的里克,就忽然感受到了爆炸,忽然看向了遠處。
少年的臉部被完全遮擋,隔著護目鏡……只看得到有如黑暗一般,映不出任何倒影的眼眸。
仔細去看,這年輕的少年首領的身后,還有幾個黑色的人形。
——他們披著野獸的生皮,順著巖石的陰暗處,四肢著地模仿著爬行類動物的移動方式趕路。
但大腦內已經開始了計算。
(眼睛無法捕捉到光影,但震動卻的確從那個方位傳來,這樣的威力可以排除掉獸人種和森精種,也不會是最上位的龍精種等人。)
得出結論。
“在這里停留。”
今日,人類種,以及他們的‘首領’,也在努力尋找著生存的道路。
“等下。”
里克忽然做出手勢,讓身后的人停下。
(大概率是天翼種。)
(而且,沒有認真交戰,那么就不是團隊圍剿巨人種的狩獵活動,而是恰好看見了妖魔種,森精種之類的存在,心血來潮的掉隊天翼種的擅自行動吧。)
腦袋之中,萬千思考在瞬間完成。
身后的人類伙伴沒有任何抱怨,對于首領的話也僅僅是回以手勢。
里克收回視線,盡可能屏住呼吸,然后——
等待。
沒有任何任何對話了。
那是無意義的等待,卻也是必要的等待。
對于天翼種來說,瞬間能夠加速到幾十倍音速,移動的波瀾就足夠摧毀大地,貼地飛行的情況下甚至能夠不做任何多余的動作就摧毀妖魔種,以及下等生物的部落。
為了避免被移動中的天翼種當做路過的螞蟻隨手殺死,人類種們在陰影之中匍匐,等待著,等待敵人離開。
就算他們已經爬行了數個小時,就算四肢失去了知覺,就算挨餓不吃飯——這一切都是為了不被敵人發現,為了生存。
他們,必須回到部落去。
為了,傳遞一份情報。
有關于人類部落生存的情報。
事情的起因,是大約數個星期前。
人類種發現某個區域發生了名為小沖突的天地異變,外出勘察的人類種們發現了地精種們所制造,能在天空航行的鋼鐵船——空中戰艦的殘骸。
顯然,是被人擊墜的事物。
但偵察兵無法一個人將需要的‘資源’帶出,而且也需要考量人類種是否應該介入這場爭奪戰,所以先回到了人類部落,通知里克。
在做出權衡后,里克決定自己帶人前來,搜出能夠使用的資源,解決已經相當危急的人類部落。
如果不這樣做的話。
就又要犧牲了。
殘骸的裝甲上有個似乎能夠進入的裂縫,他們躲進裂縫的陰影里,觀察著那殘骸。
不過與情報兵報告的有所不同,飛船比想象中受損還嚴重,明顯經過了二次爆炸,資源估計是沒有了的。
本該無功而返,他們卻得到了其他‘情報’。
(沒想到竟然會看到森精種和獸人種的大規模交戰如果那兩邊在這起沖突的話,部落的位置就太危險了。)
(必須要立刻轉移駐地,繞開可能的獸人種部落和森精種部落的位置。)
如何去做?
不知道。
人類種的勘測手段只能夠依賴人力,里克曾經靠著縝密的計算,得到了部落附近一定區域的地圖,卻沒能夠在那附近找到任何獸人種部落。
也就是說,對方所在的位置,是‘距離人類很近’卻又‘沒有被發現的未開采領域’。
去探測就意味著死,里克能做的,也只是根據周邊環境進行推測,大概找到一條不會讓人類全部滅亡的路線。
篩選。
模擬。
揣測。
思考。
腦子每天都在哀嚎,進行著過量的工作。
建模思考的同時,整個部落所有人類生命的重量,也都壓在里克頭上。
那感覺.
