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轉變成蠱人之后,身體各項機能都停止了變化生長,可這不代表蠱人的修為也會停滯不前。
夜挽瀾從盜墓青年口中描述的話來判斷,水云輕的修為更勝之前。
三百年的修為高深至極,已知至臻境界,也難怪會被盜墓青年當成鬼魂。
蘇雪青倒吸了一口氣,神情也激動了起來:“如此說來,先祖當真還活著!那么太乙宮的傳承也終于有救了!”
“雪青,你曾在蘇家藏書閣內讀了不少書——”夜挽瀾看她,“那么你可還記得,蠱人這個東西?”
蘇雪青一點就通,她雙拳驀地捏緊:“先祖能夠活到現在,是……是將自己變成了蠱人?”
是了。
縱然神州武學頂尖至極,可人終究是凡胎肉身,再厲害的武學也不可能違背自然規律。
能夠活三百年,定然是動用了損傷極大的禁術。
“嗯,我們現在就進山。”夜挽瀾抬頭,輕聲道,“必須盡快找到云輕宮主,否則消息走漏,有心之人進入神州,云輕宮主也會很危險。”
蘇雪青用力點頭:“好!”
因為盜墓青年事件,太乙宮遺址公園也暫時被關閉了,不允許游客入內。
晏聽風站在湖水旁,靜靜地看著不復舊時山青水綠的藥王谷,凝神屏息。
“晏兄可是在想藥王谷中所謂的‘女鬼’?”容祈問,“星月說神州并非萬塔國,絕無這樣的東西,大約是那個盜墓賊心中有鬼才會撞鬼。”
“我有很多事情,都從未與任何人提起過。”晏聽風閉上眼,淡淡地說,“一方面是不便暴露身份,引起不必要的禍端,另一方面也是不愿。”
容祈一怔,換了稱謂,低聲道:“樓主?”
晏聽風忽然微笑:“我早該死了。”
三百年前,在太素門掌門容時、蓬萊圣女月箏以及北溟教主星昀的相助下,他以身為陣,溝通天地之力,使得天塹將神州大陸覆蓋,敵人被驅逐,無法再踏入神州半步。
他原本并沒想著活下來。
只因這場大戰,埋葬了他的全部,讓他也委實沒有什么太多的留戀。
三百年后他蘇醒,在發現他竟然還活著的時候,一時間也有片刻的茫然。
彼時的容家太上長老見他睜眼,立刻上前跪拜,說這是容家不外傳的秘密,唯有每一任太上長老方可知曉。
晏聽風也這才知道,隕生蠱護住了他的心脈和靈魂,讓他沒有被天地之力撕裂。
而容時在最后一刻保住了他的身體,并將他冰封。
但容時本就因為多次窺探天機,命不長久,他無法等到神霄樓主醒來,所以告訴了自己唯一信任的人——
不管容家傳了幾代,都必須守護好冰棺中的人,等待著神霄樓主蘇醒的那一刻。
這是容時為神州大陸留下的一線生機,而這也耗盡了容時最后一絲生命力。
驚才絕艷的太素門掌門,死在了他二十四歲那一年。
晏聽風終究還是活了下來,也只因他這條命不僅僅是是他的,還背負了無數人的希望。
而他,也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他救了水云輕之后,卻無法留住她逐漸消逝的生命。
那時,水云輕用盡力氣抓著他的手,微笑著說:“煩請樓主將我轉變成蠱人,如此一來,我便可以永生永世守護著神州。”
此生,他沒有聽過比這更震徹心魂的話。
他當然知道蠱人是什么,他還親自出手殺過幾個徹底失去神智、霍亂江湖的蠱人。
一旦成為蠱人,那就是放棄了生死,因為蠱人的靈魂也會被永遠地禁錮在身體里。
與這一刻相比,死反而是最容易的事情了。
水云輕也本沒有義務這么做,可在她心中,神州遠大于一切,她甘愿奉獻。
容祈神色大震:“樓主的意思是這藥王谷中所謂的‘女鬼’,很有可能就是云輕宮主?!”
