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我明白了。”趙福生嘆道:“鬼克制鬼。”
“鬼克制鬼?”吳繼祖目光一滯,緩緩重復了一遍,接著如同恍然大悟,整個人肥矮的身體癱軟到椅子上:
“原來竟是這么一個原因,陰差陽錯的,才保了我吳家一命。”
“總而言之,我們發現,只要在這眼珠注視下,我們就不會受到血書的影響,不會急于想去‘送信’。”
說是送信,實則是送命。
靠著鬼眼珠子的庇護,吳家人膽顫心驚的多活了十幾年的時間。
反之,吳家人也依靠著血色家書的存在,又變相壓制了鬼眼珠子,使其沒有嚴重復蘇。
在雙鬼力量制衡下,吳家人多活了些年生。
“這兩種大兇之物,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吳繼祖說道:
“我爹生前飽受鬼眼珠的折磨,全身潰爛,死前只剩了這一顆眼珠子完好無損。”
吳老財撿到這鬼眼珠時,這顆鬼眼珠并不完整——據趙福生推測,這更像是被分解過后的厲鬼殘軀之一。
厲鬼被分解,力量受到了影響,所以殺人的速度初時看來并不快。
可遲則半年,快則數月,吳家總會大禍臨頭的。
偏偏吳老財反應也快,發現自身遭遇鬼禍,第一反應是送禍出門,迎回了一個新的鬼禍,二鬼達成巧妙的平衡。
雖說力量是平衡了,可鬼畢竟是鬼,與鬼相伴,不可能平安無事。
無非也就是死得早晚的問題。
與鬼相伴就是不幸,吳老財死前凄慘,這也是意料中的事。
“這鬼眼珠子有個能力,就是用這鬼眼看人時,會看到一些人眼看不到的東西。”
趙福生問他:“那你爹從這鬼眼中,看到了什么?”
吳繼祖說道:“送信出去。”
“什么意思?”陳多子面色一變。
與鎮魔司其他人相較,她雖說因為身處環境的限制,對鬼的見識有限,可她也并不蠢,通過這一番對話,已經猜到了前因后果,甚至猜出了盧珠兒的死因。
“將這一封特殊的鬼信送出去。”
吳繼祖冷冷的看著她,又答了一聲:“納小妾、娶新娘,只要進我吳家門,新婚當天就立即會成為特殊的鬼信使。”
只要信使還在,那么吳家就不會招大禍臨門——沈藝殊的厲鬼便不會復蘇。
陳多子哀嚎了一聲:“就因為這個原因,你們害了如此多人?”
“天地不仁,以我吳家為芻狗,我吳家為何不能害人,自保自己的性命?”吳繼祖看著她:
“別人的命是命,我吳家人命不是命?”
“你吳家壞事做絕,難道不該死?!”陳多子一想到自己親手帶大的盧珠兒,心痛如絞,難得惡聲發問:“事情本來就是因你吳家而起。”
如果吳老財沒有挺而走險,挖人老墳,不會挖到大兇之物,最后更不會為了將禍水轉移,想方設法到了上陽郡,把這兇物交給了上陽郡的銀將。
事后反遭銀將陷害,再引來鬼信使。
這樁樁件件,皆由吳家咎由自取。
“嘿嘿。”吳繼祖聽聞這話,恨恨的笑了兩聲:“你這話說得好沒道理。”他幽幽的道:“如果不是走投無路,誰好端端的,又敢去干這樣的事?”
他的眼睛不大,此時卻有一種懾人心魄的力量,直看得陳多子不敢與他目光相對:“我出身于黃崗村,村中不是地匪就是惡霸,稍微軟弱一點,便要被人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我們吳家祖上早年繼承的是幾畝薄田,但在官府記錄上卻是二十畝上好良田,每年辛苦耕種一年,連稅都不夠上。”
他語氣咄咄逼人:“我爺一生辛苦,死前瘦得皮包骨頭,一生清算,死后倒欠78錠銀。”
陳多子本來是馭鬼者,又因為盧珠兒死于紅鞋案,對吳家格外怨恨。
可此時吳繼祖怨氣夠強,反倒將她懾住,令她一時無法出聲。
“我爹那時年少,接手了這么一個爛攤子,我爺的喪事沒辦,買不起棺材,要債的人就已經上了門。”
父債子償,吳老財沒有拒絕,他挺而走險,放下良心,跟著村里人走貨。
一開始是幫人走,后來壯著膽子進山挖墳。
“他是運氣好,不怕死,又敢拼才有后來的好日子。”
吳繼祖冷聲道:“沒有他當年的果決,我吳家有沒有后來都不好說,一家子早被逼死在我爺喪禮上,還講什么仁義道德?”
