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中書省。
今日的中書省,彌漫著一片愁云。
一些官員,已經嗅到了山雨欲來的味道。
年初,梁國二皇子死在了大夏,之后,又有幾位梁國使臣,在長安遇刺身亡。
二皇子和死去的使臣,都是親從魏國的。
他們死后,梁國使團立刻提前回國。
為了減輕此事對兩國關系的影響,右相親自派遣使團前往梁國安撫。
今日,出使梁國的使團已經回到了長安。
而他們帶回的消息,不容樂觀。
梁國使團回去之后,發生在大夏的事情,很快被梁國朝廷和民間知知曉,引發軒然大波,朝野和民間一片震怒。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二皇子和幾位使臣的死,是大夏朝廷所為。
民怨沸騰之下,原本大皇子一系,以及朝堂上親從大夏的勢力,被親魏國一派壓的根本抬不起頭,迅速失勢。
梁國民間的聲音,也趨于統一。
若是有人試圖為大夏辯解,立刻就會被群起而攻之。
半個月后,梁王將大皇子派遣到了封地。
將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皇子,驅逐出權力的中心,任誰都知道這其中的意義。
所有人都知道,在大夏和魏國之間,陛下已經做了選擇。
大皇子失勢之后,梁國朝堂之上,親從大夏的官員,貶謫的貶謫,下獄的下獄,全都遭到了清算。
大夏使團和梁國朝廷經過了數次不愉快的談判后,關系徹底破裂。
不久之前,大夏使團遭到了梁國的驅逐。
離開梁國之前,他們得到消息,梁國和魏國進行了深入的接觸。
梁王已經答應,魏國將在梁國駐軍。
一個小小的梁國,大夏彈指可滅。
但魏國,卻是不弱于大夏的超級大國,甚至比大夏還強上一線。
他們在兩國的邊界駐軍,意義不言而明。
戰爭,恐怕已經不遠了……
中書省,某間衙房之內。
左相放下手中的折子,面色無比凝重。
從梁國二皇子和幾位使臣的死,到梁國國內巨變,再到魏國趁虛而入,駐軍兩國邊境,這一切都在短短三個月內發生,是極其不尋常的事情。
他仿佛看到了一雙無形的手,在幕后操縱這一切。
無論是大夏,還是梁國和魏國,都在這雙手的掌控之中。
他放下奏折,深吸了口氣,沉聲道:“那些人,又開始出手了嗎……”
不,不是開始出手,幾百年來,他們從來不曾收手過。
如果真是他們的話,梁國倒向魏國,魏國在梁國與大夏邊境駐軍,就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為了應對未來可能會發生的危機,大夏必須要提前做些準備。
沉思片刻之后,他又拿起另一封折子。
這封折子,來自趙國。
大夏在趙國的使團,每月都會寄一封折子回來。
李諾在趙國推動緝盜司,幫助趙國破案,教導趙國書院學子,推動醫療改革一事,他兩個月前就知道了。
大夏官員,參與趙國奪嫡之爭,雖然有些不妥,但朝廷也沒有哪條律法規定不讓使臣這么做。
可過去的一個月,他為趙國做了太多的事情。
消除瘟疫,著兵書,造千里鏡,增產糧食,為國庫籌銀,甚至還直接提升趙國各家強者的修為。
就算趙國是友邦,他也不能這么照顧啊……
這些東西,他在大夏的時候,可是一樣都沒有拿出來。
當然,朝廷對不起他這個六科狀元,也是不爭的事實。
對錯暫且不論,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再為趙國做事了。
趙國的國力,只比大夏弱上一線,若是讓他待滿兩年,誰比誰弱,可就兩說了。
得盡快將他調回來才行。
就在他升起這個念頭的時候,一道身影,從外面走了進來。
左相看了右相一眼,并未開口。
當初若不是右相,將李諾的名字添在使團之中,又哪里會有今日之事?
若是李諾在長安,梁國使團的那兩件案子,不至于無人能破,大夏和梁國,不會鬧到今日的境地,趙國也不會平白無故得到這些好處……
造成今日之局面,右相無疑是罪魁禍首。
右相走到桌前,不容置疑的說道:“調李諾回長安。”
左相冷冷道:“現在知道調他回來了,當初為何要遣他出使呢?”
右相看了他一眼,說道:“老夫自有老夫的理由。”
今日梁國的消息傳回,左相本來就憤怒無比,此刻終于忍不住站起身,一掌拍在桌上,怒道:“你有什么理由,如此人才,在朝遲遲得不到重用,才能只能在鄰國得以施展,若是當時他在長安,梁國那兩位使臣之死,又怎會成為懸案,大夏與梁國,何至于鬧到如今的境地?”
