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土島,鄭法偕同章師姐正在看“全民體檢”。
蕭玉櫻大概也是無所事事,又沒見過這種活動,也站在他倆身邊,疑惑地看著兩條長長的隊伍。
隊伍是以男女區分的,隊伍的盡頭,是兩間用來體檢的院子,沐青顏等人就等在院子里。
其中最重要的是兩個修行過《洞虛靈眼》的弟子——或者說,在玄微界,修煉過《洞虛靈眼》的弟子就算極好的體檢儀了。
鄭法的小妹鄭珊和母親一同站在女子隊伍中,正望著鄭法傻笑。
不過她也知道此時鄭法是“掌門”,因此并未過來只是老老實實地站在人群中。
“你是為了《金丹工程》?”
章師姐在鄭法身邊說道。
蕭玉櫻也聽到了這話,不免有點迷糊——她除了《電磁學》和《數學》,沒去了解過其他課程。
因此對金丹工程聞所未聞。
“嗯。”鄭法倒也不介意蕭玉櫻在身旁,直白地說道,“我心中有幾個疑惑……”
蕭玉櫻眨了眨眼睛,耳朵悄悄地豎了起來。
章師姐卻有點想捂住耳朵的樣子。
“丹鼎說是模仿人體,模仿了什么呢?”
“為何要模仿人體?”
“所謂三關九竅……用途是什么呢?”
蕭玉櫻聽得迷迷糊糊,就覺得鄭法一個問題比一個問題難以回答:
主要是,這東西,不是玄微界傳承下來的說法么?
“……”章師姐倒似乎早已習慣,只是開口道:“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將所謂的人體模擬,從腦海中拋開,要在體外制造一枚外丹,需要什么樣的器具?”
“拋開?”
“嗯!”
頂著章師姐疑惑的目光,鄭法輕輕點頭。
這事情,鄭法也想了有許久了——他在現代看過一個叫第一性原理的說法,聽起來好像很高深,但說簡單點就是抓住本質,對每一個知識中的每一個假設,都進行質疑。
比如鄭法對章師姐質疑的便是:制造外丹,和人體有什么關系?
外丹也好,金丹工程也罷,名稱不同,但是在鄭法心中的本質是一樣的,就是在制造金丹。
按照現代的核工程來說,這不過就是怎么建造反應堆的事情,根本不涉及人體構造。
所以外丹法中,說的是用丹鼎模仿人體……
真是如此么?
這意義何在?
章師姐明白了鄭法的意思后,張了張嘴巴,似乎是想反駁,但卻也并不知道如何反駁,最終只得苦笑道:“你看的那些外丹法,不都是這么說么?”
一旁的蕭玉櫻此時聽明白了,這鄭法……要改祖宗之外丹法!
要知道,她也是了解外丹法的。
別的不說,鄭法手中的兩個外丹法門可都是她給的。
了解了這點,蕭玉櫻看向鄭法的目光便變得奇異了起來——她以為自己夠傲了,結果遇到鄭法這一言不合就想推翻前人丹道的人,她……竟覺得自己有點小家子氣了。
鄭法的目的當然不在推翻誰,起碼不是為了推翻而推翻。
他只是慣于質疑。
體檢,便是他尋找答案的一種手段。
通過體檢,鄭法想弄清楚的其實是一個東西——九山界之人的身體構造,包括靈根,經脈,穴位和骨肉皮。
他想從中總結出一個相對標準的人體模型出來。
再對比章師姐模擬三種功法時的身體變化,以及三種外丹法中丹鼎的異同,從而探究出一些真相。
“其實體檢這個事情,即使是沒有《金丹工程》這件事,我也會開展的。”
鄭法又說道。
“嗯?”
“我準備在九山界推廣入道武學。”鄭法說著自己之前的念頭,“通過這武學來增強九山界凡人的體質。”
章師姐點頭道:“這想法倒是有助于九山界香火增長,但體檢是為什么?”
