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云。
悶熱的酷夏,汗液粘稠,蚊蟲難以忍受。
征召兵們神情沮喪,拄著長矛,從沼澤地里行過。
肩抗的旗幟,萎靡不振。
隊伍前方,漢弗萊伯爵勒住韁繩,掃視士氣低落的部隊,眉頭緊皺。
“伯爵大人,我們有軍令在身,定要拿下奧爾本斯鎮。”副官面容愁苦,低聲說道,“現在就這么撤了,之后要怎么向公爵大人解釋?”
漢弗萊默然以對,凝望灰濛濛的天幕,聯想起剛才那令人震撼的景象,長嘆道:
“忍冬花公爵的箭術,出神入化,我不是他的對手。”
“更何況有言在先,眼下只能退兵。”漢弗萊深吸一口氣,只覺胸口堵了塊巨石,啞著嗓子道,“只能等到,蘭尼斯特公爵親率的騎士方陣到來,再做商議吧。”
副官同樣是一臉心有余悸的神情,他張了張嘴,本想安慰說忍冬花公爵勇不可當,暫避鋒芒是明智的選擇。
可是。
看到漢弗萊伯爵那陰沉的臉色,副官深深低頭,道:“屬下這就命令斥候出發,打探公爵大人的本部還有多久抵達!”
奧爾本斯鎮,領主城堡,城門。
地平線盡頭,漢弗萊伯爵率領軍隊撤離,馬蹄轟隆,揚煙滾滾。
見到這一幕,維克公爵不由地松了一口氣,眼中流露感激之色,望向出手相助的葉芝。
只見年輕公爵身披飾有忍冬花刺繡的深紅錦緞披風,身著銀鱗輕甲,腰別迅捷劍,屹立在高坡,身姿挺拔,神武非凡。
維克公爵不由產生一絲恍惚。
短短兩年,葉芝·伯朗第的實力就已成長到令自己看不透的地步。
眼下,更是僅憑一箭之威,就逼退了漢弗萊伯爵的大軍。
這種成長速度,著實令人震驚。
看到葉芝回望過來,四目相對,維克公爵神情微肅,語帶敬意,道:
“漢弗萊伯爵對我來說的確是個不小的麻煩,感謝忍冬花公爵相助,免我一樁困擾!”
“你我都是為皇室效力,不必客氣。”葉芝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我與陛下閑談時,常聽她提起維克家族與金雀花家族同出一脈,這趟命我前來,也是陛下的旨意。”
“多謝公爵,多謝陛下。”
維克公爵面色如常,心中早已掀起驚浪。
原來這趟葉芝·伯朗第前來,是要為皇室當說客!
舊王已死,新王當立,特蕾莎·金雀花是獅心王早就立下的王儲,如今是金獅王國法理上的女王。
維克公爵驚異不已。
女王的器量不容小覷,竟然在這種節骨眼,派人前來籠絡我!
葉芝將維克公爵細微的表情盡收眼底,心中愈發篤定,胸有成竹道:
“蘭尼斯特公爵,想要立遠在羅蘭王國的杜奧蘭多為太子,那杜奧蘭多只有十歲,立他為王,蘭尼斯特之心,昭然若揭。”
“而女王陛下經過獅心王的教誨,耳濡目染之下,已然成長為一名英明的君主,在她的帶領之下,金獅王國將再次偉大。”
“維克公爵,你覺得呢?”
面對葉芝拋出的這致命問題,維克公爵笑容有些勉強,一時間舉棋不定,道:
“還請隨我進城堡一敘,容我設宴,好好款待公爵閣下!”
“不了,我還要回去向陛下復命,倒是維克公爵,你該好生休養,幸運女神可不會一直眷顧同一方。”
年輕公爵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長。
維克公爵壓力陡增,掌心悄然布滿冷汗,故作鎮定道:
“我就不送了,圓桌會議上見,葉芝閣下。”
葉芝頷首,縱身離去。
望著隱沒在云海中的身形,維克公爵長長松出一口氣,無形的壓力終于消散,喃喃自語:
“要么蔭庇子嗣,要么人頭落地……歸根結底,還是要押注啊。”
極目遠眺,眼中映入巨石粉碎后留下的漆黑巨坑,坑底仍燃燒著余火,穿云利箭的場景再次浮現眼前。
維克公爵眼神微動,目光逐漸變作堅決。
軍營,蘭尼斯特家的紅薔薇旗幟迎風獵獵。
大帳,佩戴紅瑪瑙戒指的中年男人翻閱書籍,氣質沉穩,淡淡地問:
“沒能拿下奧爾本斯鎮?”