糟透了。
但他看不出一絲松懈的跡象。
“……靈針盤反應如何?”里克開口問。
“沒問題!里克你找到的這條道路,黑灰都被山巖擋住了,所以不會影響靈針盤。”
靈針盤——那是由能夠感應大型精靈反應的輝石,與普通的黑曜石接合而成的道具。
它可以感應諸神及其眷屬——簡單說就是那些怪物體內蘊含的龐大精靈量,指引出他們所在方向——那是里克與他姐姐所制造的道具。
在這個絕對絕望的世界里,勉強制造出一點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卻又能夠保全人類種性命的發明,就是如此困難了。
笑不出來。
即便是有著這樣的‘偉大的發明’,也笑不出來。
平心靜氣,成為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塵,甚至壓抑呼吸和心跳聲——即使如此,五感仍保持敏銳,就算是一粒灰塵也不放過。
很快,一個小時過去了。
天翼種并未出現,里克也閉上眼睛一瞬當做休息。
下一刻——
“……我們要謹慎小心地前進。”
人類種向前爬行。
只是遇到一點點動靜,就要在身體極端不適的情況下停留,駐足。
只要有一點意外情況,就要開始做出篩選。
即便是剛才。
就算天翼種不來襲擊眾人,如果遇到了游蕩的妖魔種,獸人種,那么里克就會毫不猶豫——
命令自己的成員作為誘餌,然后,讓剩下的人,活下來。
人類脆弱且無力,因此不能以「個人」為主,必須以「種族」做為考量基準。
不能顧及個人的感情,個人是為了全體,全體更必須為了全體而行動。
即使稱不上最佳,也必須持續采取效率最高的方法。
靠著徹底的算計與合理性,人類才得以存活——不,得以逃避至今。
全身沾滿泥土與灰塵,抹殺微小的幸福,拋下同伴的尸體而去——直到有一天終戰到來。
為此要犧牲一人以救兩人,為了多數人而割舍掉少數人。
這不是多數與少數的正義。
而僅僅是
生存的法則。
然而,當人類種們打起精神,勉強抵達了部落的剎那。
他們卻遇到了從未設想的情況。
一個.
足以讓他們銘刻一生的
位于銳利突起的巖山山麓下,某個隱蔽的洞窟。
人類如今的部落,就和野獸的巢穴沒有任何區別。
“終于回來了”
幾人互相對過視線,身體都放松了一絲。
繞過他們自己設置的,用來抵抗野獸的陷阱,由許多根堅固的原木所排列建造的外墻,他們才能夠進入到部落的‘大門’。
以一定的節拍敲門——然后等待。
終于隨著嘎嘎聲響,門緩緩從內側開殷,披著毛皮披風的少年探出頭來。
“喲,辛苦了”
“是啊是啊,真是辛苦了”
里克背后的人形也才得以開口。
里克背后跟著兩個人類,一個年長,一個年幼,年幼的大叔率先脫掉了毛織的衣服,然后扇了扇風,開口道。
“這次的情報可是很大條,快讓我們進去啦——話說你是不是有點面生啊?”
“ok”內側打開了門的少年笑著豎起拇指。
而就在門即將打開的瞬間——
“等下。”
里克忽然開口了。
而就在開口的同時,他一把將自己背后相對年幼的跟班向后推動。
與此同時,那沒有任何感情的瞳眸,看著面前的生物——醞釀著,將泛起的情緒吞咽。
然后,又變為沒有任何感情。
“你是誰,新來的人類?”
如果說,身后的外出成員都會對部落的人感到‘面生’,那作為首領的里克就更知道——
這個部落里——絕對沒有眼前這個人。
臟亂的衣物,身上灰塵和傷口也有點,看不出什么破綻,但是
呼吸太平靜了。
眼神也不像是其他部落逃難過來的家伙。
這個人,有問題。
只是一瞬間,立香的偽裝就被拆穿。
(從外表來看的確是人類種,但為什么會給我一種比妖魔種,不,比森精種更恐怖的感覺)
(但是雖然恐懼,卻并不厭惡——精神類的魔法?)
(不可能是人類,其他種族?偽裝成人類進入部落的理由是什么?)
(但是,只要是非人的物種,那么無論誰,這個部落都必然會被瞬間殺滅,人類的部落沒有任何資源值得其他種族惦記,如果是‘肉’的話,也不需要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
(錯覺)
就不知道里克在零點五秒內思考了多少,立香只是笑笑。
“我叫藤丸立香,是從隔壁部落來到這邊的。”
“請多指教。”
淺笑的藤丸立香,面無表情宛如死尸的里克.多拉。
那是兩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相遇。
里克皺起眉頭,仰望混濁的紅色天空。
發出藍光的黑灰也如雪一般降落在荒野之上,這個星球的人很少能夠感知到所謂的‘雨水’,但對于‘雪’還是有所了解。
星球在無盡的大戰之中被傷害得太深太深,就連內核的溫度都開始下降,外圈更是無法受到太陽的庇護。
常年保持在個位數的溫度,人類連生存都顯得困難。
和立香的裝備類似,人類種——里克頭部罩著防塵面具,毛皮鏜甲抵抗猛烈的寒流保護身體。
里克,男,十八歲。
是如今,人類部落的‘首領’。
和之前提到的一樣,人類種在這個世界就是無限趨近于野獸的存在,不,野獸甚至會被其他種族無視,而人類種因為具備知性,會說話,若是不隱藏自己甚至會被精神敏感的獸人種抓起來虐殺。
最為卑賤的生物。
就連感知精靈,窺探天空的資格都沒有。
閱讀藤丸立香,但是主神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