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
宋府之人,都在詢問和安慰伊人。
李諾剛才也聽了聽,伊人所說的情況,和裴縣令告訴他的,沒有什么區別。
從表面上看,這是一起很典型的過失殺人事件。
就連伊人自己都是這么認為的。
倘若沒有法典,李諾也可能被騙過去。
想起剛才在街頭所見,李諾回到房間,取出兩張紙,很快就畫好了兩幅畫像。
伊人剛剛犯下案子,那兩人的畫像,就出現在法典之上,定然是幕后之人無疑。
他們迫不及待的出現在宗正寺附近,恐怕是想觀望結果,卻沒想到正好送上門來。
從犯罪學的角度來說,殺人兇手,往往都有重返案發現場的習慣。
雖然那不是案發現場,但也是一樣的道理。
顯然,伊人并不是他們的目標。
他們的目標,是自己,還有可能是父親。
這兩人李諾都不認識,暫時還不知道與他們有何仇怨。
他正打算去找吳管家問問,得知消息的安寧,也從李府趕了過來。
她和宋伊人雖然平日里不對付,但她真正出事,也依然免不了為她擔心。
走進房間,瞥見李諾桌上的一副畫像,她微微一怔,問道:“你畫李乾做什么?”
李諾看向安寧,問道:“你認識他嗎?”
安寧點了點頭,說道:“當然認識,他是漢王世子李乾,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你怎么忽然畫起他來了?”
“漢王……”
李諾回憶了一下,他和漢王府有沒有什么過節。
好像也沒有什么太大的過節。
無非就是父親在扶持淳王上位的時候,嚴重打擊了漢王的黨羽。
還有上次玉音閣事件,漢王為了平事,主動殺了樂來樓掌柜。
再就是他前段時間嚴查青樓,舉報了一些青樓樂坊,樂來樓就是其中被重點關照的。
樂來樓,是漢王府的產業。
這好像……也不算什么大過節吧?
頂多算一點小摩擦。
李安寧看向李諾,問道:“你什么時候認識李乾的?”
雖然和漢王世子一起長大,但身份上,她是她們的姑姑,這些皇族子弟,不太愿意和她一起玩,她和他們的關系,也并不親近。
李諾回道:“就在剛才。”
安寧和他之間,有著某種默契,她聽出了一些不尋常的味道,問道:“他怎么了?”
兩個人已經是最親密的關系,和她自然沒什么隱瞞的,李諾道:“伊人的案子,另有蹊蹺,鳳陽縣子不是她殺死的,兇手另有其人,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和漢王世子脫不了關系。”
雖然關系并不親近,但對于這些皇族子弟,李安寧還是較為了解的。
她想了想,皺眉說道:“李乾這個人,從小就好面子,喜歡被人吹捧,身邊總是少不了眾多附庸,之前你曾經三番兩次的落了漢王府的面子,以他的性格,的確有可能報復……”
李諾又看向另外一個人,問道:“此人又是誰?”
李安寧看了一眼,說道:“他是京兆尹之子林庭,和李乾相交莫逆,京兆尹和漢王的關系,就如同父親大人和淳王皇兄的關系一般,這十多年來,他都堅定的站在漢王一邊……”
京兆尹本質上雖然是地方官員,但他所管轄的地方,是大夏國都。
長安以及整個京畿,都歸京兆府管轄。
正三品的京兆尹,在朝的權力和影響,還在其他的正三品官員之上。
理論上說,京兆尹的權力,比大理寺卿還大一些。
但官場的事情,理論只是理論,更多還要看實際。
李安寧看向李諾,好奇問道:“你怎么知道,這件案子,是他們在背后操縱?”
李諾道:“剛才從宗正寺回來的時候,我在街上看到他們了,漢王世子看到我的第一眼,第一反應是閃躲,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直覺告訴我,這件事情就是他們做的。”
李安寧也不再細問了。
雖然這個理由很離譜,但她也清楚,自己駙馬的直覺,就是事實。
可她自己信,不代表別人也信。
她已經聽聞了宗正寺發生的事情,看著李諾,有些擔憂的說道:“雖然伊人是被冤枉的,但是父親這樣將她從宗正寺帶出來,恐怕會犯下眾怒……”
此時,剛剛在宗正寺發生的事情,已經無比迅疾的速度,傳到了長安各大高門。
“欺人太甚!”
“國將不國,國將不國啊!”
“奸佞,我大夏怎么出了這么一位奸佞,陛下真是用人不淑!”
“朝廷不是他的一言堂,不行,決不能讓他再這樣下去!”
