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話語中,蘇若錦感覺到了趙瀾的輕松,不像先帝時,要么壓力很大,要么沒事可做,不再有朝令夕改讓人捉摸不定的感覺。
“圣上怎么樣?”她實在沒忍住問出心聲。
沒想到小姑娘這么大膽直白,趙瀾一愣,繼而笑道,“我記得你曾評價過老師,那一句很好。”
“情緒穩定?”
趙瀾點頭。
是的,一家之主性格溫和,情緒穩定,不僅能滋養妻子,還讓孩子們自信陽光,蘇若錦一直感慨自己幸運做了蘇言禮的女兒,過著平淡而又幸福的生活。
“那……圣上真像以前表現的那么……”平庸?
趙瀾搖了搖頭,“雖然圣上登基的時間不長,坐上龍椅也沒見什么大動作,可是紛亂的宮闈、動蕩的朝局在不知不覺已經被他捋順了。”
果然,能活到最后的絕不是平庸之輩。
有件事蘇若錦一直忘了問,“瑾哥哥,圣上還是燕王時,就在我身后西山對面守陵,按理說,應當沒有兵卒吧?”
趙瀾望了眼西山,“在你的提醒下,我一直追查姓楊的,一直派人跟蹤他,得知他殺先帝之時,宗族原本是想讓有能力的魏王接位的,結果魏王被害,宗族的兵符不得不傳給了還是燕王的圣上。”
當時不管是朝臣還是宗族之人,根本沒想到平庸的燕王不僅擋住遼夏人的侵略,還把遼夏人打的俯首稱臣,他們當時都準備把先太子的嫡長子立為新帝了,沒想到燕王力挽狂瀾守住了大基業。
蘇若錦又道,“聽說圣上對先帝的外家——盧家很寬容?”
“嗯。”趙瀾笑著調侃,“阿錦不是在這里種田的嘛,怎么京里的事什么都知道。”
“我從京城回來也不過個把月時間。”蘇若錦白了他眼,“不跟你說了,我要去育辣椒苗。”
寧家兄妹騎馬快跑得沒影了,趙瀾才不讓她去種菜,伸手拉住他,一聲口哨,一頭棕紅色的高頭大馬奔馳而來,他雙手抱起小娘子就放到馬上,隨即自己也跟著跨上了馬,拉起韁繩就跑。
一對年輕人馳聘在藍天白云之下,陽光照耀,風鼓衣袖、迎風疾馳,爽快之極,引得小娘子尖叫連連,笑聲飄蕩在山野之間。
花平與葉懷真在小主人飛奔之時,也急忙騎上馬追趕而去。
毛丫跟花平學身手學的很好,可是騎馬就不如他們了,那速度怎么能跟禁軍訓出來的職業軍卒比,落在后面一大截,急得渾身直冒汗。
西山頂上,寧家兄妹早就攀上來了,站在山頭,或看對面,或是看向遠方,天遼地闊,讓人心生豪情。
西山腳下,趙瀾與蘇若錦跨下馬,侍從接過馬,二人正準備爬山,小道另一頭,幾匹馬急速奔過來,雙瑞、三泰等人迅速上前。
“是我……是我……”
竟是范晏嘉帶著小廝。
雙瑞三泰稍稍讓開。
眨眼之間,范晏嘉跳下馬,氣喘吁吁,“小郡王你出京玩,就不能帶我一下,害得我追著你跑。”
看他跑的氣喘八哈的樣子,趙瀾一臉嫌棄,“看你氣喘吁吁?”
范晏嘉臉一紅,“我是文人嘛。”沒通過恩蔭,以實力考舉,他說這話有底氣。
趙瀾:……這話說……好像他不去考一下就是武夫似的。
眼見趙瀾眉頭直皺,蘇若錦忍住笑意,“晏嘉哥哥,我們要爬上西山,你還有力氣嗎?”
“有……當然有。”年青人有的是力氣,范晏嘉拍拍心口,不服輸。
三人一起爬山。
小半個時辰后,到達了山頂。
寧七郎抱臂等在山頂,“我還以為你們不上來,咦,范小公子,你怎么來了?”
