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紅葉葉下塘秋,長與行云共一舟。
零落江南不自由。
兩綢繆,料得吟鸞夜夜愁。
在肅殺的秋風中,楓葉飄落在秋塘中,鄱陽湖水軍總兵錢中義坐在亭子里,招待著諸位同僚。
一旁的王浩八忍不住說道:“這么美的風景,你們卻只會喝酒吃肉,能不能來點文雅的?”
“你行你來啊!”副總兵馬嘯林橫了一眼王浩八,毫不留情的說道。
王浩八運釀了半天,屁都沒憋出一個來。
汪澄二看不下去了,直接說道:“別墨跡了.喝酒喝酒喝酒”
“嘿嘿嘿”
王浩八尷尬的笑了笑,說道:“我最近有看書,只是還沒有融會貫通。”
馬嘯林大笑起來,卻沒有繼續吐槽。
錢中義放下筷子看著三人,開口道:“前日京城傳信過來,命令我部轉移去福建,先到福州,再去泉州。”
三人聽聞此言,紛紛坐直了身子,汪澄二神情中帶著幾分疑慮說道:“歐大人有傳信過來么?近來南昌城內的那位有些逾越啊!”
“沒有,”錢中義輕輕搖了搖頭,接著說道:“今年寧王已屢次企圖拉攏我,但都被我婉言回絕了。可他提出的條件愈發誘人,坦白說,我內心也難免有些動搖,生怕自己終有一日會難以抵擋。如今能調往福建,倒是一件好事兒。”
“哼!依我看,汪兄弟說話還是太委婉,現在江西誰看不出來,那寧王有不臣之心?只是你不說我不說,大家裝作不知道罷了。”
馬嘯林很果斷的說道:“如今朝廷什么體量?先大勝蒙古,后滅吐魯番,威壓烏斯藏,兵指奴兒干都司。西北有王大人,京城有歐大人,還有彭大人、仇侯爺、左伯爺,哪位不是身經百戰的將才?”
“在這等時機舉兵謀反,豈不是等同于自尋死路?我實在難以理解,寧王究竟是從何處得來的這份自信?”
王浩八聽著馬嘯林的嘴臭,忍不住笑出了聲。
錢中義擺了擺手,同樣笑著提醒道:“出了這個庭院,這話就不要再說了。”
“嘿嘿,我又不傻。”馬嘯林笑了笑說道:“若不是咱們幾個生死兄弟,我半個字都不會蹦出來,見著了磕頭就喊王爺千歲。”
四人喝到半宿,一覺醒來時,便收到了歐藏華給他們的傳信,要他們去福建時,把家屬也帶上。
這點事錢中義等人還是能做到的,鄱陽湖水師有三十來艘用于替補的木船,正好能帶上他們的家屬。
忙活了幾日,將所有裝備都打包收拾好,鄱陽湖水師趁著一個晴朗日,離開了水寨,順著長江而下。
這一日都沒過完,寧王便收到了消息,知道他的眼中釘肉中刺被調走后,忍不住在王府之中哈哈大笑起來。
如今南昌衛已經被他蠶食,鄱陽湖水師被調走,整個江西都是他的了。
寧王看向一旁的凌十一冷聲說道:“那閻順、陳宣原本忠于本王,卻在此刻反水,必然是受人唆使!整個王府上下,唯有承奉郎周儀不跟本王一條心。”
“請王爺放心!”凌十一聽后一咧嘴,露出殘忍的笑容,他原本就是山賊,只不過被寧王收編了而已,本性依然惡劣。
當天夜里,凌十一率領著手下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周儀的宅邸,將周儀一家上下六十余口盡數殺死。
可憐的周儀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只是忠于朝廷,就被寧王滅了滿門
江西巡撫孫燧第二天才知道鄱陽湖水師被調走以及周儀全家被殺的消息,他坐在府衙之中,臉色格外陰沉,一雙手藏在袖子里,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從正德十年十月擢右副都御史、巡撫江西開始,一直到現在的正德十三年十月,他七次上疏論證寧王朱宸濠必將謀反,為何朝廷始終沒有反應?!
歐藏華、王守仁、仇鉞,隨便來一個,那寧王都不至于如此囂張跋扈啊!
“老師”一旁的肇慶師爺張明遠此刻亦是神情凝重,他提議道:“鄱陽湖北,有賊寇出現,應組織官兵剿滅。”
孫燧回過神來,哪里聽不出師爺這是在為自己做打算?
鄱陽湖北臨近長江,若寧王反,他就可以乘船順江而下去應天府。
可為官者,食君之祿,當忠君之事。面臨危難之際,豈能輕言退縮?
孫燧平靜的說道:“曉樓,讓夫人和小姐收拾一下行李,今日送她們去湖廣長沙府。”
“老師,您呢?”
孫燧笑了笑,從容的說道:“愿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
“老師”
“速去!”
“是!”張明遠只得應了下來,轉身就安排夫人和小姐喬裝打扮一番,接著乘上馬車,離開了南昌府。
妻女離去,孫燧便沒有了軟肋,他發現南昌衛已經被寧王控制后,便當機立斷,迅速調集起所有可調動的兵力,將衛的武器庫轉移至了安全之地,以免這些軍事物資落入敵手。
然而孫燧這邊才轉移了沒幾天,寧王便邀請他登樓賞月。
孫燧無法拒絕,只得硬著頭皮前往了滕王閣。
“德成,來來來!”寧王朱宸濠依舊風度翩翩,見到孫燧前來,便樂呵呵的朝著他招了招手。
“王爺!”孫燧拱手行禮后,才等上樓。
寧王朱宸濠拉著孫燧走到觀星臺,吹著鄱陽湖刮來的秋風,望著天上星河朗聲道:“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
“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
“雄州霧列,俊采星馳。”
“臺隍枕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
說著,寧王便從一旁婢女的托盤之中端了一杯酒,遞給了孫燧:“想那王子安,才華橫溢卻英年早逝,可惜咯!”
孫燧雙手接過酒杯,卻沒有飲下,而是緩緩道:“人固有一死,王子安留下千古名篇,可為死得其所。”
寧王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冷聲道:“夫智者恒慮患於未萌,明者能燭情於至隱。今事機之明,非若不見,而乃不加察,請得以獻其愚焉。”
孫燧聽聞頓時臉色大變,怒喝道:“寧王放肆!”
這兩句話,正是出自《靖難檄文》,第一句話的意思是有大智慧的人,往往在事情發生之前就考慮到了后果,腦子清醒的人也能通過事情發現暗含隱情。
第二句話才是殺傷力爆表直扼要領,朱棣以長輩的身份表示朱允炆并非沒有看見冤情,只是不想去深入調查,從而做出了愚蠢的決定,不如聽聽我這個長輩的愚建。
而按照輩分算,寧王還真是正德皇帝的長輩。
寧王已經說的很明顯了,那正德皇帝跟建文帝一樣,不似人君啊!
我作為長輩,要效仿太宗皇帝之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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