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睡前溫鳴謙向張媽說道:“這次崔家二姑娘真心幫了大忙,論理我該親自登門道謝,只是如今實在有些身不由己。若隔得久了,反倒更失禮。”
張媽聽了就說:“姑娘說的是,不如明日便打點了東西,我和馬平安一起送過去,再邀崔二姑娘到咱們府來做客,如此也不算失禮了。”
“眼下看也只好如此,”溫鳴謙說,“那崔家夫人是繼室,咱們雖不知底細,但看著崔二姑娘,也猜得到她在家里的日子不大好過就是了。”
“在繼母手底下討生活,有幾個是容易的?”張媽說,“那崔二姑娘雖則先前做了錯事,但我瞧著,她心底里并不是多壞,只是被宋秀蓮給一時哄轉了。”
“不管怎么說,這次咱們的確要承她的情,不要怠慢了人家。”溫鳴謙說,“禮寧厚些也不要少了。”
張媽道:“姑娘放心,我自去安排,你如今還是少操心,將養好身體是正事。”
第二日,張媽把禮單拿過來請溫鳴謙過目,溫鳴謙瞧了,又添了兩樣。
“這些東西且先送去,記得告訴崔二姑娘,十九那天邀她來咱們家敘話。”
東西都裝上了車,張媽和馬平安兩個人押著車去了崔府。
崔寶珠自從那日從城外尼姑庵回來便沒出門,為這事她已經挨了好幾天的數落了。
“姑娘大了,心也大了。白日里去外頭逛逛,這也沒什么。可夜不歸宿,這是誰家的規矩?
漫說是住在尼姑庵,那荒野的去處。便是哪個親戚家也不是隨便住得的,這難道還用人教嗎?
知道的是姑娘自作主張,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個繼母怎么薄待姑娘,竟連家門都不愿意回了,寧可住在尼姑庵里過夜!”
崔寶珠的后母冷氏性子要強,一張嘴又如刀子般快。
她知道崔寶珠心里不愿聽她擺布,暗里憋著一股勁兒,平日里她沒犯什么錯兒,自己也不好怎樣。
如今她既有了把柄,自己當然要拿住了反復敲打才是,讓她羞愧膽怯,如此以后才好讓她就范。
她早就打算好了,把崔寶珠嫁給鳳仙侯的傻兒子,舍出一個賠錢貨去,能給自家爭得不少好處。
他們家老爺的官職至少還能再往上升個一級,就算是不升也能弄個肥缺,趁機多撈些油水。
鳳仙侯的兒子雖傻,可到底是侯門的公子,有崔寶珠這樁婚事墊底,將來自己的兒女攀親,自然也是能水漲船高的。
這么好的算盤,怎么能落空呢?
況且老爺也是知道的,沒什么不樂意。
偏偏崔寶珠這妮子死活都不肯。
眼看著一年大二年小,她可沒有多少耐心了。
無論繼母說什么,崔寶珠也只是靜靜聽著。既不反駁,也不顯出多少羞愧的神色。
在這個家里頭,繼母說了算。便是她父親,凡事也都聽繼母的。
崔寶珠知道自己不能得罪繼母,否則必然沒有好果子吃。
因此無論她說話有多么刻薄,崔寶珠也只是忍耐著。
可總有一件事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步的,那就是嫁人。
她明白,女子出嫁便是第二回投胎,是火坑還是蜜罐,事先一定要擦亮眼睛。
她也知道在嫁人這件事上自己說了不算,但嫁給鳳仙侯的兒子無異于把自己的后半生斷送在傻子身上。
她娘家倒是可以憑此得到榮華富貴,可是自己呢?就好比跳到了枯井里頭,永遠也別想爬出來了。
她之前滿心里都是宮予安,但這些日子靜下心來一想便覺得自己可笑,那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人在執迷不悟的時候,想事情總是鉆牛角尖,一旦冷靜下來,才會去反思。
她對宮予安的心思冷下來,便覺得自己之前的種種作為實在太過可笑。想方設法去巴結宋氏,甚至還替她出手害人。
多虧沒有害成,否則就不是覺得可笑,而是可怕了。
冷氏不知道她為什么要留宿在尼姑庵,宮長安的事她沒有說出來。
她肯幫忙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出于愧疚,又何況最后也并沒有依照自己提供的線索找到宮長安,而是那孩子自己逃了出來。
所以崔寶珠也不認為自己對宮家有什么恩惠,但這件事如果讓她繼母知道了必然要腆著臉找到宮家去討些人情的,她知道,冷氏絕對做得出來。
“你不用在那兒跟我裝彌勒佛,我知道你心里的算計。”冷氏哼了一聲,“腿長在你身上,我又不能把你拴起來。不過我可把丑話說在前頭,你若是丟了崔家的名聲,用不著我出手,老爺就饒不了你。”
崔寶珠知道,冷氏發作得差不多了,便起身給她倒了碗茶:“母親教訓得是,女兒知道錯了。”
冷氏看了她一眼,想說什么終究沒有出口,端起茶剛喝了一口,外頭就有婆子進來說:“夫人,汝陽伯府來人了。”
“你是說宮家?他們家來做什么?”冷氏不明所以,“他們二房的小夫人前些日子不是過世了嗎?咱們這陣子與他們也沒什么來往呀!”
因為崔寶珠先前和宋氏走的太近,待溫鳴謙掌家后,她們倒不好再往前湊了。
因此冷氏今天聽說宮家來人了,不免覺得疑惑。
崔寶珠心里卻知道,但她什么也沒說。
隨后張媽便進來了,向冷氏和崔寶珠都問了安。
冷氏臉上堆著笑問道:“這位媽媽,不知道你來寒舍為的是什么事啊?”
“崔夫人,我是宮家二房的張媽媽,是奉了我們夫人的命來拜訪的。”張媽媽這次是來答謝的,所以自然要親和有禮,“前些日子你們家二小姐幫了我們大忙,我們夫人本來是要親自登門道謝的,可是因為是受了驚嚇病著呢,一時沒法子前來。所以就先打發老奴過來送些薄禮,略表心意。”
張媽說完輕輕一揮手,隨著來的家丁和丫鬟便把車上的禮物都拿了進來。
要說禮物也沒什么特別的,不過是些綾羅綢緞,金銀首飾,文房四寶之類。
但勝在夠多,且樣樣拿得出手。
“哎呦,這是怎么說的?”冷氏驚喜中夾著猶疑,“怎么能送這么重的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