“不出意外,那就是一定。”晏聽風喃喃,“只是她不露面,我們也一定無法找到。”
昨天的盜墓青年之所以會遇見水云輕,也是因為水云輕覺察到了盜墓青年的危害,這才會現身主動驅逐。
蠱人沒有神智,只有屬于本能的一套行事方法。
盜墓賊侵害神州的利益,那就必須要除掉。
容祈會意:“那么樓主打算……”
“自然是找到水宮主。”晏聽風垂眸,聲音淡淡道,“她雖然成為了蠱人,可在我心中,她是圣人。”
容祈的身子一震。
江湖門派在史書上留下的記載終歸是太少太少了,水云輕所做的這些事情,或許永遠都不會被世人所得知,可她還是義無反顧。
而不被史書所記載的無名英雄,又有幾何?
“即刻進山。”晏聽風抬頭,“今日之事還是要麻煩你了。”
“樓主過于高看我,我問心有愧。”容祈卻微微苦笑一聲,“如樓主所講,云輕宮主的功德太重,恐怕我根本無法算到她究竟在何處。”
“我知曉,但有你在,一定能夠解決不少事情。”晏聽風又微笑起來,“不要妄自菲薄,你們也都是這一輩的人中龍鳳,沒必要和容時他們相比。”
容祈怔了怔,也難得地露出了淡淡的笑:“我聽樓主的。”
兩人很快進到了藥王谷中,山谷中有淡淡的霧氣繚繞,肉眼可見度低于十米。
“樓主,這里和燕山、蓬萊山等地有很大的相同之處。”容祈警惕地看了看周圍,道,“進來之后,所有通訊設備的信號都被屏蔽了,且指南針等一切可以判斷方向的儀器也全部失靈。”
“嗯,是磁場。”晏聽風淡淡道,“燕王守護燕山,蓬萊圣女保衛蓬萊,在他們故去后,這些地方便會變成這樣,防止外敵入侵。”
藥王谷極大,但被毀壞得也十分徹底。
那群敵人也很清楚,醫者和天地靈藥有著左右戰場的強大力量,所以放了火將藥王谷燒得一干二凈。
這些年有植樹人員在谷內種植了不少樹木,總算恢復了一些生機,可那些藥材再也無法繼續生長了。
晏聽風神色冷冽,瞳底也泛著濃烈的戾氣。
至少,在沒有報仇之前,他一定還會好好地活著。
樹林陰翳,偶有陽光落在地上。
一切都十分安靜,靜得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阿瀾,你說先祖會在什么地方?”蘇雪青小心翼翼,“她會出來見我們么?”
“我不知。”夜挽瀾沉默片刻,“但如果她不出來,我會想辦法和她相見。”
蘇雪青低聲說:“從小,先祖就是我最敬佩的人,可我沒想到,她竟然還舍棄了一切,將自己變成蠱人。”
她捫心自問,她做不到這一點。
夜挽瀾輕笑了一聲:“或許還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不過,有一點我也十分疑惑。”蘇雪青擰眉,“書上說,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能夠成功轉變為蠱人,那么是誰將先祖變成了蠱人?”
夜挽瀾沒有回答,她找到了盜墓青年所留下的記號,繼續向前尋找。
然而,一直找到天黑,兩人都沒有發現半點人行走過的蹤跡。
“看來我們今日果然找不到先祖了。”蘇雪青垂頭喪氣,“阿瀾,我們先回去吧,明天一早再來。”
夜挽瀾卻問:“雪青,帶針了么?”
“帶了。”蘇雪青一愣,“阿瀾要我做什么?”
“帶了就好。”夜挽瀾手腕一翻,一把匕首出現在她的掌中。
她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在自己的肩膀上扎了一刀。
一刀兩洞!
鮮血瞬間涌出,可夜挽瀾的表情依然平靜,沒有任何的波動。
蘇雪青神情驚駭:“阿瀾?!”
她駭然于夜挽瀾的舉動,可瞬間也明白了夜挽瀾的目的。
以此傷,換取和水云輕的相見。
她所認識的夜挽瀾一向平靜優雅,怎會對自己如此之狠?!
然,黑夜仍然靜悄悄地,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夜挽瀾眉目淡淡,又是一刀下去,鮮血也流得更多了。
“阿瀾,停手吧!”蘇雪青急了,拿出銀針就要為她止血,“這樣下去,你會死在這里的。”
“還沒有死,不怕。”夜挽瀾微微搖頭,“我能撐住。”
她又抬起了匕首。
蘇雪青已經急得不行了,這一刀若是真的下去了,那可是直擊要害,就算她在一旁及時進行緊急救治,也會留下病根。
眼見著匕首即將沒入血肉之中——
“阿瀾!”
“唰!”
一只手,倏然握住了夜挽瀾的手腕!
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