他滿腔怨恨:“你怎么不去跟鎮魔司的人講道理?他們收取高額稅務,逼死這么多人,面對鬼案能推則推,我爹送個鬼球出去,卻換了個真正的活鬼回來,我找誰說理?”
“我——”陳多子被他問得啞口無言,‘蹬蹬’后退。
但她剛退了兩步,便被趙福生拉住。
“別聽他胡說。”趙福生手撐著她后背,“他歪門邪理呢。”
“我哪里歪門邪理?”吳繼祖不服氣。
趙福生道:“錯就是錯,對就是對,不是說你在鎮魔司處受害,就向比你弱的人下手就是道理。”
“難道不是?”吳繼祖理直氣壯的反問。
“當然不是!”趙福生冷冷看他:“如果你認同弱肉強食,那鎮魔司強、你吳家弱,他欺你就欺你,你生什么氣?”
“我哪生氣——”吳繼祖仍瞪大了眼,不服氣的道。
不過在場人誰都聽得出來,他這話有些底氣不足的樣子。
“你不生氣就不要長篇大論,少拿你的歪門邪說為你吳家害人舉動開脫。”趙福生毫不客氣的喝斥。
“冤有頭、債有主,有本事去找銀將報仇,買賣無辜人命納妾,將人標記為厲鬼信使為自身續命,算什么公平?”她皺著眉:“別得了便宜還賣乖,給我閉嘴!”
“我——”吳繼祖還想說話,趙福生不客氣的將他打斷:“好了,我不想聽你說這些無謂的廢話。”
“我問你,當年贈送你爹‘信使’的上陽郡銀將叫什么名字?”
吳繼祖臉色漆黑。
他心中似是因為趙福生的話而狠憋了一口氣,想要發泄,卻看了看鎮魔司人多勢眾,又硬生生的將這口氣咽了下去。
半晌后,他調整了一番心態,這才回道:“姓臧——”
“姓張?”劉義真問。
“姓臧?”陳多子也驚呼出聲。
劉義真是徐州人,講話帶著徐州萬安縣口音,‘張’與‘臧’之間字音一致,但發音則有細微的不同。
吳繼祖提起姓‘臧’時,趙福生沒以為意,但陳多子一旦跟著同時發聲后,那差異就很明顯了。
“張?臧?”趙福生念叨了兩聲。
這下就算向來遲鈍的范無救也意識到不對勁兒了,看向范必死:“義真故意的吧?老張幸虧不在這里,不然得一蹦三尺高,罵義真不懷好意。”
“……”劉義真雙手抓著捆綁棺材的系帶,眼睛一閉,臉往左側一揚,裝著沒聽出他言外之意。
“究竟是姓張,還是姓臧?”
趙福生看著吳繼祖,再問了一次。
吳繼祖‘嘿嘿’冷笑:“什么‘張’?‘臧’?不都一樣嗎?”
他裝傻充愣。
“你別揣著明白裝糊涂。”趙福生看著他:“都是萬安縣人,你莫非聽不出‘張’、‘臧’的區別?”
吳繼祖只是笑,也不出聲。
這老鬼狡猾、聰明,此時有心不說,就算強行逼問,也極大可能胡言亂語。
想到這里,趙福生索性暫時不問——吳家事了之后,她會先入金縣鎮魔司查詢,若查不到,總會前往上陽郡。
各地司府衙門都留有卷宗檔案,尤其是鎮魔司,對于卷宗規定更加嚴格。
43年前上陽郡的銀將究竟是誰,一查便知。
吳繼祖一見她神色篤定,也猜到她的打算,眼中露出不甘之色。
有了這樣一樁小插曲,雙方變相的相當于撕破了臉。
趙福生不客氣的道:“十多年前的紅鞋鬼案我現在已經弄清楚了,你吳家十幾年沒出事的緣由我也知道了。既然你們吳家找到了對應的克制之法,怎么還要舉家搬遷呢?”
吳繼祖看了趙福生一眼:“大人料事如神,不如猜一猜?”
