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詡就那么冷冷地看著宋氏,任由她滿口胡說,卻一個字也不信。
可宋氏卻以為宮詡不說話自己便有了希望,越發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來:“老爺,求求你開一開恩吧!我便是有千般不好,也總有一日的好。這么多年的情義怎么可能都是假的?
這些天我后悔的要死,如果老爺能容下我,我一定做牛做馬報答你!再說還有寶兒呢!他那么小,怎么能離得了我?”
宮詡看著她,只覺自己之前那么多年莫非是被妖怪障了眼?
眼前的宋氏是那般的不堪,她臃腫骯臟,甚至老氣橫秋。
這么多年,自己無數次把她摟在懷里濃情蜜意,可是她呢?心底里又何嘗不曾恥笑自己愚蠢?
宋氏的嘴張張合合,可是他耳中根本聽不見說的是什么?
說什么都不重要了。
那天晚上她的窮形盡相早已深深烙刻在自己心里,又怎么可能靠著裝模作樣的哭泣哀求就能抹去的呢?
真當自己是三歲孩子嗎?!
“老爺,你倒是說句話呀!”宋氏被人拉扯著越發情急,她好不容易才見到宮詡,自然要拼盡全力讓他還念一些舊情,“老爺,你忘了嗎?那一年我們一起賞月。我曾問你,若是有一天我不小心犯了錯,你還能不能原諒我?你告訴我,無論發生什么事,你都會待我如初。你忘了嗎?”
宋氏的話飄進宮詡的耳朵,在他聽來不但刺耳還刺心。
宋氏一再跟他提起過去,可宮詡絲毫也不想再回憶過去。因為那意味著他長久被蒙在鼓里,被一席溫柔話,幾滴眼淚,哄得團團轉。
任誰看來,這一段都值得被大加嘲笑。她卻還不厭其煩地一再提起,這是多么令人惡心!
這個賤人!宮詡在心中咒罵。
誆騙了我不算,還想拿過去的誓言來脅迫我。
他惡狠狠地看向宋氏,沒有了往日里的溫柔深情。
宋氏被這眼神驚到了,她當然想到宮詡會恨自己,可是心中總是懷有那么一絲希冀。總覺得在以前的日子里,他對自己是那樣好,便是豢養個貓兒狗兒,也是多少會有幾分不忍心的。
她賭宮詡的不忍心,卻不知宮詡把過去視為奇恥大辱。
更是恨極了自己的不忍心,當初若不是不忍心將她接回府,又怎么會有后來的事情?
“宋姨娘瘋了。”宮詡冷著臉站起身,“你們把她帶回去,好好看著,誰再把她放出來,就去領五十板子。”
“老爺,我沒瘋,我清醒得很。既然你不愿再收留我,那么就將我逐出府去,我投靠哥哥好了。”宋氏也早為自己想了另一條退路,她哥哥宋祥是趙王跟前的紅人,是能收留她的。
“老爺,若是把宋姨娘放出去了,她為了自己的名聲一定會詆毀咱們的。”云英在旁邊小聲說,“況且就這么輕易把她放走,也對不起夫人呢!”
“不會放她走的,”宮詡道,“她生是宮家的人,死是宮家的鬼。”
“宮詡你這負心漢!我當初就算是有錯,也不是有意要蒙騙你的。你怎么能這樣絕情?!”宋氏見宮詡鐵了心,便氣急敗壞地咒罵起來,“是你自己蠢,你為什么要恨我?!你想把我關起來不見天日,告訴你,我哥哥可不會任由你胡來!”
“這個賤人!居然還敢威脅我。”宮詡當真恨得咬牙切齒,“你以為我不敢把你怎么樣么?真是不知死活!”
“老爺的話你們沒聽見嗎?快把她帶走,好好看起來。”云英見宮詡被氣得直打晃,連忙扶住他又向眾人說道。
眾人得了令,忙七手八腳將宋氏捆住了,又將她的嘴堵上。
“老爺別生氣。”云英安撫宮詡,“她是狗急跳墻,什么話都敢說。”
宮詡的臉色難看極了,氣惱傷身,再加上這些天喝了不少酒,被宋氏一激只覺得氣血翻涌。
他捂住自己胸口,不由自主弓起了身子。
“老爺,老爺,你怎么了?別嚇我。”云英急忙詢問。
宮詡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身子晃了晃,倒在地上。
云英驚叫一聲,喊了人過來,眾人七手八腳將宮詡扶進了屋里,又連忙叫人去請大夫。
溫鳴謙有事出門了,不在家里,宮老夫人得到消息,自然著急。
韋氏連忙安慰道:“老太太莫怕,依我看吐出血來反倒好。二老爺被宋氏氣得不輕,郁結在懷。若這么一直悶著,反倒于身體不利。”
好在一時請了大夫來,號過了脈說道:“沒什么大事,不過是一時血不歸經,稍稍調養些日子,在飲食上格外注意些,萬不可再飲酒。”
宮老夫人聽了方才放下心來。
又打發了心腹徐媽媽:“你去取了我去年過壽時收的那一盒子雪蓮給他送去,再問著他宋氏到底怎么辦?這樣的禍害留不得。”
徐媽媽答應著,取了雪蓮到宮詡這邊來。
此時宮詡剛服了藥,躺在床上,云英在一旁給他打扇。
“二老爺可見輕些?老太太打發我送了這雪蓮過來,每日里叫她們燉了湯,喝下去對身體最好。”
“叫老太太放心,大夫說了沒什么大礙。老爺跟前只有我們伺候著。”云英忙答應。
“老太太還說了,要怎么處置宋姨娘還請二老爺盡快拿主意。”徐媽媽說,“這么個禍害,怕是留不得。”
宮詡此時還有些虛弱,說話時氣息不穩,但語氣卻很堅決:“宋姨娘自從小產之后便神思混亂,常常說些胡話。雖則一直服藥,可依舊出血不止。再加上天氣炎熱,不好保養,漸成血崩之癥。藥石罔效,回天乏術,于今夜過身。
因她身份低微,也不必大辦喪事,燒化之后,就于城外擇一處墓地安葬了吧!
至于有親友吊唁也大可不必,我因她過世傷感不已,也是臥病在床,不便待客。”
宮詡的話說得很明白了。
他專寵多年的宋姨娘因小產血崩而死,他因傷感太過臥病在床,喪事一切從簡,不受親友吊唁。
宋姨娘如今還活蹦亂跳的,但只需一副活血藥下去,過不得半夜就去見閻王了。
“老奴明白了。”徐媽媽點頭,“剩下的事就不用二老爺操心了,您且靜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