他目光凌厲的看向右相,沉聲道:“時至今日,你還不覺得你錯了嗎?”
話音落下的同時,一道磅礴的氣勢,從他的體內涌現而出。
在這道儒家第五境的威壓之下,右相面色不變,目光毫無波瀾的看著他。
他的體內,一道力量自然的涌現而出,和和左相分庭抗禮分庭抗禮,不落半點下風。
感受到右相的氣息,左相身上的氣勢逐漸收回,說道:“這次他回來之后,我要調他進中書省。”
右相微微點頭,語氣平靜:“隨你吧。”
說罷,他便轉身離去。
左相心中有些詫異,之前一直阻撓李諾進中樞的是右相,這一次,他竟然這么輕易的就同意了?
以前的兩人,幾乎無話不談。
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一點兒都猜不透右相的心思了。
半日后。
寧心園。
鳳凰快步走進一處庭院,笑著對宋佳人和李安寧說道:“好消息,他要回來了!”
李安寧抬起頭,驚喜中帶著詫異:“真的嗎?哪里的消息?不是說他們最快也要在趙國待半年嗎?”
鳳凰解釋道:“放心吧,這是中書省的消息,一位中書省的官員在樂來樓聽曲的時候透露的,聽說兩位宰相都同意了,最遲明天,調令應該就會發出去。”
宋佳人雖然沒有說什么,臉上卻露出了期許的微笑。
李安寧撫了撫自己的肚子,低頭說道:“小家伙,你爹馬上就要回來了……”
趙國。
公主府。
對于大夏發生的事情,李諾還一無所知。
這一個月以來,他雖然沒有出面,但所有的幕后工作,都是他做的。
累是累了點,效果也是顯著的。
如今,六部九寺之中,工部、兵部,戶部,司農寺的選票,已經是板上釘釘。
刑部和大理寺,一直是六公主從中聯絡的,她自己也無聲無息的拿下了這兩部。
至于禮部和吏部,李諾暫時還沒有找到突破口。
就算是這兩部沒有選票,也已經不影響大局了。
目前,他們可以確定的票數,已經達到了七十余票。
這些日子,不僅李諾在努力。
那些支持六公主的官員,同樣在努力。
趙國擁有投票權的官員,大概有一百九十多位。
剩下的那些選票,大概會被四位皇子均分,就算是哪個多一點,哪個少一點,也不可能超過她的票數。
僅從票數上看,她已經勝出了。
距離正式大選,還有兩個月,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們還得繼續擴大優勢。
此時,盛王府。
四皇子掰著手指,口中喃喃自語:“御史臺,太醫院,工部,兵部,司農寺,戶部……”
算著算著,他便笑的合不攏嘴了。
他自己原有的班底,再加上知意這幾個月的努力,他的票數,已經超過了一百票。
就算是剩下的官員,都投給某位皇子,也不會影響最終的結果。
可以說,大局已定。
這已是所有人的共識。
這幾日,一些權貴,已經提前上門送禮恭賀了。
他挺直了身體,心中豪情萬丈。
至高無上的地位,第六境修為……,他早已迫不及待。
大笑了幾聲之后,他開口道:“傳令下去,今日王府大宴!”
隨著大選之日的臨近,國都反而平靜了許多,和前幾個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歷來大選之前,都是諸皇子們爭奪最為激烈的時候。
他們本應各種手段齊出,全力打擊競爭對手。
不過,這一次大選,三位監國皇子,都在大選之前選擇了沉默。
因為他們的所有掙扎,都是徒勞。
無論是民意還是實際的支持,四皇子都大幅領先他們,別說他們其中一人了,就算是三人聯手,愿意用自己的選票成全別人,也無法挽回局勢。
公主府,李諾本打算出門,卻在門口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他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子,問道:“陳大人,有事?”
此人是這次大夏使團的領隊官員,不過,李諾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中年男子笑了笑,從袖中取出一物,遞給李諾,說道:“李大人,三省急件……”
李諾從他手中接過一個類似奏章的東西,打開看了看之后,表情微微一愣。
片刻后,小院之內。
趙知意看著他,問道:“調令?”
