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結核治療是慢工出細活的事情,不可能立桿見影就知道效果如何。
老外們要驗證“乙吡利煙片”是否真有療效,這個過程起碼要3個月以上。
所以哈佛大學團隊想要怎么自己全盤接手臨床,林三七都是無條件配合。
哈佛醫療團隊的設計也挺合理,安東尼教授坐門診收治病人,西奧多教授主管病房,另外光拍片、痰培養及驗血也是由米國醫生自己負責。
華國方面只要提供必要的檢查設備和藥物,然后首都傳染病醫院就額外多出一個“病區”來,還是自帶干糧那種。
這其中抗結核藥物是重中之重。
現在只有極少數上層領導知道抗結核藥物都是林三七私人提供的,國內其實并沒有藥廠。
林三七也很壞,他故意不將結核藥物生產線穿越帶到這個時代。
1961年,華國公開宣稱攻克肺結核病的國際影響越大,對抗結核藥物的依賴就更重,那他林三七其實就更安全。
因為林三七一旦出事,那么所有藥物都會斷供,所有肺結核治療都會停止,首都傳染病醫院就會關門。
之前吹牛多利害,后面就會摔得多重,有關部門無論是為了臉面,還是為了實質利益,都不敢有人去針對林三七。
林三七也算是挾藥片以令諸侯了。
領導是這么想的,林三七也是這么想的,但某些職工未必會這么想。
昌平農場,這里的氣氛一直有些壓抑。
自從一百多名原中醫院老職工因為編制問題發生沖突后,這批老職工和他們的家屬全部都被林三七趕回了昌平。
雖然林三七還是手下留情,給了每一位職工一個編制,允許他們的子女頂職,沒子女的允許親戚頂職,甚至允許他們把編制賣掉。
但林三七這個舉動并沒有引來大多數人的感恩,反而被很多人記恨上了。
本來他們大多數人就是國內中醫界的精英,因為城市清退問題差點被開除,來到昌平農場茍活。
結果現在有機會重新返城,重新成為傳染病醫院的正式職工,就因為一場沖突再次被趕回了鄉下農場。
這里面就生產了心理落差感,落差有多重,某些人的怨恨就有多重。
這就是典型的升米恩,斗米仇。
他們不會想當初正是沈院長和林三七的幫助,他們才得以在自然災害年能全家活下去。
他們也不會想,林三七開辦新醫院,給了他們一個寶貴的編制,改變了一個子女的命運。
昌平分院,白虎山下,原來的肺癆科病房。
病房現在已經改造過了,成為了一間間“制藥房”,專門生產安宮牛黃丸、片仔癀、嗷嗷叫等中藥丸。
藥材是林三七提供的,這些中成藥制作完成后也是交給林三七去售賣,用于維護醫院的開銷,以及職工們物資的供應。
這是早就說好的事情,之前一直忙著各種事情給耽誤了,這次中醫院老職工被趕回昌平農場手,林三七為了給他們找點事情做,便重新了這個制藥計劃。
剛好2014年嶺南堂中醫館開業了,南方藥廠收購了,馬上就要“大批生產”了,所以林三七準備提前備貨。
之所以一定要在1961年生產,2014年包裝,那是因為所有中成藥林三七要的都是古法制作。
就拿安宮牛黃丸來說,因為采用古法制作,一百多道工序,非常繁瑣復雜,只要其中一兩道工序出現問題,最后的藥丸就是“廢丸”。
這也是傳統中成藥失傳的一個主要原因,因為實在太難了,如果成品率上不去,那就會虧巨。
顯然2014年,沒有這樣的制藥師傅,很多步驟都失傳了,哪怕全國范圍內招聘中藥師,那人力成本也太過巨大。
宋星劍是安宮牛黃丸組負責人,這時候正在檢查藥丸的質量。
他原來是施今墨老爺子的專用藥房先生,從小學的童子功,能師從大師的,自己也是半步小宗師水平。
如果說施老爺子是大夫里面最牛的,那今年50多歲的宋星劍就是藥師里面的佼佼者。
中藥師可不僅僅只是抓藥這么簡單。
傳統中醫館都是有自家獨家秘方的,而秘方要制作出藥丸藥劑來,靠的就是藥房的這些藥師們。
施老爺子是林三七的師父,那宋星劍就是林三七的自己人,林三七于是將最重要的“驗藥環節”交給宋星劍這個自己人。
別人林三七信不過。
此時宋星劍面前放著兩個托盤,里面放著50粒已經制作完成的安宮牛黃丸,看著賣相就不錯,一粒粒跟麥麗素似的。
但宋星劍一聞,嗯,不對!
