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走出一段,忽聽一聲叫聲:
“啊~”
林覺被嚇了一跳,本能握緊柴刀。
卻見一頭云豹自林中跳出,來到他的面前。
“!”
林覺一陣警惕,卻又疑惑。
這只云豹有些眼熟。
同時低頭看看手中這小東西。
看著不太像是一個物種。
正想著時,卻從云豹身后走出兩人。
一個正是道觀中的大師兄,另一個則是道觀的四師兄,擅長聚獸調禽之法的那位。
“小師弟,上山砍個柴怎么爬這么高?又為何這么晚還沒下山呢?”
“兩位師兄。”
林覺這才收起柴刀,松了口氣。
“因為這個季節枯枝不多,山下的柴被砍得差不多了,所以我只好往山上走。又因為看見峰頂風景好,貪圖風景,于是才爬上來坐坐。”林覺說到這里頓了一下,提起手中幼崽,“不過在山上卻剛好見到一只丟了爹娘的小崽子,不知怎么搞的,我離得很遠等了半天,也沒見它爹娘來,只好想著把它帶回道觀里,否則在山頂上,它就算不被別的野獸吃掉,怕也要被風吹死。”
“小崽子?”
四師兄看向他手里,只一眼就給出了結論:“是只狐貍崽子。”
“狐貍崽子?”
“這座山上沒有狐貍,只有深處才有。不知道怎么會跑到這里來的。”修習聚獸調禽之法的四師兄對這些顯然極其了解,也極有善心,“遇上就是有緣,把它帶回道觀就是了,我晚上請山中的朋友們去到處問問,看誰家丟了崽子的,如果有,明天早晨給它送過去就是了。”
“那就太好了。”
林覺倒是并不覺得意外——
既然修習木遁之法需與草木相和,那么修習聚獸調禽之法需對飛禽走獸保持善心便也是一件容易理解的事了,何況一直以來都有野獸有靈、能嗅到人的善意與惡念之類的傳說,說起來還比草木更讓人值得相信一些。
“走吧,下山。”
“好。”
林覺不由提起小狐貍崽子,仔細查看兩眼,原來狐貍小時候長這樣。
隨即跟著他們往山下走去。
“我們還以為你在山上迷路了、或者被精怪蠱惑了呢。”
“迷路還不至于,倒是我一直在擔憂,這小狐貍崽子是不是山中精怪用來愚弄我的把戲。”
“若這山上有精怪以這種辦法騙人,我們一定想辦法把它收拾了!”
“你們不會也是假的吧?”
“哈哈……”
小東西老老實實待在林覺手中。
云豹翹著尾巴,隨著他們同行,這幅畫面讓山下人看了,怕也覺得是高人奇士了。
只是走著走著,四師兄的云豹像是發現什么,停下腳步,扭頭看向遠方。
“啊~”
一聲叫喊。
四師兄便也停下,隨它看去。
“云兄,怎么了?”
“啊~”
一人一豹居然一問一答。
林覺在旁邊新奇的看著。
這種滿身斑斕的大貓看著頗為威風,卻沒想到叫聲如此奇特。
“怎么了師兄?”
“應是山中野獸。”
四師兄微微一笑,便繼續往下行去。
帶上木柴,很快回到觀中。
依然有幾只貓兒躺在門口石階上、懶洋洋的享受著夕陽余暉,黑色的細犬端端正正的坐著,也有幾分威風,云豹從它們中間走過它們也不怕,想來互相之間早就已經熟悉了,倒是林覺提著小狐貍崽子走來,讓它們好奇了一會兒。
幾個師兄大多都在外院等著,老道人也在外院的松樹下放了一個蒲團,盤膝坐著,不知為什么,回到觀中才一天,他好像就蒼老了不少。
待得三人回來,他才睜開眼睛:
“怎么這么久才回來啊?”
“回師父,因為山上風景太好,恰好有緣又遇到一只狐貍崽子,于是便在山上多坐了一會兒,看了半天風景。”
“你倒是有雅興。”
“只是不曾見過這么好看的山罷了。”
“日子還長著呢,以后不要看膩就好了……不過我們浮丘峰何時有的狐貍?”
