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大人”
孟婆臉上的漆黑陰影褪去,眼珠逐漸恢復光澤。
門神的烙印本該霸道無窮趙福生在打印時危險至極,來不及為孟婆先設定門框陷制,但孟婆在受印之后,照理來說應該失控的門神烙印卻像是與某種煞性相抗衡,形成詭異的平衡狀態,沒有反噬的架勢。
趙福生還沒有完全放松。
背著鬼門板的二鬼站在她身前。
封神榜提示著門神想要將你背起,是否消耗400功德值鎮壓
趙福生并沒有在此時將門神壓制,孟婆的情況還沒有完全穩定,召喚門神的代價太大了
她從門神身后探出半個身體
“孟婆,你還要接著往下聽嗎”
“當然要聽。”
孟婆毫不猶豫的點頭。
她的目光落到了門神身上,表情遲疑。
門神夫婦的面容僵硬,膚色透著一種死氣沉沉的青灰,身體舉動僵硬,眼珠暗淡無光,透著一種令人打從心底生出怵悸的陰冷。
但不知為什么,孟婆縱使看出了二門神的詭異處,她卻并不驚懼,見趙福生側身出來與自己對話,便也偏頭與趙福生對視
“大人,這兩位”
隨著她與趙福生對話的逐漸增多,她臉上僵硬的神色漸漸褪去,膚色也逐漸變得正常。
此時孟婆的反應也靈活了些許,她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妙。
外頭的天色好像變紅了。
紅光從鏤空的門窗縫隙透出,將廂房內照得陰森可怖。
但她扭頭的剎那,密集的云層往紅月涌去,將鮮紅如血的月亮擋住。
“天、天黑了”
孟婆喃喃自語,手開始微微顫抖。
趙福生無聲的嘆了口氣,確認危機已經解除,這才以600功德值的代價將二門神收回。
“是我的父母。”
她應答了一聲,有些肉痛的看著自己僅剩了13404的功德值,示意蒯滿周也將厲鬼力量收起。
“大人的父母”孟婆正好奇間,自動關閉的廂房門哐的一聲被人推開,范必死臉色慘白,闖入廂房中
“大人,剛剛血月出現,而且鎮魔司的牌匾”
他話音一落,便似是意識到房內氣氛不對勁兒。
孟婆的身上鬼氣已經內斂,但一種若隱似無的兇煞血光仍縈繞在她身側。
范必死對危險的感應十分敏銳,他下意識的后退數步,繞開孟婆,退到了趙福生的身邊,強作鎮定的道
“大人,剛剛出現了血月,鎮魔司的招牌也有異變。”
他說完,看向趙福生,兩人眼神交流間,范必死就知道趙福生已經了解自己的意思了。
趙福生僥幸馭鬼,死而復生之后,兩人曾經有過一段對話,提到鬼霧、血月,她應該清楚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本來血月的存在只是一百多年前的馭鬼者一段預言,因時間久遠,范必死一開始還沒放心上。
可今日真的出現血月后,范必死頓時慌了。
“沒事,我心里有數。”
趙福生微微一笑。
她這樣一說,范必死提到嗓子眼的心頓時落回原處。
他與龐知縣一樣,對趙福生有種莫名的信任感她仿佛永遠都不會真的慌亂失措,無論遇到何種困境,她總是淡定從容。
當日她才剛馭鬼時,解決要飯胡同的案子,以及后來狗頭村,再到遇鬼車、雙鬼案,她一直都是平靜的。
所有的難題、兇悍可怕的厲鬼案件落到她手里,都如快刀斬亂麻時的被一一解決。
范必死本來心亂如麻,但見她仍平靜異常,血月帶來的陰影剎時消失了大半,也平靜了許多。
“剛剛出了些變故,引起了一點小騷動,現在已經平息了。”趙福生笑瞇瞇的說完,又看了一眼孟婆
“孟婆,你說是不是”
孟婆的臉上露出遲疑之色。
她不知道先前發生了什么,但從趙福生的話里,她隱約意識到事情的根源在自己身上。