但宋星劍也沒有聲張,而是拿起一粒藥丸直接就捏碎,然后繼續聞了聞,再將一些藥丸碎末放嘴里嘗了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唉,這群人越來越不像話了,難道不知道偷工減料的后果會惹怒林院長,最終在沒有立足之地嗎?”
宋星劍嘆了口氣,站了起來,往“水飛車間”走去。
水飛車間里,楊景鋒、馮寶德、黃太雍、李午幾人正在忙碌著,有人在將朱砂碾碎、有人在往桶里加水、有人在過濾,但誰也沒有說話,沒有往日的嘻嘻哈哈。
大家見宋星劍走進來后也沒有打招呼,繼續手里的活計。
宋星劍本來就是個話不多的人,這時候也沒有開口,而是站在一邊觀察,這一觀察就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
“寶德,等一下,你剛剛過濾,一共過濾了幾次?”
馮寶德頭也不回答道:“三次,怎么了?”
宋星劍耐心說道:“三次不夠,按水飛法的規矩,起碼要過濾七次,你少了四次,洗出來的顆粒過大。”
結果馮寶德卻是嗤笑了一聲:
“什么三遍七遍的,有啥區別,你看看這邊晾曬的朱砂,你不說我不說,外行誰知道這是三遍還是七遍的?”
黃太雍也幫腔道:
“老宋,那么認真干嘛?搞得你現在是正式工一樣,不一樣被趕到昌平來當臨時工?差不多就得了。”
宋星劍認真說道:
“三遍和七遍相差太大了,最簡單一個,朱砂里面的有毒成份就沒有洗出去,這種藥吃了對病人是有害的。”
馮寶德一扔手里的勺子,直接就嚷嚷開了:
“甭跟我說有毒沒毒,反正我又不吃這藥,老子一個月拿30塊錢至于拼命嗎?老宋,你要按老規矩來,是不是在為難我們?想要七遍,你找林三七自己弄去,他名字可不有個七嘛。”
宋星劍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跟林院長有什么關系?這樣的藥丸拿出去,甭說是我了,就連施大醫、蕭大醫那里也通不過,按咱們行里的規矩,得銷毀,那要浪費多少珍貴藥材?”
楊景鋒冷哼了一聲:
“媽的,我們可是社會主義的工人,可不是林三七的長工,解放十多年了,他還資本主義復辟了?”
水飛車間的爭吵把旁邊幾個車間的人都吸引過來了,大家一聽工序不過關,其實心里都明白這樣做是不對的。
但還是那句話,這批中醫院的老職工這時候心態都失衡了,覺得林三七不念舊情,對不起他們。
本來認個錯多洗幾遍的簡單事情,但因為大家心里有怨氣,反而開始幫著馮寶德他們了。
“老宋,你也是老虎不在山,猴子稱大王了是不是?”
“就是,反正這藥丸是賣到外國去的,人家外國人哪懂什么質量好不好的?吃不死人就行了唄。”
“要我說呀,這是宋劍星為了拍林三七的馬屁,故意在刁難。”
“哼,當年的工頭又回來了?幫著欺壓我們普通工人呀?”
宋星劍是個沉默內向的個性,嘴巴子本來就不利索,現場那么多人圍著七嘴八舌在指責他,氣得他手都有些發抖了,于是指著其中另一位中醫院老職工責問道:
“梁英,我剛要來找你,你負責的工序是將磨砂的珍珠用紗布包起來,放到豆腐中間蒸煮,可是我剛剛試了藥,你是直接拿水蒸的對不對,我問你,豆腐呢?”
門口的梁英嘿嘿一笑:
“豆腐?豆腐給吃了唄,咱們可都是革命工人,總不能讓我們餓著肚子干革命吧?”
“就是,我們工人營養不良,吃點豆腐補補怎么了?”
“是藥重要還是豆腐重要?”
1961年,正是糧食供應最艱難的時候,農貿市場幾乎全關閉了,市民要買糧食買菜買肉,就只能去糧店、供銷社、副食品店憑票購買。
有時候甚至你拿著票也買不到食物,如果是拿著錢,那就更甭想了。
昌平農場其實算好的,因為農場里自己種了蔬菜,自己養了雞鴨,但這些都是集體的,也不是職工想吃就吃,想宰就宰的。
但人缺乏蛋白質就會導致浮腫等營養不良性疾病。
豆腐就是在這個年代最好的“營養品”,地位甚至在黃桃罐頭之上,那真不是一般人能買得到的。
現在聽到梁英說把制藥用的豆腐,未經允許私底下吃了,宋星劍火氣蹭一下就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