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琴城是天琴之神的神國。
白維早就有過這方面的猜測了……哦不,準確的說,是玩家們早就有這方面的猜測了,可一直都沒有被證實。
但是現在,證據就已經在眼前了,《天琴啟示錄》中的第一句話竟然就是。
這一下就能解開很多很多的問題了。
比如說為什么天琴的科技如此發達,完全與其他教會的控制區不是一個級別的,甚至看起來都不是一個世界觀的。以及為什么天琴的產物只要離開了天琴就無法生效,比如齒輪車,比如通天塔,甚至于那些各式各樣的金屬裝備,在離開天琴的時間過長后也會失效。
因為那些都是神國的產物。
正如之前提到過的那樣,神國是諸神的領域與特權,它獨立于凡間之上,擁有著自己的規則。
一般而言,凡人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去往神國,就像是他們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見到自己信奉的神祇一樣。
但是天琴不同,正如這本啟示錄里所說的那樣,天琴之神將祂的神國帶到了凡間。
也就是說,所有的天琴人,都是生活在神國之中的!
“有意思。”白維喃喃道,“真是有意思啊。”
在白維昨天晚上所衍生出的關于維薩斯的記憶中,在許久以前,天琴正是被維薩斯所殺掉的,連帶著祂的神國也一同崩毀,那記憶中燃燒的天空就是支離破碎的天琴神國。
維薩斯的記憶不可能作假,也就是說現在的天琴城是在之后重建的。
那也說明在那之后,天琴之神確實沒有死。
那么祂到底是如何活到現在的呢?
希望能在這本書里找到其他問題的答案。
杰拉爾有些無語。
他自然也是聽到了白維剛才那句“有意思的”,本來還想著等白維給個解釋的,結果白維根本就沒有解釋的意思,就只是興沖沖的讓他搞快點,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得將扉頁那句“天琴將神國帶到了人間”再看了兩眼,將其記到心里后,才開始翻頁。
寂靜的檔案室里就只能聽到書頁翻動的嘩嘩聲。
《天琴啟示錄》和《萊茵圣約》差不太多,或者說所有的神之書的模板都是類似的,開篇都是在介紹神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如何將力量分灑人間,就和前世的“要有光”差不多。
而《天琴啟示錄》里記載的,天琴的降臨竟然和那片污染地有著脫不開的關系。
在書里描述的,天琴是在無意間將視線掃過這里時,發現了污染地這么一個危險的存在,啟示錄中將污染地形容成“世界的墳場”、“連神明都不愿意駐足之地”,天琴之神認為若是放任不管的話,污染地肯定會無休止的擴散,最終讓整個世界都變成這般模樣。
于是,天琴之神選擇降世,并將神國遷移到了這里,決定以神威鎮壓污染之地,讓其不再擴散。
而很快,天琴之神又認為光是鎮壓是不夠的,沒有辦法真正的將其凈化,于是祂又動用了神力,將污染之地里的污染物轉化成了“源油”,并且創造出了能夠被“源油”驅使的各種產物,讓污染之地從“世界的墳場”轉化成了能夠提供能源的“寶藏之地”。
這便是天琴的創世梗概。
而白維在看完后,陷入了長時間的思索中,久久沒有出聲,搞得杰拉爾都不知道是該繼續往下翻還是該等著。
“有什么問題嗎?”半晌后,杰拉爾忍不住出聲詢問。
“別急,我只是在思考。”
“思考什么?”
“思考如何該從一個經過粉墨的故事里找出真相。”
杰拉爾眉頭微皺:“你覺得啟示錄里是假的?”
白維反問:“難道你覺得是真的?”
杰拉爾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我知道,對于你這種狂信徒而言,很難想象神明的啟示錄會是假的。”白維淡淡的說道,“但事實卻是,啟示錄里記載的從來都不是真相,而是故事,或者說,信徒們愿意相信的真相。畢竟,每個信徒都希望自家的神明是偉大而充滿憐憫的,但現實里的神卻不是這樣的。放心好了,在這方面我有經驗。”
杰拉爾輕嘆了口氣:“是從上一個宿主那里得來的經驗嗎?”