范晏嘉爬的上氣接不住下氣,“我……我……不能來嗎?”好不容易說完整一句。
一個大男人爬個山喘成這樣,寧八娘取笑,“我一個柔弱小娘子都比你體力好。”
被一個小娘子恥笑,范晏嘉臉脹的通紅,“我從早上騎馬一路跑過來,都快半天了,現在又爬山,鐵人也經不住這么折騰啊!”
“我也是騎馬然后再爬山呀!”
“我……”范晏嘉說不過小娘子,一氣,“不跟你講了。”說完,接過小廝的水囊,咕咕就喝了半袋。
明明看著很斯文,怎么跟她哥哥一樣,喝個水跟個土匪似的,寧八娘撇了眼,目光忍不住就移到如謫仙的趙小郡王身上,看人家,溫爾文雅,如明月清風,看著就賞心悅目,怎么就被蘇二娘捷足先蹬了呢!
不滿的朝她瞪了眼。
被瞪到的你們兩個吵,跟我有什么關系呀,咋火燒到她身上了。
趙瀾與寧七郎二人臨風而望,看向對面的皇陵,三個月前,圣上還在這里守陵,三個月后,他已經是大朝皇帝。
二月里,山上枝丫光禿禿的還真沒什么好看的。
看見就要中午,蘇若錦提醒他們下山。
范晏嘉走不動,他坐在石頭上,“中午,就在山頂上野炊,豈不是美哉妙哉?”
“野什么野,要吃一肚子風嗎?”寧八娘不同意,剛爬上來時,風吹著正好,站久了還是挺冷的。
蘇若錦也不想在山頭吃,再說了,就算在山頭野炊,啥也沒帶,吃什么,難不成喝西北風?
趙瀾與寧七郎也覺得山頭冷,還是回去吃。
只有范晏嘉一個,他只好跟著大家一起下山。
趙瀾與寧七郎二人邊走邊聊,蘇若錦跟在后面,原本寧八娘跟她并排的,不知怎么的,她與范晏嘉走到了一排。
這兩人不知是不是八字不合,下山的路上,兩人掐了一路,不僅如此,寧八娘生氣時不小心扭到了腳,這筆賬也算在范晏嘉頭上,害得他不得不攙扶著寧八娘下山,原本他就沒什么力氣,還要被人奴役,氛圍可想而知,差點打起來。
走在前面的趙瀾與寧七郎:……
想幫忙被甩在后面的
到山腳下,范晏嘉才甩掉這個潑辣的大將軍之女,氣的滿臉通紅,一個正月沒運動,乍騎馬爬山,小腿肚疼的發抖,好不容易才爬上馬。
又被寧寧一頓取笑,“七哥,你看他,上個馬都要小廝扶,丟不丟人。”
丟人的范晏嘉:……今天出門沒看黃歷,怎么遇上個這么潑辣的小娘子,以前覺得蘇二娘脾氣大,現在看,蘇二娘不要太溫柔。
我就是這么被對比出好的?
回到小木屋,也沒啥心情做什么飯菜了,蘇若錦直接做了個瓦罐飯。
在北方,吃大米的機會并不多,蘇若錦前世是南方人,蘇言禮也是南方平江府的,所以蘇家吃米飯的機會比一般汴京城人多。
先把大米浸泡洗凈,然后鋪在沙鍋里;加水,加一勺食用油,攪拌均勻,再將砂鍋蓋上蓋端上灶,大火煮開后,改成小火燜。
燜米的過程,準備好臘腸、姜絲等,再燙一下雞毛菜;取一個小碗,把蔥姜蒜醬油等調成料汁備用。
米飯燜至表面基本水干的時候,打開鍋蓋,此時如果怕糊鍋的,可以沿著鍋邊淋一圈油,如果不淋油,也沒啥問題,根據情況把握,鋪入姜絲,再鋪上臘腸蓋上蓋燜一會兒。
再打開蓋子鋪上蘿卜干等小配菜,再找個地兒打個雞蛋,蓋上蓋子,繼續小火燜到蛋八九成熟。
再開蓋子,鋪上青菜,淋入調味汁,再蓋上蓋燜半分鐘,就大功告成可以開吃了。
最后揭開蓋子,大米的甜香、臘腸的咸香,咸甜香氣在小木屋內流動,勾得人味蕾生津,直咽唾沫。
