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總歸離不開酒樓。
而每個地方的江湖,都有一座醉仙樓。
這些醉仙樓之間,隱隱有某種聯系。有人說是錦衣衛布置在江湖上的暗樁,也有人說背后主子是江南最有權勢的那位寧王爺。
真真假假,消息很多。后來大家也不去猜了,只當做吃飯喝酒吹牛的尋常酒樓。
平陽城的醉仙樓開了三十多年,酒烈,肉香,樓高。
二樓。
中間有四張大桌,臨窗還有六張小桌。
七八名朝奉、鏢頭打扮的人坐在八方桌前,相互之間都是舊識,平時遠隔天涯,久別重逢,言笑無忌。
“林家又舉辦比武招親了?我記得今年春天路過平陽……”
“別說今年,去年夏天不也是。”
“林家那位小娘子,閨齡怕是有二十了吧?”
“嘿嘿,無非掛羊頭賣狗肉的伎倆。”
“我說虎二爺,要不還是小聲點。龍鱗會獨霸平陽城,今時不同往日,可別找麻煩啊。”
那粗莽大漢手掌異常寬大,把玩著一對鐵膽,他大笑道:“林鯤干的事不光彩,還不許人說了?爺們是在東北老林子里獵過黑熊的真漢子,還怕他一條小蛇?”
“皮先生你也忒小心了,別說沒事,就是有什么事,爺們護著你殺出平陽城,諒他龍鱗會傷不到你我一根毫毛。”
窗外,十字街頭搭起一方擂臺,掛著紅綢彩絹。
臺下圍著幾百人,有的是看熱鬧的。有的帶著兵刃,準備上臺比試。
他們都是從周邊府縣聞訊趕來青年俊杰。
眾所周知,林鯤無子。誰能成為林家乘龍快婿,就是龍麟會下一任掌門。
從草莽走上人生巔峰,對于很多無錢無勢的江湖人,這是致命的誘惑。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登上擂臺,拱手示意,東拉西扯,說了些無關痛癢的場面話,急得臺下江湖漢子要沖上去揍他,才趕緊進入正題。
“本屆比武招親,還是老規矩。一人守擂,輪番挑戰。最終站在臺上的,為獲勝者,可以選擇迎娶我家小姐,或者拜我家老爺為義父。”
“除此之外,為答謝各位俊杰遠途而來,也為表達我龍麟會招賢納士之心。”
“能連贏三輪者,可獲紋銀十兩。愿意加入龍麟會的,立刻發放安家費一百兩。”
“能連贏六輪者,可獲紋銀四十兩。愿意加入龍麟會的,立刻發放安家費四百兩。”
“能連贏九輪者,可獲紋銀百兩。愿意加入龍麟會的,立刻發放安家費一千兩……”
醉仙樓那個手握鐵膽的大漢,走到窗戶邊,往下看去。
“林家又有新花樣了。”
這時,擂臺四周暴發巨大的喝彩聲,幾乎要把旁邊的醉仙樓掀翻,一二三層的食客被勾起好奇心,都靠近窗邊觀看。
“林鯤手段不光彩,但林小姐……這身段,確實不愧平陽城第一美人之稱。”
店小二托著木盤,走到窗邊小桌前,放下兩碗陽春面,一碟牛肉,一壺透瓶香。
“兩位客官請慢用,還有什么需要,盡管招呼小人。”
綠裙少女重重道了聲:“多謝!”
年輕男子正看向窗外,臺上那女子穿著鵝黃宮裙,半抹雪白,她頭上帶著紗帽,屈身施禮時,那挺翹部位即使是寬大裙擺也遮蓋不住,更加引人遐想。
擂臺下,那些江湖漢子們更像打了雞血,恨不得立刻上臺拼個你死我活,抱得美人歸,最好今天晚上就能入洞房,明天生娃。
“有點意思。龍鱗會深知引流之道。”
張玉看向桌面時,那碟牛肉已經光了。
“不是點了牛肉嗎,怎么上一個空盤子?”
“你不動筷,我還以為你吃飽了。”
“女孩子家吃這么多?”
岳靈珊低著頭扒拉著面條:“我還長身體!”
張玉輕蔑地掃了她一眼:“也沒見長肉啊。”
吃飽喝足后,張玉翻了下錢袋,看向岳靈珊。
“岳女俠,吃好了嗎?”
“還行,面條筋道,不比關中的差。就是牛肉松散,塞牙。”
張玉笑道:“你身上還有沒有散碎銀子?把賬先結一下。”
岳靈珊理直氣壯道:“你知道的,華山派不給弟子發錢。”
張玉無奈道:“我也沒錢。”
岳靈珊驚訝道:“沒錢,沒錢你怎么敢進酒樓吃飯?”
“你那兩位嵩山派師兄的銀子,拿去做好人好事了,我一時忘了。”
“你自己的呢?”
“魔教中人行走江湖,帶什么銀子。”
兩人相對無言。
張玉看向樓下擂臺。
“你在這坐著別動,我去弄銀子。”
擂臺上。
一名身高九尺的山東巨漢,臉色黑如鍋底,已經連續打飛四名對手。
這巨漢名叫樊柱天,膠東人士。
八歲長得比爹還高,十歲吃垮了家里,被送到鐵匠鋪學徒,又吃垮師父。
流落江湖,初時替人耕田為生,后面在幾次小門派爭斗中助拳,漸漸在兩省交界地帶有了名氣,被送了個‘小巨靈神’的綽號。
“還有誰?”
他煉的是外家功夫鐵砂拳,赤手對敵,威力驚人。加上皮糙肉厚,防御點滿
巨漢看向繡樓上坐著的紅裙女子,大笑道:“再沒人上臺,林小姐可就歸我了。”
看起來巨漢至少也得有三百斤,林小姐嬌弱如花,怎堪這蠢物摧殘。
臺下少俠們心急如焚,盼著有人上臺。
一道身影走上擂臺。
那年輕男子相貌倒是甚美,丹鳳眼、弦樂眉,長身如玉,氣質瀟灑。
只是他禁得起巨漢兩拳嗎?
繡樓上,坐著五六人。
當間坐著的男子,五十歲上下,穿著絲綢長袍,雙手關節粗大,正是龍鱗會掌門林鯤,在平陽地界頗有名氣,擅長掌法,江湖人稱‘捉龍手’。
“鐘先生,伱看這漢子如何?”
“煉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他根骨不錯,可惜年輕時沒遇見名師,貪快求力,專一走了外家功夫路數,或許此時戰力不輸一般的丹勁武者,但這輩子也就到頭了。”
“鐘先生不愧是嵩山派高手,慧眼如炬。”林鯤努力奉承的那人,四十來歲,一身紅袍,腰間系著黑色腰帶。
細看之下,那腰帶為蟒皮鞘制而成,里面藏著軟劍,遇敵時,突然抖出,詭異莫測。
他正是嵩山五太保‘九曲劍’鐘鎮。
“老夫已至知天命之齡,困在破甲境多年,此生突破無望。就盼著招個賢婿,繼承龍鱗會這份基業,也好讓小女幽蘭有個好歸宿。這些年一未能尋見如她意的,反而傳出不少閑話。”
鐘鎮看向坐在左邊的林幽蘭,目光落在擂臺上,面色有些蒼白,美則美矣,卻像名字一樣,過于幽靜冷清,即使穿著紅裙也熱鬧不起來。
“哦,不知道幽蘭小姐想找那樣的郎君?”
林鯤看向只比自己小七八歲的鐘鎮,撫須笑道:“幽蘭心氣高,她曾說過,此生只想嫁給武功高強、出身名門正派的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