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運河在山東地界就凍住了,這一回歐藏華看到了明朝版的破冰船。
這種船體積較小,前尖后方,船底釘滿竹片,用于避免碎冰擠入船底,一人搖動雙槳行船,后面跟著數人手持各種破冰器具,乘船打凌,碎冰隨水流沖走,或被船底竹片刮走。
雖然很古樸,卻也體現了古人工匠在有限條件下的智慧光芒。
歐藏華站在船頭,看著兩岸官府組織大量民眾鑿冰開道,便對身邊的向大年說道:“去城里收集生姜、蘿卜、羊肉、羊骨,燉成蘿卜羊肉湯,給鑿冰開道的百姓們加一道菜。也算是感謝他們幫助我們破冰吧!”
蘿卜在大明十文一斤,生姜略貴,但一大鍋湯,生姜只需要放個五六片就夠了,加起來也不過一坨而已。
歐藏華現在光白銀就有一百多萬兩,花個一千兩就足夠請在場的所有人喝上熱騰騰的蘿卜湯。
“是!”
向大年應了一聲,立刻下船去安排這件事。
歐藏華則帶著丁勉、陸柏,找到了巡漕御史·張瑋,此人是成化二十三年進士,正德初年被劉瑾構陷打入詔獄,直到去年劉瑾倒臺,才重新回到官場。
巡漕御史負監察之責,權力極大,不受漕運總督節制,直接向皇帝負責,有權彈劾總督。
某種意義上說,相比較費力不討好的河道總督,巡漕御史是不可多得的肥差,能落到張瑋身上,也是對他五年來所遭受的折磨的一種補償。
“張御史。”
“歐冬卿。”
兩人相互問候了一聲,張瑋之所以稱呼歐藏華為冬卿,是因為《周禮》之中,冬官司空掌工程,南朝梁將光祿、鴻臚、太舟三卿合稱為冬卿。
于是,這個稱呼也就流傳了下來。
除此以外,客卿、臚人、大客典都是對鴻臚寺卿的尊稱。
“張御史,”歐藏華神色憂郁的說道:“本官要在一月份之前回京,現在運河被凍住無法通行。本官以為,應該適當加快破冰速度了。”
張瑋原本還對歐藏華花錢給百姓喝一口熱湯而感動,認為這是一位真正心存天下的好官,所以才稱呼一聲冬卿。
可聽到他來催進度后,頓時臉色一沉,開口道:“歐大人,不是我等不愿,而是冰層太厚,能維持目前的破冰效果,已是不易。”
“單靠人力,自然無法提升速度。”
歐藏華語氣不急不緩的說道:“本官的船上有各種火藥十五石,不如直接用火藥炸開冰層,再讓破冰船進入除冰,如此一來,速度應該能快些。”
“本官的隨從之中有火藥好手,能夠控制火藥當量,絕不會傷到堤壩。”
張瑋呆了呆,
用火藥炸冰層?!
這他么.
真是個天才的想法啊!
他怎么之前就沒想到呢?
“歐冬卿所言極是,我們今日便試試,您那位火藥好手在哪?”
有了張瑋的配合,河面上除冰的民眾都被轉移到了岸邊,恰好又到了吃飯時間,眾人原本打算啃一啃自帶的糧食,卻發現岸邊有人架起了大鍋在煮湯。
那蘿卜生姜之中帶著一股淡淡的騷味,換歐藏華是喝不下去的,但對于這些普通百姓來說,確實令他們食指大動的美味。
這時,向大年站在前方,運氣喊道:“諸位今日辛苦,我家老爺請諸位喝口熱湯,暖和暖和。”
眾人神情一愣,幾個領頭的人靠近些,拱手詢問道:“這位大人,這湯當真是為我等準備的?”
“當真!”
向大年笑了笑,大喊道:“我家老爺乃當朝鴻臚寺卿,奉命回京。我家老爺說,若非諸位破冰,我們的船隊可能還停在臺家莊,能走到濟寧,已是幸運!”
“多謝鴻臚寺卿大人!”