“為了衡量效果。”鄭法道,“我希望創造出一門或者幾門最普適的入道武學……我已經挑出了幾門比較容易學的,待這些凡人練武之后,對他們進行體檢,通過他們的進步,自然就能看出哪些武學效果好點,哪些武學效果不好。”
這意思別說章師姐,一旁的蕭玉櫻也聽明白了——鄭法想拿這些凡人做實驗。
但說實話,她其實覺得這些凡人很幸運:
鄭法實驗的目的,不是為了他自己,甚至不是為了九山宗……而是為了這些人能有更好的修煉法門。
蕭玉櫻逛過那么些秘境,見過的典籍也比旁人多了太多。
但此刻回想起來……她竟沒有想起第二個,如鄭法一般這么在乎這些凡俗的修士。
其實體檢還有個目的,鄭法沒說出來,因為章師姐恐怕也不能理解。
他其實最看重的,是這些數據……
經歷過大數據時代的鄭法比玄微界的任何一個人都明白這些數據的價值。
現代。
養老院的主樓會議室里面,幕布上放著三種外丹法門的流程圖——這還是從章師姐處觀察來的。
其中鄭法著重介紹的,便是丹鼎之說。
“人體模擬?三關九竅?”
會議桌旁,程運先是皺起了眉頭:“這些術語,咱們聽不懂啊!”
“我知道!”
湯慕道忽地開口說道:“三關指的是尾閭關,夾脊關和玉枕關,尾閭關是先天元氣儲存之所,夾脊關是陰陽交泰之處,玉枕關是……”
“至于九竅,各種派別其實說法不一……”
他畢竟當過道家協會的會長,此時說起這些知識那真是找到了老本行,一番解釋聽起來實在專業。
白老頭甚至連連點頭。
湯慕道臉上不由泛起些許得色。
“沒想到啊……”白老頭朝他笑道,“老湯,你雖然修為低,但是懂得多啊!”
湯慕道翻了個白眼,不想理這老頭。
唐靈嫵在一旁說道:“可這個……咱們聽了不是更迷糊?”
眾人不由沉默,說實話,道家術語誰都會說——問題是怎么理解這些術語。
鄭法朝眾人看去,只見他們臉上都掛著難色。
他輕輕敲了敲桌面。
眾人不由抬頭,看向了鄭法。
“不要被術語嚇到,咱們如果回歸本質,拋開這些術語,拋開丹鼎的想法——我們從外丹的本質考慮呢?”
他的話,讓桌旁的眾人不由一愣。
“你是說?”
鄭法說出了他思考了許久的想法:“在我們的想法中,金丹中發生了什么樣的反應?”
“聚變,裂變,混合……”
白老頭皺眉總結道。
程運點了點頭,開口道:“按照我們對《神霄金丹》的分析,首先是聚變反應,產生出新的粒子和多余的中子,再用高速中子去轟擊重核粒子,去制造裂變反應……”
“那丹鼎是什么?”鄭法又問道。
“制造工具……”程運下意識地回答道,他忽然抬起頭,看向那幕布上的丹鼎構造,恍然道:“鄭院長你是說,這所謂的三關九竅,是相應的組裝車間?”
“我覺得這個可能最大。”鄭法解釋道,他想著在章師姐修煉那三門功法的時候產生的變化,又看了看那三種丹鼎的構造,忽然又說道:
“我覺得,不是丹鼎模仿了人體,而是修煉的過程,是將人體往丹鼎的方向在修煉,每一種功法,都在強化相應的穴竅,以適應制造金丹的過程……”
綜合章師姐與那些凡人之間的差異,鄭法朝養老院的眾人說著自己的想法:
“說丹鼎模擬人體,其實我認為是有著邏輯錯誤的……”
白老頭等人紛紛看向他,面露不解。
“我們早前總結出來的修煉過程中,修煉的每一步都有其目的,結丹是為了制造新粒子,元嬰更是一種新的生命形態……”
“任何一種修煉方法,都是根植于這個目的上的。”
白老頭立馬就明白了鄭法的意思:“你是說,修煉的方法,是自上而下的,是比金丹更強的修士,創造了金丹法門?”
“對!”鄭法贊同道:“所以我說丹鼎模仿人體,不如說是因為修煉的過程,就是修士將自己的身體,練成了某種丹鼎!”