就算是大家閨秀寧寧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阿錦,你的廚藝太好了吧,真是太香氣了,怪不得瑾哥哥非要娶你為妻,就這香氣,我要是男人我也愿意。”
范晏嘉嗤笑一聲,“可惜你不是男人。”
“你……”人家就是這么一說,這人怎么這么較真,寧寧氣的嘴直鼓,要不是哥哥與趙小郡王在邊上,她氣的就擰過去了,“你給我等著。”找個沒人的時候,非把這個仇給報了。
范晏嘉一副我就要這樣說,看你能把我怎么樣。
趙瀾像是沒看到二人斗嘴,他粘在蘇若錦身邊,彎腰看向灶眼上的瓦罐飯,笑的溫和,“阿錦,這跟野炊一樣,挺有意思的。”
只要阿錦想做,每次都能不重樣,趙瀾心道,寧八娘那句話也沒說錯,以后一輩子他就有口福了,想想就幸福。
蘇若錦見香氣完全出來,笑道:“好了。”
毛丫與春曉拿來濕抹布,把幾個小瓦罐一一端上小圓桌。
真是太香了。
范晏嘉夾了個臘腸嚼得滿口香,“阿錦,還是你做的臘腸好吃。”
那當然,沒辣椒之前,她做的臘腸總是少那么點味道,現在有辣椒了,就算放再少沒有辣味,可放點辣椒能去豬肉的腥味啊,臘腸當然更香了。
一小瓦罐都沒夠范晏嘉炫的,他抱著小瓦罐,“阿錦,晚上還做這個,好不好。”
蘇若錦故意道,“啊,晚上我想煮餃子,晏嘉哥哥不想吃嗎?”
餃子在大朝叫扁食,主要是水煮,且餡料比較單一——基本都是酸菜的。
去年秋天種了幾畝韭菜,才二月中旬,還沒長出來,只能用菘菜、肉、香茹等包了,要不然可以多包一種餡料。
今天晚上,她準備一部分蒸,一部分煎,吃個過癮。
范晏嘉曾在蘇家吃過蘇若錦做過的扁食,就是她口中所說的水餃,一口一個,塞的滿滿的,那感覺巨滿足,想想就要流口水。
“好,阿錦,吃水餃。”
作為北方人,在坐的各位還是更愛面食。
吃過瓦罐飯,再喝上一碗人參茍杞老母雞湯,清淡有營養,滋味又好,寧家兄妹各自又添了一碗,直喝的鼻尖冒汗,渾身通泰。
吃過午后,五個年輕人在小木屋門口無聊,搬出小圓桌下棋。
范晏嘉想跟趙瀾下,趙瀾沒興趣,他只好跟寧七郎下。
兩個小娘子圍在邊上。
蘇若錦只觀不語。
寧寧就忍不住了,看到哥哥吃掉對方一子,高興的話一籮筐,要是被范晏嘉吃掉一子,她就氣的直嘀咕,反正主打一個就是不讓范晏嘉好過。
寧小娘子實在太鬧騰了。
趙瀾頭疼,起身去散步,伸手拉人,蘇若錦便跟他一起去散步。
寧八娘拽住不讓她走,被她哥瞪了眼,不情不愿的松了手。
小娘子不高興,范晏嘉就高興,一高興就吃了好幾個子,他得意的挑眉,“趕緊給你哥哥鼓勁,要不然我可就贏了。”
“哼,我哥跟我說話分了心,你這是趁人之危,小人行徑。”
“我怎么就小人了?”
二人吵吵鬧鬧,聽的蘇若錦直搖頭,心道,難不成寧八娘是專門來克范晏嘉的?她一會兒為范晏嘉默默點個蠟燭,一會兒又覺寧寧挺有意思的,一點也不像個大家閨秀。
走上石子小道,離小木屋有點遠了,蘇若錦才問趙瀾,“寧姑娘是不是跟寧大將軍去邊陲住過?”
趙瀾回道:“寧家的小娘子,在十二歲之前跟兒郎一樣養。”
蘇若錦嘖嘴,“難怪寧家能傳承這么多代屹立不倒。”
一個家族傳承不倒,肯定有他的過人之處。
二月春風似剪刀,今天下午的春風就比昨天來得暖和,蘇若錦一面享受春風,一邊問道,“瑾哥哥,你休幾天假?”
