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
非常燙!
劇烈的灼燒疼痛讓馬娜渾身拼命地蜷縮戰栗!
仿佛燒紅的刀子一寸寸割開皮膚,撕裂般地灼痛著每一個神經。
“燒死她!”
“魔鬼!去死!”
“快!燒死這個異端!”
她痛苦扭曲著,可四面八方傳來的聲浪卻越來越大。
不過,隨著叱罵聲愈發清晰,那撕裂般的疼痛似乎逐漸開始緩解……
等等……
為什么發音是Heresy(異端)?
馬娜猛地睜開雙眼。
火,
大火,
熊熊燃燒的大火攫取著四周的空氣。
但火焰外卻是一片怪異場景——低矮的磚石房屋,人頭攢動的廣場。
粗糙的灰色麻布衣服,明顯的高加索人特征,以及仿若母語般易懂的濃重口音。
夢境嗎?
自從初中后,她的視力從未這樣優秀過。
撕裂般的灼痛不知何時變成了宛若熱水浴的溫暖。
可如果這是夢境的話……
馬娜扭動身子,手腕和腳踝上的磨痕讓她疼得渾身一顫。
她雙手被反綁在身后,穿過粗糙的木樁,周身被麻繩勒得生疼。
“假裝尖叫。別讓麻瓜們發現端倪……”
這時,一個溫柔的、音樂般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不同于其他聲音,那個聲音很近很近,仿佛有人貼在她耳邊輕聲低語。
馬娜猛地扭過頭看向身側。
什么都沒有。
“相信我,我們會救你出去的。往外看……”
那個聲音開始焦急起來,不過依然如音樂般好聽。
而這時,馬娜終于找到了說話的女人——在廣場外圍,有四個兜帽長袍的外地人。
其中一人取下兜帽,灰色兜帽下的女人有著一頭綢緞般的齊腰黑色長發,絕美容顏中帶著一絲嚴厲。
“尖叫!快!衛兵起疑心了,否則我只能撤掉魔咒了——”
“啊啊啊——”
沒等那聲音第三次催促,馬娜毫不猶豫地發出凄厲的慘叫聲。
與此同時,不遠處那名剛拔出劍的士兵停下了腳步。
可是他眼中的警惕與敵意并沒有消失——相比起其他被焚燒的女巫,這次的慘叫聽起來太精神了。
忽然,昏暗的天空劃過一道閃電。
慘白的電光甚至壓過了火焰,引得所有人下意識往上看去。
轟隆——
云層上方響起宛若滾石般的雷鳴。
緊接著,碩大的雨滴墜落下來,拍在每個人的臉上。
僅僅幾秒鐘的功夫,就化作了瓢潑大雨,輕松澆滅了地上生靈點燃的篝火。
聚在廣場周圍的人們四散而去,預示著這場處刑鬧劇暫時結束。
不過,馬娜一直沒等到新一步的“營救”提示。
“下來,走——”
在暴雨中淋了幾分鐘后,
兩名男子粗暴地將她從火刑架上拽下來,套上臭烘烘的頭袋。
“走,給我過來,別磨蹭——”
粗糙的木板、混雜著碎石的泥地、冰冷堅硬的石頭臺階……
短短幾分鐘的時間里,馬娜走過了她出生以來最艱難、折磨的一段路。
四周變得格外暗,隱約有些許撲閃的微光,應該是火炬。
腐爛、糞便的惡臭縈繞在空氣中,哪怕麻布頭套也無法阻隔開來。
她似乎被帶到了地下某處。
麻布頭袋遮擋住了大部分視野,
她僅僅能通過光暗變化和有限的感知猜測自己在哪兒。
鐵鏈從木頭上滑過,發出窸窸窣窣的滲人聲音。
“進去!怪物。”
馬娜被推搡著重重摔倒在地。
“這次算你走運,又能多活幾天了——”
鐵鏈滑動的聲音重新響起,最后以一聲金屬鎖閉合的咔噠收尾。
腳步逐漸遠去,僅留下馬娜氣喘吁吁地躺在冰冷的黑暗中。
不過……
馬娜很快意識到,這里并不止她一個人。
“感謝上帝,您終于回來了。”
一個女人欣喜地小聲說道,語調中夾著幾分哭腔。
緊接著,馬娜頭上那個臭烘烘的麻布頭套被對方摘了下來。
馬娜終于看見了剛才說話的那個女人。
她面容憔悴,約莫三四十歲,穿著肥大的灰色拖地袍子,頭發被白布包在腦后。
女人緊張地在馬娜周身上下摸索,當她看到馬娜衣服上的燒焦痕跡時忍不住發出驚叫。
“噢,瑪娜殿下——那些暴徒對您做了什么——”
“瑪娜……殿下?”馬娜皺起眉。
好吧,這里到底是哪里?這女人是誰,自己又是誰?