范必死驚恐的闖進來,提到什么血月、招牌,興許是跟自己有關。
她想到自己先前看到的幻象
孟婆定了定神,勉強點頭
“是”
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回答,但說完后,她能明顯感應到趙福生的心情一下好了很多。
“范大哥,你先去安撫鎮魔司的人,也許不久后龐知縣、于維德他們會派人前來,你和他們解釋一下,只是有點小事發生,大家不要驚恐。”
說完,又吩咐道
“讓人送三杯茶來,我和孟婆還有話說。”
范必死點了點頭。
他重新退出廂房的時候,扭頭往回一看,見趙福生與孟婆已經各自坐下了,蒯滿周靠坐在趙福生身側。
血月殘留的橘紅色光照在三人身上,透出一種既瘮人又有點有點溫馨、和諧的感覺。
以范必死的精明,他一時之間也說不清為什么會生出這種怪異的念頭,他抓了抓腦袋,再抬頭看了看半空。
血紅的月亮被云層遮擋了大半,陰森詭厲的可怕感此時隨著血光被遮掩已經消散了大半。
隨后烏云被風吹開,月亮里的血色似是被一點一點的凈化,重新恢復了原本的色澤。
危險暫時隱匿了,但并沒有徹底的消除。
“血月”
范必死嘆了口氣,“希望萬安縣能平安渡過此劫”
“希望”
他后面的話沒說出口,但他希望趙福生能一直活著。
唯有趙福生活著,萬安縣以及自己等人才能好好的活著。
月亮里的血光消褪,但帶來的影響仍未完全消除。
夫子廟內。
劉義真氣若游絲的靠坐在鬼棺旁邊。
無頭鬼、劉化成的鬼尸重新陷入了安眠,仿佛先前血月之下的一切異動只是他的幻覺。
但劉義真緩過了那口氣后,伸出顫巍巍的手將衣襟撕開。
他胸膛前還殘留了大片金芒,看上去如同整片胸腔都是金銅所鑄似的。
只是這金銅所鑄的胸膛上面殘留了大量縱橫交錯的凌亂劃痕,仿佛有人曾經拼命的撕扯他的胸口,意圖在這片銅胸、金壁上抓破一個出入口。
劉義真咬緊牙關。
只見他胸膛上的金光漸漸消散,這些金色像是陷入他的皮膚中,皮膚慢慢恢復本來的色澤。
可是那映在上面凌亂的抓紋卻并沒有消散,而是在金芒消失的那一瞬,抓紋印入他肌膚的紋理之內,瞬間將他的皮肉抓破。
“唔”
劉義真發出忍痛的悶吭,血液四濺,他的胸口上頃刻間留下無數深可見骨的抓裂傷口。
劇痛之下,他并沒有罵罵咧咧,而是露出笑容
“這么快就解決了血月,看來你還沒死啊”
“趙福生”
劉義真低低的嘆息聲在安靜的夫子廟內來回的響蕩。
萬安縣的知府縣衙、士紳于維德等人家中
血月消失,眾人清查家里人口、牲畜,沒有人傷亡,家里的畜牧也沒發生怪異,事情圓滿的解決。
龐知縣的臉上露出興奮之色
“我要好好整理文書,我要按照大人的想法,將萬安縣治理好,讓大人不再為這些瑣事煩憂”
鎮魔司內,先前見到血月驚慌失措的雜役們在范必死的安撫下一一恢復平靜,大家各自做各做的事。
街頭巷尾處,隱藏的百姓們見到一切又恢復正常,好像并沒有大事發生后,又試探著走回月光之下,接著這才匆匆趕自己的路。
趙福生吩咐的三杯熱茶很快被送來。
她并沒有急著提起紅鞋鬼案,而是先端著略有些燙手的茶杯,感受著熱氣驅散自己馭鬼后的陰冷感了,這才將目光落到了孟婆身上。
與鬼伴生的人死后厲鬼復蘇的機率很大。
孟婆如果死亡,她也是不亞于劉化成的兇厲大鬼從她先前引發的誘變趙福生更篤定了這一點。
但目前趙福生并不敢篤定,誘發了紅月現象的是孟婆還是標記了她的鬼物。
孟婆雙手端著茶杯。
恢復了清醒后的她不再是先前使人心生驚怵的模樣,反倒恢復了先前的愁苦而又慈和。
她似是強忍著不安,雙腿緊閉攏,一雙手抱著茶杯,神情怔忡的望著杯里,竟似是渾然不覺得杯子燙手似的。
