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時間一晃而過,三人逐漸深入黃泉。
凌步非仰頭看著周圍飄忽不定的幽光,有點納悶:「怎么這里的游魂反而少了?」
「因為已經靠近轉生之地了。」商少陽解釋,「越兇的游魂,說明執念越重,也就越不愿意進入輪回。」
凌步非明白了,看著點點幽光飄向黃泉盡頭,如同漫漫星河,絢爛而壯觀。
他心有觸動,忽然低聲說道:「不知道我娘是不是也在其中。」
當年江老宗主曾來黃泉尋過愛女魂魄,可惜一無所獲,反而自己被兇魂圍攻而重傷坐化。
白夢今覺得多半沒有希望,安慰道:「江師叔作古多年,大概已經輪回去了。說不定,她又重新踏上了仙路,曾和你擦肩而過。」
凌步非設想了一下,心情好轉不少,笑道:「那她現在見了我,說不定還得喊聲前輩呢!」
白夢今抿嘴笑了:「可不是?凌少宗主現在可是修仙界的大人物。」
這邊說笑著,那邊商少陽對著地圖一一看過去:「我們這幾天已經找了幾個地方,都沒有線索,下一個要去的應該是……」
被白夢今圈出來的地方一片空白,無論無極宗還是商家,對這里都沒有記錄。
「白仙子,接下來我們要注意什么?」商少陽問。
這是一句試探,白夢今沒說,他不知道自己提前問了會不會冒犯。
但她并不在意,直接答道:「再過去就是顧家別院,那邊原有一座護宅大陣,廢棄多年,反倒成了兇魂棲息之所。我們到時候得棄船上岸,需得做好防備。」
果然是顧氏遺址。
商少陽輕輕點頭:「我知道了。」
凌步非好奇:「這里深入黃泉,顧家怎的將別院建在此處?住久了必會傷及靈體啊!」
白夢今答道:「顧家鎮守溟河,需要時不時探測黃泉深處的動靜,建了別院有個落腳之處。且他們修習的功法與陰魂大有關系,有時候需要過來做些試驗。」
說完,她嘆息一聲:「不過,你說的很對,顧家便是因此損傷了根基,一代比一代體弱,以至于逐漸沒落……」
凌步非憂心:「那你……」
白夢今笑笑:「不用擔心,我母親早早離開溟河,體弱之癥沒有傳給我,反而給了我淬玉之體。」
提起這個,商少陽有點好奇:「白仙子,你這淬玉之體是不是有什么說頭?」
「嗯?」白夢今沒懂。
商少陽道:「修士在溟河久了,多半會對陰氣產生一些抵御之力,想來顧家也是如此。他們在此繁衍幾千年,固然整個家族受到了損傷,但是年深日久,有可能出現一些特例,被激出特殊體質……」
這是白夢今從來沒有想過的。她一直以為,淬玉之體就是運氣使然,被商少陽這么一說,好像還真有可能。
「顧家以前出過淬玉之體嗎?」凌步非問,「或者類似的體質?」
白夢今回憶:「似乎出過那么一兩位強人,但是不是淬玉之體,我也不知。」
比如陰陽傘,就是顧家一位先祖所制,也是他打下了顧家千年傳承之基。前世她歷盡千辛萬苦找到顧家別院遺址,尋到一本殘破的族譜,里面就記載了這位先祖的事跡。據說他時常出入黃泉,身體之強健遠超常人。
她以前沒有多想,現在被商少陽點破,這位先祖很可能就是特殊體質。
凌步非從她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笑道:「看來還真是。你果然有福,便是顧家子孫,這體質也是極其稀少的。」
白夢今嘆息著點頭。母親去得太早,她沒多少印象了,但她的淬玉之體、陰陽傘,還有瓊玉功
,都來自母親的饋贈。
飛舟緩緩前行,顧家別院越來越近。三人看到岸邊生長著比人還高的異草,枯黃的色澤死氣沉沉,仿佛一片枯死的蘆葦蕩。
白夢今指使四魔靠邊停下,令他們在此看守,轉頭對另外兩個人道:「此處名為忘川林,由魂魄的執念澆灌而成。許多等待輪回的幽魂在此棲息,你們可能會見到故去的親友。但是同時,它們的執念形成一個巨大的幻陣,一旦觸發就會引發幻象。」
商少陽若有所思:「白仙子的意思是,在這里見到已經故去的親友,可能真是他們的魂魄,但也有可能只是幻象。」
白夢今應是。
「有分辨之法嗎?」
白夢今搖頭:「幻象非常逼真,很難分辨。」
商少陽吸了口涼氣:「好生險惡的地方,怪不得顧家別院一直不為人所知。」
凌步非倒是不在意:「見到再說吧!我們有三個人,互相提醒,多少是個保障。」
商少陽稱是,取出清心符等物,做好萬全準備,方才跟著她下船。
「我來開路。」凌步非主動說。
白夢今沒反對。她心里裝了太多東西,其實遠不如凌步非心思純粹,讓他開路更好。
三人默不作聲,依次進入忘川林。形似蘆葦的異草輕輕晃動著,三道身影很快沒入其中不見了。
他們的身后,漆黑的河水汩汩流過,四魔守著飛舟是唯一的亮色。
誰也沒有發現,對面的忘川林下,站著個幽魂一般的身影。
它靜靜看了很久,在四魔轉過身來的時候,悄無聲息融化在黃泉的夜色之中。
白夢今視線下垂,跟在凌步非身后,只以神念鎖著他的方位,盡量不用眼睛去看。
她這個樣子少有,過了一小會兒,凌步非便察覺到了,轉身輕輕拉了她的手。
「怎么了?」
白夢今淡淡一笑,答道:「我可不是什么以德報怨的人。」
凌步非想到她的身世,心中了然,回道:「沒事,要真觸發幻象,該打打該殺殺,出了氣心里更痛快。」
倘若白夢今的心結是白家叔伯,這話是沒錯的。那些人實力低微,幻象也強不到哪里去。但她知道不是,她最大的心結是岑慕梁和寧衍之,曾經的天下第一劍修,真出現幻象,那就是一場苦戰。
前世她找來黃泉的時候,還沒有化神,心里怨氣也更深。為了穿過忘川林,她一遍遍地嘗試,幾乎是丟了半條命才僥幸過關,現在想起來仍然心驚。
兩人這般說著,凌步非沒放手,繼續拉著她前行。
走不多遠,身后忽然傳來商少陽訝然的聲音:「陸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