老道人抬起眼簾,看向他的手中。
只見那只灰不溜秋的小東西縮著尾巴遮住要害,被林覺抓在手上,一臉老實巴交的表情,也把他看著,倒是惹人生憐。
“不知曉,四師兄說今晚請山中的朋友問問。如果問得到,明天就送回去。”
“無妨,遇見便是有緣,觀中不差它這口吃的。就算找不到它的來處,等養大了放回山上就是。”老道人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起身拿著蒲團往內院走去,“該吃飯了。”
這小狐貍崽子實在太小,林覺害怕院中的貓兒將它當耗子吃了,便將它提進了飯堂里。
“不要亂跑,等我吃完。”
說來也奇怪,聽了他的話,小東西便真就規規矩矩的待在那里,不知是老實還是膽怯,只是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始終盯著他,隨著他轉,不聲不響,也不亂跑。
看著小小一坨,一腳就能踩死。
“這小東西也是可憐,你去拿個瓦片給他當碗,先弄點東西給它吃吧。”老道人緩慢說道。
“它吃什么?”
“狐貍什么都吃。”
“好。”
林覺便去外院房檐下找了一片干凈的瓦片,這里堆著一堆,應是以前建房沒有用完的,回來一看,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
和昨晚一模一樣,不僅菜式一樣,就連那鍋飯黏黏糊糊的程度都差不多。
營養是夠的,口味是沒有的。
要不怎么說山上清苦呢?
“外面涼快,我去外面吃,你們隨意。”老道人盛好了飯,夾了一點菜,便端著慢悠悠的往外面走去,像個尋常村里的老人。
“我也去外面吃!”
“我也去!”
兩個師兄相繼端碗去了外面。
林覺想了想,便也同樣舀了飯,各盛了一點菜,便端著碗、拿著瓦片往外走。
那小狐貍竟然跟著他跑,跑起來笨拙無比。
只是過門檻可就為難它了。
門檻比它還要高一截。
林覺走到飯堂外面時,剛好見夕陽落山,滿天都是云霞,院中難免黑了一點,兩個師兄端著碗在松樹下閑聊,老道人獨自端碗眺望遠方,看著夕陽落下之處水墨般的重巒疊嶂,嘴中嚼著飯菜,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頭一望,那只小狐貍崽子正艱難的翻上門檻,又從門檻上結結實實的摔落下來。
隨即一翻身爬起,好似不知道痛一樣,連忙朝他跑來。
“坐一下午,你倒是認識我了。”
林覺不由笑了一下,便也找了個臺階坐下,將瓦片放在旁邊,分別夾了一點米飯、青菜和雞蛋放上去。
“看你喜歡吃什么。”
這小東西實在太小了,像是從來沒有吃過固體食物的樣子,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低頭看著飯菜,眼睛里中透出一種什么都不懂的迷茫,隨后又扭頭將林覺盯著,沉默而無助。
林覺卻沒看它,而是看向遠方絕美的夕陽山景,一手端碗,一手拿筷,同樣低頭吃了起來。
頭頂有燕子飛著追逐打鬧,又有蝙蝠翅膀拍打出沉悶的空響,院中幾只貓兒互相嬉戲,還有的站在高處仰著頭,一眨不眨的盯著天空的飛鳥,那條黑色細犬則是跟著兩個師兄,翹首求食物。
這里的傍晚倒是和舒村的夏天一樣,也和林覺記憶中的小時候差不多。
有種令人心靜的淳樸感。
飯菜好吃些就更好了。
林覺瞥向狐貍,忽然愣了一下——
身旁這只小狐貍崽子沒有再看他了,卻是伸出一只爪子,反過手來在瓦片邊沿勾啊勾,竟像是學著他的樣子,想要去抓那片瓦片、將之端起來一樣。
發現自己端不起來后,它明顯愣在了當場,呆滯片刻,再扭頭看向林覺,眼中迷茫更重了。
“?”
林覺忽然意識到。
這小東西好像有點不一樣。
至少格外聰明。
而在這時,這小東西竟然還在繼續觀察著他,將目光從他端碗的左手轉移到了他拿筷子的右手,于是它也低下頭,看向自己另一邊爪子。
看著爪子上什么也沒有,它竟還在瓦片旁邊找了一圈,再抬頭看林覺時,眼中除了迷茫還多了一種不知該做什么的感覺。
“?”