“孟婆。”趙福生喊了她一聲。
“啊噯”她下意識的點頭應答,隨即反應過來是趙福生喊自己后,忙不迭的捧著茶杯想要站起身
“大人”
“你剛剛”
趙福生示意她坐下,然后盯著她看,直到將她看得魂不守舍了,趙福生才問
“剛剛我提起43年前發生的鬼案時,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說完,她又追問
“你可是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兒”
孟婆渾身一抖。
杯里只斟了八分滿的茶水蕩漾出來,燙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連忙將杯子放回一旁桌案上,拿手用力擦拍了兩下被水潑濕的衣裳,似是想用這樣的動作來避開趙福生視線的窺探。
可隨后她嘆了一口氣,說道
“我也不想瞞大人了。”
說完,她抬起頭,看向趙福生
“我好像看到了我的藝殊。”
既然已經提起了開頭,她索性便也不隱瞞了
“我當時、當時看蒯小大人十分眼熟,像是從她臉上看到了我女兒的影子,看得像是入了神。”她想起當時的情景,又覺得悲傷,又覺得有些害怕
“然后便慢慢的覺得蒯小大人變成我女兒的模樣了”
說完,她頓了頓
“其實、其實”
孟婆欲言又止,最終長嘆了口氣,沒將此時心中想的話說出口,轉而說起正事
“也不知是不是大人提到43年前封門村鬼案里,厲鬼死前是新婚姑娘的緣故,我像是看到藝殊穿身大紅嫁袍,腳下有一雙紅鞋,像是踩了灘鮮血,向我伸手過來,讓我救她”
趙福生聽到這里,思緒已經開始轉動。
她捕捉到了關鍵詞紅鞋。
與孟婆提及封門村鬼案時,她才講了個開頭,孟婆便現出怪異,壓根兒沒有提到紅鞋鬼案,接著便血月當空。
如今孟婆提起沈藝殊,又說到了紅鞋,顯然這并不是巧合。
可是43年前,封門村爆發紅鞋鬼案時,屠殺了喬大牛一家的紅鞋鬼的品階據趙福生預估來,應該最多是在煞階。
厲鬼通過殺人晉階,繼而拼湊肉身。
在封門村大殺一通后,拼湊了一雙紅鞋,最終被謝景升封印。
謝景升的鬼喪封印不知生效了多久。
總而言之,紅鞋厲鬼在43年里的某一天再度復蘇,離開了鬼墳,不知所蹤。
紅鞋厲鬼復蘇之后會再度隨機殺人,這么多年時間,通過殺人晉階是極有可能的事。
但趙福生卻想到了紅鞋鬼殺人的法則與紅月之間不知有何共通之處。
她心中想著事,卻又分了一半心神關注孟婆。
見孟婆說著說著又陷入哀思,便主動攬過話題,問道
“之后你做了什么”
孟婆不是出現了幻覺
厲鬼在特定時間、環節出現,孟婆定是有所反饋,才打破平衡,引發異狀。
她問完,孟婆便答
“我、我應了她一聲,將她的手拉住了。”
說完,她拉了拉圍裙,忐忑道
“之后的事情我也不大記得,總有些迷迷糊糊,然后就聽到大人在喊我女兒的名字,問我還要不要接著聽,后面我又醒了過來,就看到、看到大人的爹娘”
說到這里,她不敢接著再往下說了。
事實上她清醒之后,便見趙福生的爹娘離奇失蹤
蒯滿周似是并不大驚小怪,她也就不好再多問了
“原來如此。”
趙福生點了點頭。
孟婆的說法與她本來的預測差不多。
從她的話里聽來,紅鞋鬼案的厲鬼是孟婆女兒的可能性又增加了。
孟婆本身與厲鬼,亦或是被厲鬼標記,所以自身本來就處于一個異常詭異的狀態。
她在乍一聽聞女兒下落時受到刺激而失控,引發厲鬼現形,且她對鬼物有了回應,才激出了紅月。
趙福生正在思索時,孟婆小心翼翼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