“嘿——”范無救拳頭一握,就想打他:“問你話呢,還敢陰陽怪氣。你要是想討打,我現在就成全你。”
吳繼祖便順勢道:“鎮魔司果然好大的威風,在別人地盤上也敢打人。”說完,又道:“不過我吳家也非好惹的,你們是鎮魔司人不假,我在金縣也有門路——”
他話沒說完,趙福生笑著問:“湯祖望?”
吳繼祖的目光閃了閃,沒有吭聲。
“你吳家鬼禍失控了吧?無論鬼眼珠還是鬼信,應該是壓制不住了。”
馭鬼也講天時、地利、人和,但更重要的,也講‘天份’,也就是所謂的契合度。
吳家之中,早年在世的吳老財為人心狠,又是鬼眼珠、鬼信使的直接接觸人,所以他在世時,還能勉強平衡兩鬼。
再加上他活著時總在納妾,借人命為鬼‘送信’,制造了大量紅鞋鬼案,形成另一禍患,因此吳家的鬼禍并沒有真正爆發。
但與鬼打交道,沒幾個有好下場的。
吳老財縱使半生忙碌,可該來的仍然會來。
他死狀凄慘,為吳家爭了十幾年的活命,不過最終吳氏仍難逃一劫。
“你爹也算是個人物,死前想必也為你們做了安排,讓他們前往上陽郡求活命吧?”
吳繼祖閉上眼,也不吭聲。
“他當年把鬼眼珠送走,但受鬼眼珠的影響,仍被標記,成為厲鬼該截殺的人之一。”
只是因為后來吳家被沈藝殊再標記,成為鬼信使而沒死。
鬼眼珠的標記始終不是鬼,只是鬼的能力之一。
“吳老財安排你們來上陽郡,估計是想取回當年送出去的厲鬼殘軀。”
趙福生一語說中了事情的關鍵處,吳繼祖這下終于失去了平靜。
“真是可笑。”劉義真道:“自己送出去的東西,如今又想方設法的想取回來。”
“但他們可取不回來了。”趙福生搖頭:“行至金縣時,吳家應該感應到了此地的特殊。”
吳繼祖的臉上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
“這里曾是沈藝殊的居住之地。”她嘆了一聲。
兜兜轉轉的,鬼的信使多年后沒能將信送出去,反倒送回了曾經的‘正主’手中,吳家如果知道這一點,不知道該多恐懼。
好在吳家常年與鬼‘相伴’,對此并沒有慌了神。
吳繼祖發現事情不對勁兒后,立即便想了一個歹毒的法子。
“借鬼壓鬼。”趙福生再次說道。
“你——”吳繼祖還想起身,范無救伸手按著他的肩膀,將他壓回原位。
“大人還沒說完,你別著急。”
“放開我!”
吳繼祖掙扎了數下,可是范無救身材壯碩,力量奇大,他壓根兒無法掙脫束縛,只好不甘的繼續坐在原位。
“我提起借鬼壓鬼時,你裝模作樣露出驚訝之色,事實上你吳家也非蠢貨——”就算是再蠢,十幾年與鬼相伴,也早悟透這個道理。
“所以你想依樣畫葫蘆,也借個真正的‘鬼’來壓鬼。”
找不到鬼眼球,便借金縣鎮魔司湯祖望的命。
所以趙福生一行在四十三年后闖入二十多年前的吳宅——也就是吳家剛搬入孫府的這一天,守門的老頭兒最初在面趙福生等人的兇惡姿態時,敢理直氣壯的喊:今夜鎮魔司湯大人要來此地。
“既入鬼宅,便想引鬼保命。”趙福生笑著說道:“湯祖望還沒來,我先來了,你看我是馭鬼者,便覺得說不定我可以替代此人,我說得對嗎?”
吳繼祖被她拆穿目的,竟也不驚慌,聞言笑道:“還不止呢。”
他說道:“大人真是聰明,將有些事情猜得半分不假,不過你忘了一個事。”
說完,他眼中露出不懷好意的笑意,正要說話,趙福生卻道:“你莫非指的是‘沈藝殊’之名?”
吳繼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不知為何,他隱隱有些不安。
“你說你此前沒聽說過沈藝殊,我相信這是真的。”趙福生嘆道:“可是我們為了紅鞋鬼案而來,問起了四十三年前的過往——”
“四、四十三年前?”吳繼祖心中驀地一沉,說到此處,一股難言的惡心感從心中生出,胃里翻騰,他突然俯身干嘔了一聲:“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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