“啊不,是因為這樣的神我殺了不少。”白維隨口說道,“殺的多了,也就見的多了。”
杰拉爾:“……”
這話如果是別人來說,杰拉爾只會把他當成是瘋子。
但偏偏是白維。
那真的是……太有說服力了。
白維一邊敷衍著杰拉爾,一邊思索著這個起源故事。
就如《萊茵圣約》中最有價值的部分就是萊茵之神和祂的四個起源性徒的記載,《天琴啟示錄》里最有價值的部分也就是現在這個起源故事。之后的基本都是對于信徒的約束,那些無關痛癢的規定與戒律,多看一頁都是對于人生的浪費。
所以側重點還是在這個故事上。
這樣的起源故事肯定是真假參半的,虛構的部分很多,比如天琴之神是為了不讓污染地擴散從而危害世界,這個肯定是扯淡的。
那祂非要呆在污染地旁邊,是為了什么呢?
白維微微皺起了杰拉爾的眉頭。
祂既然從維薩斯的手里活了下來,為什么不回到之前的神國,反而留在凡間呢?
如果說之前是為了躲避維薩斯,但是現在維薩斯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連個全尸都沒有,也就不可能還躲著了吧?
那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白維又慢慢的閉上了杰拉爾的眼睛,回想起了他所認知中的天琴。
而后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畫面。
是那個叫卡羅爾的機械師,在夕陽下對著杰拉爾說。
“機械只是輔助。”
白維聽到了“啪”的一聲。
他原以為是自己的茅塞頓開發出的腦內音,但很快就發現這聲音是外面傳來的,很快,一道燈光打了進來,伴隨著一個老者的低喝:“誰在里面?快出來!”
白維便睜開了杰拉爾的眼睛,接著便看到從外面打進來的射燈,正正好好的照在了墻上的那幅畫上。
那是圣光與機械交織的天琴之神。
這一刻,白維終于想明白了。
于是,杰拉爾便聽到白維在他的腦海中笑道:“原來如此。”
“天琴,是個殘疾神啊。”
“啊,是骸骨部隊的嗎?”
剛剛出聲的老者在仔細檢查過杰拉爾的證件后,嘟囔著將證件還了回去。
“如果是公事的話,直接把我叫醒就可以了啊,為什么非要自己闖進去啊?搞得我還以為是進賊了呢。”
杰拉爾一邊將證件接過,一邊不動聲色的回答道:“抱歉,事態比較緊急,我也不知道該去哪里找人,就選擇了直接點的方式,不過別擔心,鎖的錢我會賠的。”
“那伱確實該賠,本來就是你弄壞的。”老者擺了擺手,說道,“不過也要不了幾個錢就是了……不過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到底需要什么資料,要專門跑到這個地方來?外交部的檔案室已經多少年沒有打開過了,而且里面也沒什么特別的東西吧。”
“抱歉。”杰拉爾故作輕松的聳了聳肩,“這個我就不能說了。”
在和老者交談的時候,杰拉爾一直都在觀察著老者的表情變化。
因為他現在可是被天琴通緝的狀態,就是不知道通緝令有沒有送到這個被遺忘的部門了。
但從老者的表現來看,顯然是對杰拉爾沒有什么了解的。
看來就連通緝令,都將這個部門所遺忘了。
這讓杰拉爾稍稍松了口氣,只要他不需要將眼前的老者打暈了,這個年紀的老人,他還真怕留下什么后遺癥。
而他現在也沒有什么心情和老者寒暄,他更想知道白維剛才說的那句“天琴是個殘疾神”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在賠償了鎖錢之后,他就準備離開了。
而后,他就聽到老者問道:“天琴是出了什么事情嗎?”
“為什么這么問?”
