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內。
宋清把張殷送走,回來后也不由犯起了嘀咕。
李未邵近前問道:“大人,事情怎樣了?”
“哎呀。”
宋清一臉疑惑之色,“本官幾次三番暗示,但對方并不接茬,他總關心什么錦衣衛、聯姻之事,還一再強調張府沒什么家傳醫學,讓本官看不出他意圖。”
李未邵道:“您看會不會是這樣……他想打壓從弟,卻不方便出手,讓我們幫忙,如此他才肯相助?”
宋清皺眉道:“都乃同宗,有必要如此嗎?為本地百姓治病防疫,報效朝廷,對張氏名聲來說又不是什么壞事,張氏竟淪落到兄弟鬩墻的地步?那他們……”
“誰知道呢?”
李未邵自己也想不太明白。
就在此時,門口有衙役進來通稟:“大人,門口來報,說是有徽商緊急前來拜會,還附上了名帖。”
宋清道:“徽商?這會兒他們還不知道避嫌?竟敢直接登堂入室?”
李未邵急忙提醒:“大人,咱不妨見一下,弄清楚他們到底是何意圖。”
“都什么跟什么嘛……”
宋清瞪了過去,覺得李未邵是在拆臺。
李未邵湊到金主耳邊,小聲道:“漕糧案無論如何都需要找補,徽商素來財大氣粗,能補上這窟窿的怕是只有他們,咱現在跟徽商交惡絕非好選擇。這群人在京城也是手眼通天的存在,不可輕慢。”
宋清冷笑道:“手眼通天還能落到這般下場?見就見!把人叫到這兒來!”
……
……
來見宋清的,正是秦掌柜手下得力干將徐恭,他一見到宋清,迎頭便跪。
“起來說話吧。”
宋清抬了抬手,隨后道,“你們徽州商賈真是好大的膽子,連漕糧都敢私下販運,本官未親自緝查也就罷了,你們倒好,還敢主動找上門來?這是免去本官登門拿人的麻煩嗎?”
徐恭恭敬地道:“大人言重了,我們秦當家得知本地糧倉有麻煩,特地從南方調撥了一批糧食前來,估摸用不了幾天就能運到,屆時麻煩自可迎刃而解。”
宋清一臉冷漠:“事后找補怕是遲了。”
徐恭急忙道:“以目前得到的消息,此番朝廷清查過去數年漕糧虧空,不過是因戶部無意中上奏邊關缺糧所引發,從中樞到地方無人想將事情鬧大,興濟之地糧倉只要及時補足,便可免于責罰。”
李未邵趕緊向宋清打眼色,意思是這話有理,完全可以順著對方的意思往下說。
“你們能補多少糧食?”
宋清皺眉問道,“還有,你所說的朝廷查漕糧案緣由,如何得知的?”
徐恭道:“宋知縣作為地方父母官,與漕糧案并無牽連,我們當家的意思,姑且當作什么都不知道為宜,因此個中細節不必打聽得那么清楚。”
“你這話幾個意思?認為本官沒資格知曉?那你還敢來縣衙?”宋清猛地一拍桌子,差點兒想讓人把徐恭拿下,好好拷問一番。
敢對一縣百里侯無禮,你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徐恭態度極為恭順:“我們當家的只是聽說縣衙這邊發生了一些事情,特地讓小人來跟宋知縣知會一下……本次漕糧販運之事,城中張家在滄州等地也購進不少漕糧,雖然基本都已出手,但手上仍有部分存糧,如今還在往本縣各處運送。”
“啊……你說什么?”
不但宋清愣住了,連一旁的李未邵也沒聽明白。
徐恭道:“大人您今日在縣衙宴請城外村里那位張老爺吧?以我們當家的意思,張家兩位老爺,他們的關系和背景,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其實……真正有門路的乃為人防病救災的張老爺,而不是張中丞的親弟弟。”
宋清一臉苦笑,瞥了李未邵一眼,再瞪著徐恭問道:“縣衙事與爾等何干?”
徐恭道:“實不相瞞,我們當家的也曾去拜訪過城里那位張老爺,本以為能求得一些門路,多番試探下才知其根本不知情,還從他口中得知也在販運漕糧,細查之下果真如此。
“而那位治病救人的張老爺,聽說與南京翰林院掌院學士乃姻親,在京中也頗有背景,我家當家的是怕宋知縣受人蒙蔽,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李未邵急忙道:“你們是如何求證的?不會也是道聽途說吧?”
徐恭無奈道:“我們徽州商賈,此番……損失慘重,也的確是因朝中無雄厚背景,但以我們徽州商賈的人脈,若事發后依然懵然未知,那可真就無顏茍活于世了……言盡于此,有些話,還是不便細說。”
徐恭沒把話挑太明白,等離開后,宋清兀自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打量李未邵,問道:“不知徽州商賈到底是何意?”
李未邵頭腦卻很清醒,代為解釋:“他們大概是怕宋知縣您被張氏主脈這邊蒙蔽,找那張生員的麻煩,進而觸怒朝中權貴,故特地上門來提醒,乃好意。”
“本官用得著他們點醒?”
宋清氣惱道,“難道本官不會自己去查證嗎?”
李未邵道:“徽州商賈財力通天,人脈也極為廣泛。事情都到這地步了,漕糧案與他們休戚相關,應該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蒙蔽大人您。”
“張巒,張殷?”
宋清嘀咕一會兒,這才道,“張殷好歹有個做過一方督撫的兄長,張巒有什么?就憑他會治天花?”
李未邵湊過去小聲提醒:“大人莫不是忘了,張巒有個妹妹,嫁給南京翰林院掌院學士,況且今日大人您跟張殷接觸良多,您覺得他是知情不說呢,還是依然被蒙在鼓里?”
“這個……”
宋清突然也覺得疑惑了,嘆道,“今日與那張殷在某些事上溝通,的確驢唇不對馬嘴。”
李未邵道:“那就對了,與其憑空猜測,不如大人您親自去一趟張巒府上,跟他求證一番,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也對。”宋清突然緊張起來,“本官記得好像還有什么事,關乎到那張秀才……到底是什么呢?”
李未邵道:“有關他入京進國子監之事,大人先前可是應允過的。”
宋清一拍大腿,恍然道:“我就說嘛,總覺得忘了什么,現在看來是要親自登門,跟他把話說清楚。記住,本官絕非私相授受,而純粹是欣賞人才。”
“是,是。”
李未邵唯唯諾諾,心理卻在腹誹:你哪里是欣賞人家,分明是忌憚別人的背景,只是臉皮厚不肯承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