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法從沒想過,夜深人靜之時,趙驚瀾會來找自己。
他正在靜室修煉。
就聽到房門被輕輕敲響。
他原本以為是七少爺,結果一開門,趙驚瀾在門口看著他,見他似乎想要說話,她將食指豎在自己唇邊,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鄭法看了一眼客房,知道她大概是有事不想讓七少爺聽到。
他輕輕打開房門,將趙驚瀾請進房內,朝著門口扔了一張靜音符才開口:“趙師姐,你找我有事?”
趙驚瀾也回頭看了看七少爺居住的客房,見到那邊似乎沒有動靜,才舒了一口氣。
“昨日提起泰陽郡的時候,我看你的臉色,你大概也知道泰陽郡發生了什么?”
“知道,靈穴出世。”鄭法點頭道。
趙驚瀾輕輕頷首道:“那你也知道我是去干嘛的吧?”
“……搶靈石礦?”
鄭法語氣中帶著猶豫,似乎對自己的答案不大自信。
趙驚瀾撇了撇嘴:“我不要命了么?”
鄭法點點頭,靈石礦連章師姐這種堪比元嬰的金丹都如此謹慎。
趙驚瀾不過是個筑基。
瘋了才肖想這個。
“靈穴出世,不只是有靈石礦,還有一些其他的靈材。”看他似乎是真不了解的樣子:“那些名貴的當然沒我的事,但那些價值不高的,我還是有點機會的。”
“……這話,師姐你沒跟七少爺說吧。”
鄭法一句話就把趙驚瀾干沉默了。
兩人都知道趙驚瀾這話中的漏洞——
是,那些大人物是奔著那些價值高的靈材去的。
但正所謂來都來了。
人家儲物袋又不是裝不下,低價值的靈材干嘛不拿?
鄭法在現代還讀過一篇講述億萬富翁硬幣掉在地上還專門撿起來的小文章,你甭管真不真吧,難道不許那些大人物節約么?
更何況,靈植是越來越稀少的,很有升值潛力。
誰會嫌這玩意多么?
“師弟,我沒你那么幸運。”趙驚瀾低頭良久之后,方才開口道:“你一入門,就有章師姐愛寵,就被掌門收為弟子。”
“我入門十年,才堪堪筑基,我也沒有你這么好的符道天賦,青木宗最看重的煉丹天賦我也是平平。”
“不冒險,我可能這輩子就到這里了。”
鄭法明白了。
比起韓奇,趙驚瀾幸運很多——她筑基雖然困難,但畢竟筑基了。
但不幸在于,比韓奇來說,她看得到希望,但這希望如此渺茫,有時竟不如看不到。
“若是驚帆他不爭氣,我也不會去冒險……”趙驚瀾忽然又說起了七少爺:“但驚帆如今有金丹師尊護著,我這個筑基姐姐有沒有,也沒那么大區別了。”
“若是沒有靈穴出世,我等到驚帆筑基之后,也會出宗尋找自己的機緣。”趙驚瀾抬眼看向鄭法:“鄭師弟,于我而言,這玄微界中,我能拿出來搏的,也就我這條命罷了。”
鄭法看著趙驚瀾,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那趙師姐此來?”
“驚帆與你相交莫逆,我只求你一件事……”
“我會照看……”
“若是我真的身死泰陽郡,你攔著點驚帆,別讓他沖動……我看天底下,能攔得住他的人不多。”趙驚瀾說出了一個讓鄭法都沒想到的請求。
“……”鄭法抿嘴問道:“泰陽郡這般危險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傳聞,似乎有大自在魔教的人出現。”
大自在魔教?
鄭法緩緩皺起了眉頭。
章師姐沒跟他說起過這事。
他現在知道為何以章師姐的修為都好像有點為難了——大自在魔教,魔門中最為古老的一支。
古老到什么地步呢?
傳聞中之前殺盡天下蒼生的那群上古修士,就是他們的前身。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現在玄微界的人恐怕都是他們的后代。
當然,現在大家屬于互相看不上的狀態。
玄微界修士覺得有這么個祖先不好聽。
大自在魔教覺得這群弱雞不配和和他們扯上關系。
難怪章師姐都表現得有點棘手的樣子。
“那趙師姐你……”鄭法還想再勸。
“鄭師弟,靈穴出世機緣太大了……”
趙驚瀾雙眸亮起,瞳仁里似乎燃著火焰。
鄭法不說話了,離開了趙府,他才看明白這個趙家大小姐——因為十年苦熬,她已經成了個典型的玄微界修士:
奮不顧身地追求機緣。
舍身忘死地提升境界。
每一次獲取資源,都不惜付出汗水甚至鮮血。
見到鄭法似乎明白了。
趙驚瀾輕輕笑了笑,又重復了一遍:“鄭師弟,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般幸運的。”
一時間,房間內陷入了沉默。
房門又輕輕地被敲響。
七少爺鬼鬼祟祟地推開了門,嘴里還輕聲叫道:“鄭法?鄭法?”