“因為前幾天我兒子過來的時候,也是急匆匆的說要找些什么。”老者回答道,“臉色很差,但又什么都不肯說,只是讓我別擔心,然后就像你一樣,拿著幾本書就離開了。”
杰拉爾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了老者。
即便已經猜到了老者的身份,他還是輕聲問道:“您的兒子是?”
“哦,他也是骸骨部隊的騎士,還是個隊長呢。”一提起兒子,老者頓時眉飛色舞了起來,“差點忘了,你應該認識他的,畢竟你們兩個是同事嘛,嗯,他叫庫德。”
……果然。
有那么一瞬間,杰拉爾的思緒又被拉回到了那個晚上,這讓他的表情又變得復雜了起來。
“你認識他嗎?”老者問道。
杰拉爾點了點頭:“認識。”
頓了一下后,又說道。
“我和他是很好的朋友。”
“這樣啊。”老者很是高興的樣子,“那挺好的……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在骸骨部隊干得怎么樣啊?”
“也挺好的……不。”杰拉爾搖了搖頭,而后很認真的回答,“很好,他干的很好。”
“那可就太好了。”老者更高興了。
杰拉爾看著老者那滄桑的臉,似乎還想要說些什么,但白維卻在他的腦海中悠悠的開口了。
“好了,杰拉爾,時間不多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聽到白維的聲音,杰拉爾只能生生的將原本想要說的話憋了下去,轉成了:“我該走了。”
“好好好,你走吧。”老者也有些遺憾,似乎是想要從杰拉爾這里多得知一些關于庫德的消息,但杰拉爾說要離開,他也沒法阻止,只是擺了擺手,說道,“替我向庫德帶句話……嗯,好像也沒什么好帶的。”
老者笑了笑。
“讓他對得起自己的工作,好好守著天琴就行了。”
“看來那個叫庫德的說得沒錯,這個外交事務部果然沒有一點變化。”在返回天琴的路上,白維的聲音在杰拉爾的腦海中響起,“你這樣蹩腳的借口,竟然憑借著一個身份就能出來,他都沒有一點懷疑的。”
杰拉爾似乎不想在庫德父親的身上談論太多,于是他直接問白維:“你之前說天琴是個殘疾神,這是什么意思?”
“嗯?我說過這個嗎?”白維故作詫異,“你是不是聽錯了?”
杰拉爾面無表情。
“呵呵,好吧好吧。”白維也不開玩笑了,淡淡的說道,“就如我所說的那樣,天琴是個殘疾神,但祂并不是天生的殘疾,而是遭遇了一些……嗯,變故。”
白維想了想,還是沒有直接和杰拉爾說“你們的神是被我給打殘的”,畢竟這樣說未免有些過于跳臉了。
“那次的變故讓祂的力量和身體都受到了重創,甚至于,祂都沒有辦法離開凡間,重返自己的神國。”白維說道,“所以,祂只能在凡間重建神國。并不是像你們那啟示錄里寫的那樣因為不想讓污染之地擴散才決定以神力鎮壓的,而是祂根本就沒有辦法離開凡間,因為……祂是個殘缺的神。”
聽著白維的陳述,杰拉爾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臉色很不好看:“你有什么證據嗎?”
但白維也可以理解,畢竟,杰拉爾再怎么說也是天琴的信徒,而這個世界的信徒往往都是虔誠的。
哪怕是烏魯那樣的家伙,在白維對他說起萊茵與起源信徒的真相時,他也會歇斯底里的大喊“這是褻瀆”!
而杰拉爾現在還能夠好好的聽著,沒有起來反駁,只是詢問白維有什么證據,已經證明他的自控力足夠出色了。
“證據當然有了。”白維笑著說道,“而且一直都在你的眼前。”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說法。”白維說道,“神的意志會影響信徒的思維。”
“我并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說法。”杰拉爾思索了一下,而后說道,“但我知道這是存在的,因為天琴人本身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也去過其他的教會,見到過其他教會里的人,比如萊茵,比如圣音。”
“哦?”白維挑了挑他的眉毛,“感覺如何?”