李諾點了點頭。
前往趙國的使臣,出使期限一般是兩年。
他本打算,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后,就寫信給父親,讓他調自己回去。
沒想到,他還什么都沒有做,朝廷的調令就先到了。
他們讓自己收到調令之后,不要有任何耽擱,即刻啟程回長安。
這份調令之上,有著三省的印鑒,而不是吏部。
這說明,調令是直接從中書省發出的。
三省的折子,必然要經過右相之手。
他這次是怎么了,剛剛將自己調走沒多久,又要叫他回去?
趙知意眉間露出一抹愁色,問道:“那怎么辦?”
李諾擺了擺手,說道:“不管它。”
當初一紙調令讓他遠離長安數千里,現在又一紙調令讓他回去,完全不管他想不想回去,能不能回去,當他什么人了?
六公主還沒上位,他也沒有突破第五境。
就這么回去,豈不是白來了?
雖說身為大夏官員,不能違背朝廷的命令,但他們也不可能來趙國抓他。
有本事就撤了他的職。
反正他也不在乎。
累死累活,好不容易獲得科舉資格,考中狀元,又費了不知道多少心思,坐上刑部郎中的位置,正打算好好收割一波權貴官員……
結果發現,沒有權貴官員可以收割了。
他怎么都沒想到,斷他法家之路的會是父親。
相比起大夏,趙國的情況好多了。
各部的官員他都熟,想干什么事情,基本不會遇到什么阻礙,等到六公主上位,他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想要進行律法改革也容易的多,不比在大夏受窩囊氣要好的多……
如果不是親人和朋友都在大夏,他還真不打算回去了。
這里是一個真正能夠讓他大展拳腳的地方。
目前,在趙國做的這些事情,李諾其實一直都有所克制,尤其是對工部和兵部,他都是點到為止,太過深入的話,會誕生出一些影響大陸平衡的東西。
除非絕對信任,那些東西,他不打算拿出來。
小院之中,三個人想著不同的事情,一時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李諾完全將那份調令拋在腦后,六公主能否上位,關乎他給李家能否留一條可靠的后路,誰都不可能讓他半途而廢。
見李諾將那份調令扔在一邊,趙知意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
有他在的時候,她什么都不怕。
似乎不管遇到任何困難,他都能夠克服。
剛才只是聽到他可能要走的消息,她就感到一陣慌亂,完全不知道應該做什么……
雖說他暫時還會留在趙國。
但他終究是要走的。
他的妻子家人都在大夏,他不可能一直留在這里,當他離開之后,她又該怎么辦呢?
一想到此事,她便對未來產生了無盡的迷茫……
聽到李諾暫時不走的消息,宋伊人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
比起大夏,她當然更喜歡趙國。
并不是出于對趙國這個國家的喜歡,而是只有在這里,她才可以和他以夫妻相稱,才可以每天睡在同一張床上,趁他睡著了偷偷親他,早上裝睡等他吻自己……
這里對她來說,仿佛是她人生的另一種可能。
一個娘當初離家時帶走的,是宋佳人的可能……
大夏。
中書省。
對李諾的加急調令,已經送出去許久,終于等來了趙國的回信,左相打開這份折子,迫不及待的望上去。
隨后便是久久的愕然。
不回!
趙國使館的官員說,調令送到之后,李諾并未立刻啟程,而且沒有一點準備啟程的樣子,每天依然如舊,就像沒有收到那份調令一樣……
壞了,他不會在是在趙國得到重用,不想回來了吧!
不可能,他的家人還在大夏。
這莫非是他對朝廷之前對他不公的抗議?
左相沉默片刻,重新草擬了一道調令。
趙國,公主府。
時間又過去半月,李諾的面前,已經有三道調令了。
第二道調令中說,他回去之后,可以再升一級,并且以從四品的官階,擔任正四品的官職。
第三道調令寫著,包括三省在內,朝中正四品的官職,可以任他挑選,他的折子,可以不經中書舍人,直接遞交左相……
條件很誘人,不過李諾還是不打算馬上走。
很明顯,他們是看自己為趙國做了這么多事,急了……
他肯定會回去,但不是現在。
今天是五月初一,距離大選,只有一個半月了。
伊人已經換好了衣服,從房間內走出來,挽著李諾的手,說道:“走吧。”
隨著歸期的臨近,她已經不練功了,每天都和李諾一起出門,即便大多數時候,只是一起散散步,買買菜而已。
兩人走到門口時,正好遇到了趙知意。
李諾見她面色有異,問道:“怎么了?”
趙知意表情凝重的看著李諾,說道:“父皇病重,大選提前了。”
李諾愣了一下,問道:“提前多久?”
趙知意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緊張:“三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