漢弗萊深埋著頭,滿臉愧疚,道:
“是我無能!還請公爵恕罪!”
中年男人抬起一雙古井不波的雙眸,瘦削蒼白的臉龐上嘴角勾起一絲弧度,似笑非笑。
“這怎么能怪你?你面對的畢竟是忍冬花公爵,威震北境的英雄人物。”
“他能觸碰到六環的領域,我并不意外,畢竟他有一位當世最強法師作為引路者。”
“但要是他當真遇上了六環大師,會展露出怎樣的實力。”蘭尼斯特公爵平靜地道,“我很期待。”
漢弗萊沉吟半晌,詢問道:
“公爵大人,要是葉芝·伯朗第的老師,為他出頭,會不會對我們不利?”
“法師公會的法師,不參與世俗王權的斗爭,至多以老師的身份出面,這是早在梅林時代就定下的規矩。”
蘭尼斯特公爵信手翻閱書籍,淡淡地說:
“而與法師公會積怨百年的教廷,近幾十年來不斷動用騎士團、修道院、審判庭等機構干涉世俗,與教廷合作,成為貴族們奪取更多利益的明智選擇。”
漢弗萊撓了撓頭,表情有些困惑,道:
“公爵大人,我記得您不是不信教的嗎?您說過,新教和上主教,您哪個都不喜歡啊。”
“不信,不代表不能與他們合作。”
蘭尼斯特公爵說道:“支持杜奧蘭多王子的派系里,有一支源自醫護騎士團的力量,是一幫以圣光為力量源泉的騎士……再過不久,在戰場上,你就能與他們并肩作戰了。”
漢弗萊恍然大悟。
醫護騎士團,以治愈傷兵與提供醫護著稱,麾下騎士以治療手段見長。
該騎士團,與黑斯廷斯率領的黑十字騎士團、常駐教皇國的圣殿騎士團,合稱三大騎士團,是整個大陸上最強的超凡軍隊之一!
原來蘭尼斯特公爵是取得了來自醫護騎士團的支持,難怪能驅使得動一名六環大師!
“既然奧爾本斯鎮一時沒辦法攻克,那就繞路去德溫特河。”
蘭尼斯特公爵合上書籍,目光微凜:“只要跨過德溫特河上的斯坦福橋,倫都近在咫尺!”
漢弗萊愣了一下,道:“可是德溫特河水流湍急,一萬軍隊想要通過斯坦福橋也要大費周章,萬一敵軍在這里設伏,對我軍大大不利啊!”
“正因德溫特河難以跨越,才更該從那里進軍。”蘭尼斯特公爵道,“況且夏季是德溫特河的枯水季節,騎士可以從露出河床的巖石上涉水經過。”
“只要跨越這道大河,兵鋒直指倫都,可以為杜奧蘭多王子掃清王座旁的障礙!”
“公爵高見!”
“好了,去傷兵營把菲利克斯騎士長請來,兩軍對擂之時,少不了這位大師出陣。”
“遵命。”
對于菲利克斯騎士長,漢弗萊耳聞已久,但還素未謀面,心底不由生起好奇。
據說這位騎士長,是最有希望繼承醫護騎士團大團長之位的騎士,和忍冬花公爵一樣,同為天資驚艷的天才,年僅二十九歲便成就六環大師。
成就大師者,勢必經歷過無數場的戰斗,奇怪的是,據說菲利克斯的劍下從未殺過任何一人。
不光不殺人,菲利克斯還是聞名大陸的名醫,甚至醫治過遭受‘瘟疫之主’詛咒的患者。
傷兵營。
簡樸的白布帳篷隨風輕輕搖曳,空氣中彌漫著草藥的清香和血腥的氣味。
漢弗萊掀開帳布走進,只見幾名醫護騎士團的騎士正忙碌著,動作嫻熟而果決,冷靜地為傷員清理創口,包扎繃帶。
在三大騎士團與審判庭中,醫護騎士團在民間有著較好的口碑,麾下騎士多精通草藥學與治愈魔法,不論走到哪里都會被貴族奉為座上賓。
這幾個月來,蘭尼斯特家族與維克家族摩擦不斷,傷兵人數居高不下,但抱怨聲出乎意料的少,漢弗萊猜測,這與醫護騎士的付出與菲尼克斯的個人魅力不無關聯。
“忍著點,會有點疼。”
只見一名俊朗的白披風騎士跪在一名傷兵前,掌心凝聚出柔和的治愈白光,很快令血肉模糊的手臂得到愈合。
傷兵愣了半晌,來回打量著自己完好的手臂,熱淚盈眶:“多謝,多謝菲尼克斯大人!”