“他們并沒有我們這樣……誠實,以及守規矩。”杰拉爾回答道,“對我們而言,遵守規矩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認知一樣,但對于他們而言,規矩就只不過是嘴巴里說出來的一句話而已,并沒有力量。簡單的來說,在他們看來,遵守規矩就是品性好,不遵守規矩就是品性差,而在我們看來,不管品性好與差,都應該遵守規矩。”
“只是感覺到這個啊?”
“有什么問題嗎?”
“沒,我還以為你能感知到萊茵之神給祂的信徒們帶來了什么呢。”白維有些遺憾杰拉爾沒有get到自己的惡趣味,“但你的感覺是對的,其他地方并沒有像你們這樣刻板的守著規矩,甚至到了理所當然的地步。這就是天琴之神所帶給你們的東西,其他的神也會給祂們的信徒帶來其他的東西,當然了,這些東西對外的包裝都是……美德。”
杰拉爾從白維的語氣中聽出了那毫不掩飾的嘲諷。
“那么這有什么問題嗎?”杰拉爾說道,“你還沒有告訴我,證據是什么。”
“別急,聽我說完。”
白維仍舊在循循善誘著,他并不想要直接告訴杰拉爾答案,而是更希望由杰拉爾自己推導出來。
仿佛只有信徒親口說出事實,才更具褻瀆之意。
“神會影響信徒,基于這個理論,我們是否可以反推一下,由信徒的狀態,來推導出神明的狀態呢?”白維說道,“就比如說,天琴人都是恪守規則的,那么是否就可以因此而推導出,天琴之神也是這樣的存在呢?”
杰拉爾點了點頭:“自然如此,天琴之神本身也有著秩序與機械之神的別號。”
“是啊,秩序與機械……你看,你不是已經說出答案了嗎?”
說出答案了?
杰拉爾先是一怔,而后想到了什么,眼睛逐漸瞪大:“你的意思是……”
“是啊,天琴之神給你們帶來的可不止是秩序,還有機械啊。”白維笑著說道,“低下頭看看吧,看看你身上的這身裝備,這些由金屬制成的軀體,義肢,然后再回想一下……”
白維頓了頓。
“你是因為什么才要裝上這些東西的?那你就能知道,天琴為什么要使用機械了。”
杰拉爾猛地低下頭,看向了自己的那些金屬部位。
他為什么會使用這些東西?
自然是因為……他的這些部位已經沒有了,只能用金屬來代替。
那么天琴之神呢?
杰拉爾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天琴之神的樣子,那由圣光和機械交織而成的偉岸形象,此刻卻多出了一抹不一樣的……注解。
“想明白了嗎?”白維微笑著說道,“為什么天琴之神是半神半機械的樣子?”
白維頓了頓。
“因為,祂也是個殘疾啊。”
在天琴城前,杰拉爾停下了腳步。
盡管他的性格足夠沉穩,但仍舊無法掩蓋下臉上的震驚。
……天琴之神因為殘疾才會使用機械。
這是何等的……褻瀆之語!
杰拉爾下意識的攥緊了雙手,連呼吸都變得沉重了。
此時,太陽已經快要升起,沉睡了一晚的天琴城也在逐漸醒來,入城處又能看到骸骨部隊的身影。
盡管杰拉爾心里一片混亂,但他也知道這個時候該躲一下,等會找機會繞路進城了。
但這個時候,白維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總感覺你還不是很相信,那么要不要我帶你去看一看更直觀的證據。”
“更直觀的證據?”杰拉爾下意識的問道,“什么?”
“你把身體給我。”
白維注視著拂曉的天琴城,瞳孔微微一凝,宛如停滯許久的星辰在此刻開始起了轉動。
他輕輕的說道。
“我現在就帶你去找天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