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藏華在書房接待了談允賢,他已經從婢女和穩婆那里知道了生產時的驚險。
可以說談允賢不僅救了歐曲,也救了曲非煙,是歐門的大恩人。
只是歐藏華有些驚奇,他沒想到談允賢居然會做出這等驚天之舉。
“這得益于趙本鶴趙大夫,”談允賢的神情中流露出幾分慶幸,繼續說道:“正是他秉持的那套‘生至上,先救人再論其余’的理念,才促使我采取了這一頗為冒險的行動。”
歐藏華很是感激的說道:“無論如何,談國醫都是歐府的恩人,待歐曲長大些,若談國醫不嫌棄,可收他為徒。”
談允賢微微一愣,接著便是驚喜。
她一身醫術源自祖母,傳給了三個女兒、兒子楊濂以及譚女醫。
結果女兒們并不上心,兒子潛力有限,譚女醫倒是很不錯,終歸是女兒身,能不能再找到下一任傳人還難說。
歐曲背靠歐府,其資源和人脈,非譚女醫能比的。
若是歐曲做傳人,她的談氏灸法還真有可能發揚光大。
但談允賢很快就調整了過來,溫和的說道:“多謝歐大人賞識,今后的事情,今后再說吧!”
接著,談允賢便轉移了話題:“我聽聞歐大人會給孩子們起小名,長子青雉、二子朱鹮,這第三子,準備叫什么呢?”
歐藏華思索一陣,開口道:“就叫軒郎吧!希望他日后立誠篤至、延年益壽。”
《左傳》曰:衛懿公好鶴,鶴有乘軒者。
軒郎即為鶴也!
歐藏華希望這個孩子能像仙鶴一樣,益壽延年、清麗出塵、自由自在。
等談允賢離去之時,劉箐為她準備了整整一車禮物,感謝這位國醫圣手救了她的妹妹。
談允賢推辭不了,只得收下這份禮物。
送走這位大佬之后,歐藏華扭身看到劉箐站在不遠處,他趕緊上前,牽著妻子的手,責備道:“你有孕在身,出來做什么。”
“我沒事,”劉箐笑著搖了搖頭,反過來握住了歐藏華的手,說道:“我總得見一見咱們家的恩人吧?免得今后在其他場合見到卻認不出來,豈不是太無禮了?”
“還是箐箐想的周全,我已經真誠的感謝過談國醫了.”歐藏華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劉箐,免得她以為自己不重視談允賢。
劉箐點了點頭,說道:“我記得夫君以前說過,不為良相,便為良醫。軒郎今后多一條選擇的路,也是極好的。”
“這話不是我說的,是范仲淹范公說的。”歐藏華牽著劉箐往后院走去,笑著問道:“我聽靈珊提及,箐箐在編寫一本書?”
劉箐俏臉一紅,啐了一口道:“靈珊那妮子就是嘴巴不嚴,什么都給你講。說!她是不是你安插在我身邊的探子?”
“哈哈哈”
歐藏華忍不住在劉箐臉上親了一口,只覺得自家媳婦太可愛了:“箐箐慢慢編寫便是,到時候我為箐箐作序。”
“誰要你作序了.”劉箐看向別處,嘴角的笑意根本壓不住。
“請劉大家給小的一個作序的機會。”
“哼!.”
妻子好合,如鼓戀琴。
宜爾室家,樂爾妻帑。
是究是圖,亶其然乎
家中有劉箐在,歐藏華便能安心的把精力放在工作上。
隨著人力物力的投入,經過了好幾個月的不斷試錯,剖腹產逐漸有了進展,李宗周將步驟和注意事項詳細的記錄了下來。
如此一來,大家所欠缺的便是人體操作了。
然而對于大明百姓來說,剖腹取嬰之舉,聽起來就很符合錦衣衛和東廠的辦事風格,其恐怖程度令人難以想象,結果你說這是太醫院整出來,還是禮部牽頭。
大家都有種倒反天罡、禮樂崩壞、國不將國的錯覺。
這種情況下,別說有沒有人愿意親身嘗試,就連談論都覺得是一種很殘忍的行為。
作為錦衣衛都指揮使,錢寧自然收到了這些民間反饋,他心中一喜,命令找來了寧王在京城的暗樁頭子江夏,夸獎道:“你們這一次辦得不錯,那歐璟玉的君子形象,終于被咱們扒下來了!”
江夏微微一愣,接著立馬回過神來,看向錢寧的眼神中多了幾分鄙夷,你自己干得破事,竟然把臟水潑到他們身上。
他拱手道:“皇庶子,這事兒的確漂亮!咱們應該乘勝追擊,一舉將歐璟玉扳倒!”
錢寧微微一笑,開口道:“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歐璟玉在陛下心中地位非比尋常,咱們得一起發力,把他搞走!”
“一旦歐璟玉離去,費宏在內閣獨木難支,屆時再將他的一些不光彩事跡公之于眾,料想他也難以繼續穩坐釣魚臺。“
江夏聽聞此言,當即同意了下來。
可都被費宏按了下來,這讓梁儲、楊一清兩位閣臣有些不滿,在他們看來,剖腹取嬰無對錯,但禮部不應該站隊,任由太醫院處理便是。
如今連累禮部聲譽,便是歐藏華考慮不周的過錯。
費宏卻認為,太醫院原本就受禮部約束,若禮部對此毫無反應,豈不是素餐尸位?
雙方誰也說服不了誰,內閣的氣氛亦不再和諧。
甚至隨著時間拉長,各種聲音都傳了出來,就連待在豹房研究如何一鍋端了江南的正德皇帝也被驚動了。
他立即召見了歐卿,詢問起這件事情來。
歐藏華也有些所料未及,他先前知道會引起一些非議,卻沒想到會讓上上下下都這般關注。
還好正德皇帝對他很有耐心,聽他將事件的前因后果細細說完,才詢問道:“歐卿認為,此法值得推廣么?”
“回陛下,此為醫術,是為救人。”
“甲子、甲寅、甲辰、甲午、甲申、甲戌,此六甲之日,乃乾坤孕育萬物之始,亦天地間陰陽交泰,女子最易懷珠受孕之時,是以世人皆以身懷六甲喻女子有娠。此中深意,乃天地造化之奇,生命傳承之美,誠為世間至偉之事也。”
“而剖腹產是萬不得已的手段,亦是傳承之中的最后手段。能保大小便保大小,實在不行總得留下一個。”
正德皇帝聽后敲了敲桌面,緩緩說道:“慈烏失其母,啞啞吐哀音。晝夜不飛去,經年守故林。夜夜夜半啼,聞者為沾襟。聲中如告訴,未盡反哺心。”
“烏鴉都知道反哺,人卻忽略了這一點,還是這天下最飽讀詩書之人干出來的事,何等荒唐?”
他看向張永,繼續說道:“把今日這些話傳下去,朕倒要看看,還有誰臉皮厚,敢繼續上書。”
“奴婢遵命!”張永當即領旨,同時心中更多的是欣慰,陛下比以前更加成熟了,這次是傳話而非下旨,既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又不至于把群臣逼得無路可退,可謂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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