菲尼克斯松了口氣,微微一笑,道:
“愿主的榮光與你同在。”
“菲尼克斯大人!”漢弗萊上前,恭敬地道,“蘭尼斯特公爵,請您前往大帳一趟!”
“好的,我很快就去。”
菲尼克斯身材修長,有著一頭柔軟的金色短發,藍色眼睛明亮,微笑令人如沐春風。
任誰見了他,都會認為他是個出身高貴的皇室子弟,絕不會相信眼前男人就是威震大陸的六環大師!
漢弗萊感慨不已。
即便是和俊朗非凡的藝術神選相比,菲尼克斯的外型也不遑多讓。
當然,葉芝公爵畢竟年輕,這是菲尼克斯所不能及的優勢,也注定了他的戰斗經驗會不如菲尼克斯來得深厚!
營帳中。
蘭尼斯特公爵詢問起菲尼克斯的建議,道:
“我打算從德溫特河進發,通過斯坦福橋,將杜奧蘭多王子迎回王都,閣下覺得怎樣?”
菲尼克斯優雅頷首,沉吟片刻,提議道:
“以我的經驗來判斷,斯坦福橋很有可能有埋伏,公爵還請謹慎為妙。”
“但是這條遠路,卻是通往倫都的最快捷徑。”蘭尼斯特公爵冷靜道,“如果真有埋伏,還請菲尼克斯騎士長出手,擊退這幫異教徒,等到事成之后,按照約定,我會請求杜奧蘭多陛下,推廣對主的信仰。”
“這樣也好。”
菲尼克斯眼簾低垂,笑容中帶著一絲悲憫,輕聲道:
“在末日到來之際,這樣能夠拯救更多的人,讓信者得到救贖……”
蘭尼斯特觀察著金發騎士的神情,眼神冷漠,仁慈在他看來是一種懦弱之舉。
但每個大師,都有其堅定不移的道路。
慈悲,這或許就是菲尼克斯之所以強大的理由。
眼前浮現那多次阻礙自己的身影,蘭尼斯特公爵搖了搖頭,低聲道:
“其實,有一個人會成為我們的勁敵,可能需要您專門留意……”
“誰人?”
“葉芝·伯朗第,忍冬花公爵。”
“噢,藝術神選!”菲尼克斯露出笑容,“我讀過他的詩,寫得非常不錯,讓我對他的為人產生很大好奇!”
“你不反感外神的神選?”蘭尼斯特公爵詫異道。
菲尼克斯搖頭道:“將迷途的羔羊,指引到正確的道路上,這是主賦予他騎士的使命。”
蘭尼斯特公爵摩挲下頷,道:
“實際上,他極有可能已經觸碰到六環領域,屆時,可能還需要伱來出手應對……”
聞言。
菲尼克斯的笑容逐漸收斂,目光銳利,緩緩道:
“如果…在戰場上與藝術神選相遇,我會用我的劍,讓他驚醒!”
倫都,獅宮。
聽完葉芝的復命,王座上的金發女王眼中流露出異彩,柔聲道:
“辛苦你了,公爵閣下,這樁事你做得相當出色,等到時局穩定下來,我會論功行賞。”
葉芝微微一笑,道:
“陛下,雖然維克公爵大概率向我們投誠,但現在還不能松懈。”
“蘭尼斯特公爵在奧爾本斯鎮受挫,很可能更改行軍路線,兵行險路,從遠路出發,逼近倫都。”
忍冬花公爵本就是以奇襲見長的指揮官,一年前翻越絕嶺山脈奇襲獸人的傳奇事跡,特蕾莎看在眼中,對他的指揮能力頗為信賴。
“那以你之見,他們可能從哪路進軍?”
葉芝的統帥能力遠無法和名將相比,但有個策略之神的神選,希露德可以提供場外援助。
這位劇情中有著軍神級表現的女武神,在謀略方面,對蘭尼斯特公爵有著碾壓級的優勢!
“德溫特河。”葉芝朗聲道,“夏季是枯水季節,德溫特河得以翻越,但那里畢竟地勢狹窄,騎兵施展不開,只要提前設伏,把守住斯坦福橋,再讓維克公爵的部隊包抄后路——”
“如此天網,量他插翅也難逃!”
即便是特蕾莎,聽著葉芝慷慨激昂的陳詞,眼中也不由閃過激動之色,定了定神,道:
“好,那就有勞公爵閣下再行一趟,還有,遇到六環大師,若是受挫,我會盡快派人增援。”
“不必,就由我一人鎮守斯坦福橋。”
葉芝平靜道: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