就在這些問題浮出來的那一刻,所有的答案在同一時間出現了。
仿若海浪退潮后的沙灘,無數記憶涌現了出來。
…………
這里是中世紀初的英國。
更準確的說,大致公元991年前后的英格蘭。
英國歷史上臭名昭著的昏君“決策無方者”埃塞爾雷德二世執政的時期。
她一邊梳理著腦海中紛亂的信息,一邊與“未來”的歷史匹配。
眼下最重要是先活下來,而不是探究穿越的緣由。
畢竟現在這個時期可以說是全英國秩序最混亂的黑暗階段。
教會腐敗淫亂、王室斗爭、領主割據、海盜橫行,傳說中的“丹麥金”就是這個時期出現的。
就在這時,旁邊響起的聲音打斷了馬娜的思緒。
“感謝上帝……馬娜殿下您平安無事,我就知道,主不會讓他的羔羊被魔鬼燒死的。”
馬娜抬起頭,看到“她”的貼身女仆索菲亞長舒一口氣,緊張地望著她。
哦,對了——
在這個世界之中,她的名字也是“馬娜”。
不過音調稍有變化,更準確來說是:瑪娜(Mana)。
殉教者愛德華的私生女,埃塞爾雷德二世的侄女,威塞克斯家族的瑪娜殿下。
雖然不是作為公主降生,
可從血緣上來說,絕對是純正得不能再純正的王室血脈。
就在一個月前,維京人攻陷了馬爾頓,埃塞克斯的郡長和他的防衛力量被維京人全殲。
為了躲避可怕的丹麥入侵者,她本來計劃前往倫敦,尋求叔叔的庇護。
可惜……
瑪娜等人雖然躲開了維京人的戰斧,卻躲不過這個黑暗時代。
盤踞在地方的領主、修道院,才是她們逃難路上最危險、兇殘的索命者。
與無數在混亂中意外失蹤的貴族女眷一樣,她們的車隊在快離開德文郡時遭到了當地領主的襲擊。
哪怕女仆索菲亞在遇襲時及時表明瑪娜的王室身份,也僅僅是讓她們從刀鋒下暫時活下來。
隨行護衛全被當做“逃兵”被處決,首級現在還懸掛在小鎮的塔樓上。
而瑪娜則榮幸地體驗到了更高規格判罰:女巫審判。
大規模獵巫運動要等到近五百年后,隨著女巫之錘成書拉開帷幕。
但在十字架上公開處決“異端”“異教徒”的習俗卻早就有了。
經過審判,瑪娜被鎮上神父指認為女巫,并處以火刑,可以說極具歐洲中世紀特色的死法。
畢竟耶穌都在十字架上流過血,燒個玷污教義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過,她抵達之后發生的情節就有些就不太對勁了……
“索菲亞,假如我是女巫,那么我應該怎么稱呼那些沒有魔力的普通人呢?”
“瑪娜殿下您這是在說什么胡話,您在出生時就接受過主教洗禮——”
“我剛聽到一個說法,麻瓜。”瑪娜輕聲道。
“那是什么?您不要理會褻神者與叛亂者的胡言亂語。”
“嗯。”
“埃塞爾雷德陛下一定會來救我們的……他們不敢謀害王室……”
一瞬間,索菲亞的聲音似乎變得很遙遠,瑪娜和現實世界之間的距離被無限拉大。
為了擺脫突如其來的神游,她努力睜大眼睛,觀察著剛被火焰撩過的腳踝。
明明布料呈現出灼燒后的焦黃,可她的腳踝卻沒有絲毫灼傷的痕跡。
“……瑪娜殿下?”
如果這世界與她知道的“真正”歷史不同,那會是什么呢?
換而言之,如果她不是回到過去而是另一個世界……
“瑪娜……”
在正常中世紀,絕不會出現“麻瓜”這詞——那是屬于魔法世界的稱謂。
如果她所處的不是“現實世界”,而是“魔法世界”……那么她能成為巫師嗎?
沒有答案。
無論是歷史老師馬娜亦或瑪娜殿下都無法得知這一問題的答案。
可是有一件事情她是知道的,那就是——
“我們必須離開這里,索菲亞。”
“嗯?”
“就算埃塞爾雷德二世知道我們的處境也無濟于事。”
這個地牢現在就是中世紀的“現實”世界。
“公開審判后,我就是女巫,因此我注定會以女巫的身份死去。”
并且,在“現實”的中世紀歷史中,女人只是附庸,沒有改變命運的力量。
“作為女巫死去……”
索菲亞的神情變得驚恐起來。
瑪娜揮了揮手,示意索菲亞不用太緊張。
雖然不確定,但從這場雨來看,應該有超自然力量在關注她。
畢竟免疫火焰這種事,哪怕放在魔法世界,也不是尋常巫師能做到的。
“說的沒錯,你注定會作為女巫死去。”
“嗯?”
不遠處的黑暗中,有人笑著說道。
“不過——”
監牢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不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