鄭法頓了頓,忽然又說道:“我在想……金丹法,可能就是出自煉丹的過程,所以是先有丹鼎,后有金丹法的,說是丹鼎模擬人體,實際上是人體模擬丹鼎。”
這才是鄭法最懷疑的東西……
玄微界的各種法門,都不是原本就有的。
比如天河尊者,大概就是照著神道靈寶這玩意,創造了本命法寶之法。
鄭法提出來的想法,是根植于一個東西——金丹本質上是一種核反應。
人體,不過是一種特定的反應空間罷了。
簡單來說,鄭法覺得創造金丹法的大能,思路大概如此:我要用人體造個核反應堆!
這一點,他在章師姐身上其實已經得到了驗證,這三種法門,各自都在加強一些特定穴竅的強度。
這種加強很明顯是刻意的,比如每種功法,都會加強同樣的穴竅數目,也就是丹鼎上所謂的三關九竅。
但這玩意流傳到后世,就變成了——只有模擬人體,才能造出個核反應堆!
“這么說,這事情倒是簡單了!”程運的眼睛亮了起來。
“所以,咱們只要設計出合適的反應堆就好了?”唐靈嫵也是聽懂了,直接問道。
鄭法點了點頭,轉變這個思路最大的好處不是其他的,而是拋開了模擬人體這個“殼子”的限制,能讓鄭法和程運他們,用完全的工程學角度去考慮外丹的過程。
程運笑瞇瞇地說道,“有這三個外丹法門參考,又有《神霄金丹》,創造出一門外丹法,確實不難……”
眾人也笑了起來。
說實話,拋開人體模擬這個限制,設計一個反應容器——對程運這些核工程師來說,確實算是手到擒來。
“楊組長?”
等會議散了之后,鄭法叫住了楊組長。
楊組長轉頭,就見鄭法朝她遞來了幾本書。
她有些疑惑地接過來,就發現這些書似乎是手抄的,封面上也沒有書名。
打開書,里面就出現了些人體姿勢的圖案。
“這是?”
“武學典籍。”
此事對鄭法來說倒不費事……普通的武學秘籍在玄微界實在是不值錢。
鄭法如今作為九山界之主,甚至都不用出九山,在宗內發布了一個任務,就有數十名弟子獻上了許多秘籍。
他如今抄錄的,是招式最為簡單的幾本。
楊組長翻了幾頁,臉上不由泛出了狂喜之意。
“鄭院長……”楊組長由衷地說道,“我還以為我要等一段時間。”
“這幾本秘籍倒是沒什么……”鄭法坦誠地說道,“不過……在推廣之前,若有要習武的人,要先來養老院一趟。”
“這……”
鄭法看著楊組長,眼中是不容置疑。
楊組長苦笑了起來。
她明白鄭法的意思——若是推廣開來,鄭法大概不會管,也沒精力管這么多。
但若是有些人想要將這些東西握在自己手里……
鄭法就不答應了。
“鄭院長……你又何必如此?”
楊組長這話,某種程度上,也驗證了鄭法的想法……
鄭法看了她一眼,開口道:“九山一號賣得那么快,除了所謂的壯陽之說,有些人……也不老實,但他們不算過火,我就算了……”
“但我不是在和那些人合作,是在和這個國家合作,我在意的,也從來不是他們……”
“你明白么?”
鄭法的語氣很溫和,面上也沒有半點怒色,說完,他也沒管楊組長是什么反應,轉身就朝養老院中走去。
但她身后的楊組長卻愣住了。
九山一號的熱售得益于壯陽之說,當然是真的。
但楊組長心中也明白一些內幕,知道這說法,半真半假——很大一部分九山一號,其實并不是被普通人買走了。
此事,她聽說過,卻也無可奈何。
可沒想到,鄭法之前并未說什么,這次卻又忽然提起了這件事——并因此開始限制武學的傳播了。
她站在原地,抿著嘴,只覺得嘴里的口水都是苦的。
此時,鄭法忽然回頭,對她輕輕點頭,又笑了笑。
楊組長忽然挺直了腰桿——她知道鄭法依舊相信自己,不滿意,是對某些人的。
也就是說,某些人要倒霉了。
但自己,卻依舊是養老院的小棉襖!
這么一想,她不禁得意了起來。
不對?
自己好像被PUA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