眾人聽向大年這么說,紛紛圍了上來,這大冷天的,能喝上一口熱氣騰騰的羊肉蘿卜湯,簡直是享受。
可惜羊肉很少,許多人的碗里都是幾塊兩指大小的白蘿卜,混著幾片指甲蓋大的羊肉。
不過對于只有在節日才會開一開葷的普通百姓來說,這碗熱湯已經足以他們開心了。
天門道長和王承無道長帶著各自的弟子小心翼翼的走在冰面上,聽到運河兩岸傳來的歡呼聲和道謝聲,兩人對視一眼,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歐大人這性子,若是闖蕩武林,仁俠之名早晚得落到他身上。”天門道長摸了摸胡須,樂呵呵的說道。
王承無道長的笑容中是掩飾不住的自豪:“還是當官比較好,晃蕩武林也就揚我衡山劍派之名,為官可是造福天下百姓。”
天門道長看向王承無,笑著搖了搖頭。
兩人在冰面上研究了一陣,一時間也無法計算出放多少火藥合適,商量一會兒后,決定先弄個小號的火藥桶試試。
在冰面上鑿開一個坑,將配好的火藥桶放進去,然后跑到破冰船上,用弓箭點燃火藥桶的引線。
“轟!”的一聲巨響傳來,驚得運河兩岸的百姓都看了過來。
濃煙滾滾之中,冰花四濺。
只見那將近四寸厚、堅固無比的冰層此刻像蜘蛛網一般,朝著四面八方散開。
“劃過去!”
天門道長見此,激動的喊道。
兩名巡漕士兵立刻劃著船靠近,只見天門道長拿著鐵鍬用力一戳,就把外圍的一塊厚厚的冰塊鑿了下來。
王承無道長則迅速記錄,開口道:“冰層裂痕并未延伸到岸邊,火藥還可以再加五成。”
“嗯外圍雖然龜裂,卻沒有完全破壞,貧道的意見是加十成!”天門道長看了看冰層,很是果斷的說道。
兩位道長再商量時,歐藏華則組織了在碼頭排隊的各個船隊當家一起觀摩炸冰。
看到一個火藥桶搞出來的效果如此明顯,一個個都激動了起來。
“相信諸位已經看到效果了,各位當家皆是明達之士,當明白一個道理。時者,財之源也。”
歐藏華看著運河,微笑著說道:“諸位的貨物若是能在一月之前到京師,而不是被卡在運河上,等到來年的三月再入京。”
“歐大人,我們明白。”
這些當家的一個個笑得褶子都能夾死蚊子了:“您出個價,我們都接受!”
“這叫什么話?!”
歐藏華眉頭一皺,冷聲道:“我堂堂朝廷命官,有俸祿養家,清清白白、廉潔奉公,豈有出價之理?”
說完,他一甩衣袖就離開了。
眾人一臉懵逼,你不出價,我們怎么知道給多少?
這時,有人發現歐藏華雖然走了,可陸柏還在啊!
他輕咳一聲,開口道:“火藥乃國之重器,不可販賣。”
其中一個胖胖的男子立馬明白了過來,當即掏出五張一百兩的銀票,塞到陸柏手里,笑意盈盈的說道:“這位壯士,我是慈谿商會的,我看幾位道長在運河上忙忙碌碌,實在過意不去,愿意捐獻五百兩,為老君鍍金身。”
“我代泰山岱廟和衡山金母殿的諸位道長,感謝慈谿商會捐助。”陸柏一本正經的說完后,又補充了一句:“你們的船一會兒就跟我們五號船后面吧!”
“是,多謝壯士!”胖胖男子聽后一喜,立馬拱手道謝。
其余商會當家的這才反應過來,人家這是錢要收,名聲也要啊!
‘這小子,年紀輕輕的哪來這么多鬼心思?!’
心里罵歸罵,錢還是得交。
沒聽到人家說的是五號船么?
他們可是有十五艘船,偏偏讓第一個客戶走中間,擺明了就是會留十艘船斷后。
誰也不敢賭那位年紀輕輕的鴻臚寺卿會不會以剿匪的名義把后面跟著船的擊沉
沒多久,陸柏就帶著一萬多兩白銀的銀票回來了。
“回稟大人,南直隸商會十二個、浙江商會十個、福建商會四個、江西與湖廣商會各一個,共計二十八個,都自愿為老君鍍金身。”
歐藏華點了點頭,平靜的說道:“嗯,分成三份,一份用于購置火藥,一份用于獎賞水手舵手,一份每到一處,為鑿冰的百姓購置一些御寒的中藥材。若是不夠用了,再找商會要點錢,為老君鍍一層厚厚的金身。”
“對了,他們的商號還有當家的名字以及商品都記錄下來,今后有用。”
有用?
陸柏看著神情自然的歐藏華,想不明白這些商戶對鴻臚寺卿能有什么作用。
不過既然歐大人吩咐了,他去做便是,用不著思考太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