林覺頓覺驚訝又不解。
費了不少時間,終于教會了它如何低頭吃飯,卻也看不出它喜歡吃什么。
這小東西好似對這些飯菜一點不懂,林覺給它吃什么它就吃什么,什么都給就按照順序吃,沒有自己的主見。
不過與它打交道倒也是有趣的,用來下飯的話,則是不知不覺間一碗飯便下了肚。
飯后林覺本想幫著六師兄去把碗洗了,勤快一點不是壞事,不過被更勤快的小師妹搶了先,這倒也好,省了功夫,便去院中盤坐修習養氣法。
黃昏時候,正該修行。
相比較各種靈法,養氣法雖然原始簡單,可吐納之間同樣是天地五氣,閉目相感照樣是世間靈韻,吸養和感悟到的并沒有本質差別,只不過不如各種靈法那般純粹高效罷了。
小狐貍仍舊寸步不離的跟著他,就趴在他旁邊,一邊盯著他看,一邊弱弱的瞄向身邊的貓狗們。
……
次日清早,搬山殿中。
正是早課時間。
“無陽不成物,無陰不化生,陰陽交感,萬物生生不息……”
林覺依然坐在蒲團上,誦讀著講述陰陽大道的陰陽經,小師妹穿著她來時的衣服,看著布料不錯,也挺好看,坐在旁邊的蒲團認真聽著,只是離林覺的位置比昨天早上要近了一點。
依然有貓兒在神臺上閑庭散步,興致來了能給祖師爺一巴掌。
和昨天最大的區別是,在搬山殿的外面,一只小狐貍崽子倚靠著比它還高的門檻,老老實實坐著,像是在等里面的人出來,不時低頭打瞌睡。
“此陰陽之道也。”
林覺終于念完,合上了書。
小師妹似懂非懂,呆板的盯著他看。
“多謝師兄……”
“應該的。”
就在這時,四師兄剛好從門外走過。
“師弟,你們在這做早課呢。”
“四師兄。”
“四師兄早!”
“怎么樣?字能認全吧?”
“能認全。”
小師妹則是弱弱低頭不出聲。
“能認全就好,書讀百遍,其義自見。修道不可心急,甚至最忌心急,你們每天誦讀陰陽經,總會有所感悟。就算沒有感悟,把它記住,今后它的某一句總會在某個時間變成你的真切感悟,圣人之言,便是如此了。”
“多謝師兄。”
“多謝師兄……”
“正好給你說聲,昨天晚上我請附近的朋友們幫忙找了一下,浮丘峰方圓幾里都沒有見到新搬來的狐貍。這只小狐貍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我看這樣子怕是也有些不一般。你先養著吧,如果你想學‘聚獸調禽之法’,正好從此開始。不想養也沒事,我來養也一樣,反正每天都有許多朋友給我送些亂七八糟的獵物來,又有許多朋友來找我要飯吃,不差它這一點。”
“它與我有緣,便由我養著吧。”林覺說著一頓,順勢問道,“敢問四師兄,聚獸調禽之法有何妙處、又該怎么修習呢?”
“顧名思義,聚獸調禽之法,便是聚調世間飛禽走獸、與它們溝通的辦法。”四師兄停在門口說道,“其中自有訣竅,不過最為重要本質的,還是要讓它們感受到你的善意,要對它們抱有一顆禮善之心。”
“原來如此。”
難怪四師兄對這小狐貍崽子如此上心,又將山中野獸都稱作是朋友。
倒是不出林覺的預料。
“你需知道,聚獸調禽不光是對野獸,練到高深,但凡靈智沒有到‘妖精神靈’的地步的,無論是異獸妖獸,都可聚調。此外就算是遇到妖,它們只要知道你是學過‘聚獸調禽之法’的,便可根據你的造詣深淺知道你是個什么樣的人了,自然會對你有幾分好感。”
四師兄吹噓了一頓:
“你慢慢考慮要不要學吧。不過也要知道,世間法術貴精不貴多,任何人的時間心力都是有限的,認真選,不要太貪多。”
“受教了。”
“既然念完了經,就來吃飯吧,我正是要去替七師弟敲鐘的。”
“好。”
林覺便站了起來,隨他走去。
小師妹亦是連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