聞聽此事,不管是權貴還是朝臣,都大為震怒。
于權貴而言,殺害和他們一樣的權貴,卻不用付出任何代價,這種事情,決不能容忍。
上次那李諾殺的,不過是權貴之子。
這一次死去的,可是真正的權貴,和他們一樣的權貴!
以前涉及到權貴之事,李玄靖還有所收斂,至少會在律法的框架之內做事。
從宗正寺要走死囚,這是一點道理都不打算講了!
對于朝臣而言,這種嚴重破壞朝堂運行規則的行為,也是不可容忍的。
倘若這次不糾正制止,下一次,他一定會變本加厲。
中書省。
幾位中書舍人,兩位中書侍郎,看著宗正寺遞上來的幾封折子,頓時感覺頭大無比。
這幾封折子,只是一部分。
長安的各大權貴,彈劾李玄靖的折子,還在源源不斷的遞上來。
御史臺,也上奏要求三省徹查此事。
公然從宗正寺要走死囚,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大理寺卿雖然平日里做事也很不講理,可也沒這么不講理過。
就在眾人犯難時,兩道身影,緩步走進了衙房。
“大人!”
“參見兩位大人!”
來人是兩位鶴發蒼顏的老者,正是左右二相。
如果說李玄靖是朝堂暗中的主宰,兩位宰相,就是大夏朝堂之上,真正位極人臣的存在。
他們不僅僅是宰相,自身也都是第五境的大儒,一心為民為公,受萬人敬仰。
別說李玄靖了,就算是陛下,也對他們禮遇有加。
兩人出現之后,中書省眾人,紛紛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
當朝左相,便是中書令,一位中書侍郎看著這些奏章,請示道:“老師,這……”
那老者開口道:“命御史臺,宗正寺與刑部徹查此案,務必查清所有細節疑點,此案人犯,暫時押送御史臺,待案情查清之后,再做處置。”
那中書侍郎道:“可是,此案的人犯,已經被大理寺卿帶走了……”
另一位老者道:“那就去要。”
中書左侍郎試探問道:“如果他不給呢?”
那老者將拐杖重重的杵在地上,說道:“那你就告訴他,下一次,老夫會親自去要!”
拐杖擊在青石地面之上,發出重重的聲響。
中書省眾人的心,也跟著顫了顫。
看來這一次,右相大人,也是動了真怒。
也難怪右相動怒,他不僅僅是從宗正寺要人這么簡單,他破壞的,是朝廷運轉的基本規則。
等到眾人散去之后,右相看著身旁的老者,狠狠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說道:“你教出來的好弟子啊!”
那老者沒有說什么,望向窗外,默然無語。
宋府。
宋哲看著站在院中的一道身影,緩緩走過去,開口道:“謝了。”
李玄靖道:“客氣,婉兒當年最喜歡的,就是伊人了。”
宋哲沉默片刻,說道:“不止是謝你救了伊人,還有當年之事。”
這一次,李玄靖沒有再說什么。
蘇青看著宋哲,問道:“當年什么事情?”
宋哲搖頭道:“晚些時候再告訴你吧。”
隨后,他再次看向李玄靖,說道:“這件事情,恐怕無法收場。”
李玄靖道:“無妨,此案另有隱情,我會以明鏡司的名義,徹查此案,朝廷若是怪罪,我一力承擔。”
宋哲面色復雜,說道:“你還是和當年一模一樣。”
蘇青看了看李玄靖,又看了看宋哲,問道:“當年又怎么了?”
她沒有等來宋哲的回答,在吳管家的引領之下,幾道穿著官服的身影,從外面走了進來。
其中一人手拿詔書,看向李玄靖,說道:“李大人,下官奉兩位宰相之命,前來捉拿鳳陽縣子一案的人犯,左相下令,命御史臺,宗正寺與刑部徹查此案,現要將人犯押送到御史臺……”
宋府眾人看到這一幕,從大廳內走出來,臉上皆露出擔憂之色。
兩位宰相親自過問,這件事情,變得更為嚴重了。
這讓他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位中書舍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要是他不放人可怎么辦啊……
但李玄靖卻沒有為難他們,點頭說道:“此案涉及到宗正寺卿,交由宗正寺不妥,本官原想讓明鏡司插手,既然兩位宰相下詔,便交給你們了,本官相信,你們一定能還無辜之人清白。”
杜宇都快哭了,沒想到這次要人竟然這么順利。
李大人還是很講道理的嘛……
ps:晚點還有一更,可能會到凌晨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