“我姐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讓我早點休息。”
“我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講,之前我姐在不方便!”
他腦袋伸進靜室,就看到靜室內鄭法和自家姐姐看著自己。
“……姐?”七少爺目光霎時間有點復雜:“你也有悄悄話,要背著我對鄭法講?”
送走了七少爺姐弟。
鄭法坐回了靜室中。
燭臺上的火苗搖曳,在他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令他皺起的眉頭顯得越發深刻。
趙驚瀾找他這件事,他其實并不那么掛心。
雖然他不喜歡冒險,但人各有志,這是趙驚瀾自己的選擇——他能做的最多也不過是真出了事,安撫甚至用自己的影響力庇佑一下七少爺。
讓他發愁的是章師姐。
大自在魔教的名頭,不在玄微界五大宗中。
或者說,魔門都被剝奪了排名——之前玄微界承平這么多年,讓魔門的生存環境有點惡劣。
但這不代表大自在魔宗不強。
相反,他們隱忍這么多年,此次出世代表著玄微界的平靜將會被打亂了。
之前元師姐跟他說,章師姐出門就是碰到元嬰,都有保命的手段。
元師姐當時還表現得很放心。
因為現在各大仙門之間自有默契,元嬰基本上不參與爭斗。
但這種默契從來都是不成文的。
而且——人家魔門跟你有個屁的默契?
章師姐此去泰陽郡,所面對的局面可能比鄭法之前想得更加危險。
即使不說章師姐對他的照拂。
就說章師姐此人對九山宗的意義也是非凡。
鄭法看得很明白,拋開了章師姐,拋開了九山宗。
他如今不過是個煉氣期。
恐怕比趙驚瀾都不如。
更何況,他想要發揮現代的優勢,就必須有自己的基本盤。
從研究成果到實際應用的轉化,脫()
離不開九山宗。
他的命運,和九山宗,和章師姐都綁在了一起。
可章師姐什么都不告訴自己——恐怕她看自己,就像是趙驚瀾看七少爺一樣。
自己現在能真的能幫上章師姐的,可能只有《符道筑基法》的完善了。
他拿出一枚凝元丹,吞入腹中。
這是他凝結的第六枚元符,其實沒啥好選的——
他如今要凝結的是第一枚陽性靈符,論五行的話,便是土行。
在掌門修改的《靈山法》中,他將自己的符陣之法和九山祖師所創的《靈山法》結合了起來。
也就是說,想要施展《靈山法》,得要一種靈符——啟靈符。
這種靈符的作用并不大——可以給無靈氣的草木山石,施加一點靈力。
一般來說,玄微界修士都拿這玩意做標記,比如給同行之人留下點暗號或者指路。
掌門卻拿這玩意布陣,完善了《靈山法》。
啟靈符很快落入丹田,在鄭法的神識中,那原本還只是虛影的蓮花上,漸漸地顯出了啟靈符的元符。
良久之后,他睜開了眼睛,拿出了龐師叔給的那枚玉筒,認真地記著。
現代,白老頭家。
唐靈嫵擺著松鶴樁的姿勢,鄭法將手放在她的脊背上,慢慢地將靈力輸入唐靈嫵的體內。
這些日子,鄭法一直在幫助唐靈嫵和白老頭兩人練習靈鶴身。
大概是因為年輕,唐靈嫵的速度比白老頭快了許多。
鄭法一手搭在唐靈嫵背上,一面還在想著章師姐的事情。
他當然期待自己能進一步解析符圖,給章師姐最大的幫助。
但這事他也沒多少信心——這么想來,他臉上就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了。
一旁的白老頭看著兩人。
唐靈嫵沉浸在觀想之中。
反倒是鄭法,神思不屬,愁眉不展。
“鄭法?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著,咱們對符圖的研究進展還是太慢了。”
鄭法嘆了口氣說道。
“慢?”白老頭一愣,開口道:“我以前也沒見你急過啊?”
鄭法搖搖頭,他當然知道研究這事情急不來,但現在這種情況,他也難以調節自己的心態。
見到白老頭不解地看著自己。
鄭法嘆了口氣說道:“我是想幫一個人的忙?”
“幫人的忙?”白老頭追問道:“很重要的人么?”
“對我來說很重要。”
“……男的女的?”白老頭摸著下巴,忽然又問道。
“……女的。”
鄭法不解地看著這老頭,這和男女有什么關系。
白老頭撇撇嘴,看著還在裝作專心修煉的唐靈嫵,這耳朵能再歪一點么?
忽然,唐靈嫵兩扇肩胛骨一陣涌動,牛仔褲下豐腴的雙腿猛地蹬地,朝著白老頭家的天花板一躍而起。
還是鄭法眼疾手快,抓住了唐靈嫵的腳踝——不然這妹子就得拿腦袋試試這老居民樓的質量了。
“這是……醋飛了?”
白老頭呆呆地望著茫然睜眼的唐靈嫵,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