趙瀾伸手牽住小娘子,正捏她軟綿綿的小手,聽到這話,轉頭,“阿錦又趕我走?”
她什么時候趕他走了。
“沒……啊,我明天開始泡辣椒種子,要是瑾哥哥呆在這里,說不定能看到它發芽。”
睜著眼說謊。
趙瀾伸出另一只手捏她小鼻子,“還趕不趕我走?”
蘇若錦被他捏得喘不了氣,只能張嘴呼吸,伸手扯他手。
小娘子嘴巴里熱熱的氣息噴到了趙瀾手腕皮膚上,被風吹過,又溫又涼,感覺奇妙極了,忍不住拉過她手,低頭親了下。
嚇得蘇若錦花容失色,連忙拽回手,緊張的左顧右看,幸好丫頭小廝離的比較遠,他們剛好又站在一棵大樹下,剛好擋住了范晏嘉他們下棋的小木屋。
“瑾哥哥!”蘇若錦瞪他,“我才十四歲。”
可他都二十歲了,別人家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趙瀾一臉幽怨的看著小娘子,“十四歲成婚的小娘子也很多。”
好吧,古人早婚早育。
她還是哼了下,轉身準備回小木屋,再次被趙瀾拉住,避到大樹后,伸手摟住她,“這總可以吧。”
這又不是現代,大白天摟摟抱抱,蘇若錦不答應,掙扎要離開趙瀾的懷抱。
“就抱抱。”趙瀾溫聲哄人,低頭,下巴抵在小娘子瘦削的肩頭,像個要糖吃的大少年,纏人的很。
跟個弟弟似的,奇妙的感覺讓蘇若錦不知不覺停止了掙扎,伸手摟住了他的蜂腰。
少年胸膛寬闊而溫暖,在午后陽光下,讓人安心極了。
“瑾哥哥……”
“嗯!”
“不會有人看到吧?”
“看到就看到。”
趙瀾毫不在意,抱自己的未婚妻怎么了,他自豪。
大概是前世沒談過戀愛,蘇若錦心虛的很,悄悄朝小木屋方向看過去,發現被樹擋住了,“瑾哥哥,你故意把我帶到這里來的吧。”
“誰讓那些跟屁蟲那么討厭。”讓他連親小娘子的機會都沒有,真令人郁悶。
聽到某人不爽的情緒,蘇若錦不地道的笑了,“哈哈……哈哈……”幸災樂禍的很。
趙瀾用力攬她。
“啊!”少女正在發育,摟得太緊,可不就是……幸好冬天衣服多,要不然真尷尬,蘇若錦氣的又要掙脫他的懷抱。
“對不住,對不住,我輕點。”趙瀾松了松胳膊摟的勁,低頭耳語,哄人。
蘇若錦被他下巴在肩上拱啊拱的,那還生氣,瞬間忘了剛才的不高興,“瑾哥哥,我哥哥在國子監里怎么樣?”
“來之前我去看了他,挺好的。”
“那就好。”蘇若錦道,“等你回京城時,我做些吃食,你幫我帶給哥哥。”
“哼!”某人又委屈上了,“那我的呢?”
“有有,都有。”
“不行,我要跟安之的不一樣。”
連兄長的醋都吃,蘇若錦也是服了他,“行,行,給你做不一樣的。”
趙瀾剛想問做什么不一樣的,寧八娘不知什么時候跟了過來,“阿錦,那我的呢?”
蘇若錦嚇得瞬間推開了趙瀾,“寧姑娘,你走路都沒聲的嗎?”
“哼哼!”寧八娘背著手,從樹后轉過來,“不是我走路沒聲,而是你們兩個抱得太投入沒聽到。”
趙瀾瞥過來,不怒自威。
跟他父親一樣,看得寧寧頭皮發麻,好像爹就要拿著戒尺打過來似的,“好好,我不當煩人精,這就走。”
剛走幾步,她又轉頭,“阿錦,聽者有份,我也有喲,要不然……哼哼……”目光朝二人身上游移,一副我把你們抱抱的事說出去。
無語望天,怎么這么幼稚,確定比她還大一歲?
趙瀾再次望過去。
可惜,寧寧逃得夠快,一赤溜又回到了小木屋前。
寧七郎朝遠處大樹看了眼,又看了眼探到八卦的妹妹,搖頭失笑,繼續與范晏嘉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