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修道之人,本就講究一個順其自然。
打不過就搬救兵,這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
他平日里也會訓斥星月,但外人欺負到他徒弟和他未來徒婿的頭上來,他今天不把這些人干掉,他道心都得毀!
“老頭兒?!”星月一驚,猛地抬頭看去,“你什么時候來的?蓬萊山不是離這里有千八百公里?”
“老夫當然是走過來的。”蒼老的聲音微微地哼了一聲,“老夫也才剛抵達南城,正準備找一家當地小吃店先飽餐一頓,誰知道突然有不長眼的人在南令海上動手腳。”
南令海北部的海域隸屬于神州,南部屬于環球中心,中部有一小部分區域是二不管地帶。
“唰”的一下,一個人影落在了海面上。
蓬萊觀主并非是想象中的道士形象,他頭發凌亂,穿著一身乞丐服,腰間掛著一個酒葫蘆,手上還拿著一個蒲扇,像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老頑童。
可他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卻威壓十足。
兩名黑衣人見到老者后,都不由一驚。
今天這項獵殺行動,他們已經計劃了很久,但因為大海有著天然的屏蔽作用,無論是蓬萊觀和容家都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得知。
遠在蓬萊山的蓬萊觀主,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他們提前布陣,集百人之力,才只是將星月和容祈困在了這里。
現在再多出一個蓬萊觀主……
普通游客去蓬萊觀,都是求取簽文,信奉道術之人還會選擇和觀內的道長一起練拳術。
可只有他們知道,蓬萊觀主是真的可以飛天入地之人。
兩名黑衣人的臉色一變再變,都不由地向后退去。
蓬萊觀主上前一步,伸出手,竟是直接沖破了陣法,將星月和容祈都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辛辛苦苦布置出的大陣,就這么被毀了。
兩名黑衣人瞳孔不斷收縮著,內心只剩下了恐懼和心悸。
傳承幾乎斷代的神州,如今竟還有如此強的力量。
且不敢想象三百年前的武林江湖,到底是何等的盛景。
“滾吧!”蓬萊觀主收了笑,冷冷地說,“神州領域,你們這群狗雜碎敢往前一步,老夫都扒了你們的皮!”
然而,他雖然是這么說,卻并沒有給這兩名黑衣人逃跑的機會。
兩人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聲,身體重重地砸進了海中,漸起巨大的浪花,隨后便永久沉入了海底。
“落水的姿勢也忒不好看了。”蓬萊觀主連連搖頭,“上屆運動會跳水項目分最低的那個隊伍是哪兒的來著?這水花還要更大,太丑了”
星月被容祈扶著,大喊了一聲:“老頭兒,別廢話了,快回去救人啊!”
“哦哦。”蓬萊觀主被這么一提醒,也想起了至關重要的事情。
他手中蒲扇一揮,幾秒的功夫就回到了船只崩裂的核心區。
以蓬萊術法之力,蓬萊觀主控制住了水柱和海上亂流。
救援隊意識到這一點后,也來不及多想,立刻開始救人行動。
“停了!快救人!”
“東邊!東邊還有一艘漁船,漁船上有一名老人一名中年人。”
“收到,收到。”
海面雖然重歸于平靜,但海面之下卻還有亂流增生,時不時地就會有一艘船只被打翻。
受到波及的漁船不少,救援行動也更加緊急。
節目組雖然處于核心災難圈,但因為夜挽瀾的反應最迅速,傷亡損失也最小。
除了幾名工作人員被浪花擊昏過去后,其他人最多只是脫力,在723局派來的救援人員的幫助下開始恢復體力。
“夜小姐呢?”導演聲嘶力竭,“有人看見夜小姐了嗎?有人嗎?!”
然而,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好半天,才有一個漁民顫顫巍巍地舉起了手:“你說的是那個很年輕的女孩嗎?我……我被她救上來之后,她又跳入了海中,我回頭的時候,已經沒有她的身影了。”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這樣危險的時候,每個人連顧著自己逃跑都來不及,夜挽瀾竟然在救完人之后,又折返回去繼續救?
她可不是專業的救援人士啊!
即便導演知道夜挽瀾身上有一些超出他世界觀的玄通,可人類面對大海,始終是太渺小了。
導演拍了拍自己的臉:“星月道長,可否有辦法——”
“這正是我要說的。”星月喘了口氣,“外人認為蓬萊和北溟兩派既然沒有相應的家族傳承,那么傳承必然是斷了,其實還是有傳承剩下的,我和師傅所學的道術,其實本就屬于蓬萊一脈。”
容祈皺眉:“最重要的一點,你還沒有說。”
“最重要的是,蓬萊術法大部分失傳,尤其是和大海有關的秘術。”星月聲音緩緩道,“不說我,即便是師傅,也無法僅僅憑借著術法在潛入太深的海下。”
術法不行,內力就更不行了。
“723局已經緊急調用深海潛水艇了,但時間有限。”容祈按了按眉心,“我們絕對不能夠坐以待斃。”
但星月說得沒錯,在沒有足夠的保障措施,他們下海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這海下,一定還有著別的‘生物’。”一直沉默不語的蓬萊觀主忽然開口,“但我不知道是什么,總而言之,十分危險,容小兒,你家老爺子也應該說過,他根本看不到南令海之下會發生什么事情。”
容祈默默點頭。
南令海太大太大了,即便是容老爺子也無法確認夜挽瀾現在到底被海水沖到了什么地方。
“聽風呢?”一旁,容域忽然叫了一聲,“你們誰看見他了?他怎么也不見了?”
大海深處,藍色已經深沉到發黑了。
深海至今也是人類沒有完全探索并發掘完畢的地方,誰也不知道海的深處到底還隱藏著什么恐怖的東西。
哪怕是如今全球科技最發達的環球中心,這些年也一直在致力于發展新的潛水艇,確保人類能夠達到更深的地方,探尋大海的奧秘。
大海深處除了各種各樣的魚類、珊瑚群、植物……到底還有什么?
沒有人說得清楚。
夜挽瀾也不知道。
她用內力將最后一艘漁船上的人托起之后,所有的力氣在這一刻終于耗空了,朝著海底沉沉落下。
這太熟悉的一幕,讓她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情。
怕死嗎?
如果能活著,誰也不想死。
可這不叫怕死,這只是貪生。
她只要留著命,那么就能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可現在,她似乎沒法完成了。
但至少,她的死是有意義的。
夜挽瀾緩緩地閉上了眼,任由海水將她包裹。
她輕聲說:“Dulceetdecorumestpropatariamori。”
拉丁諺語,為了祖國而死是甜蜜而美好的。
這是三百年前,北陸女大帝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至今她記憶猶新。
她也這才意識到,她恨她前世死的太早,卻并非是因為一個“英年早逝”,而是她沒能夠死在戰場上,死得其所。
她恨她沒有一副健康的體魄,卻并非因為她忍受了多年的病痛折磨,疼痛深入骨髓,也是因為病弱之軀無法為神州做更多的事情。
但這一刻,她的心卻是圓滿的。
一切都結束了……
有人在暴亂的海水亂流中中抓住她的胳膊,緊緊地抱住她,為她阻擋住周圍龐大的沖擊力。
男人平素總是一副孱弱的模樣,容色蒼白,昳麗的眉目偶爾會流露出幾分殺伐戾氣,這讓他的面部弧度會顯得鋒利一些。
但此刻,他銀白色的半長發在海中飄舞,臂膀有力堅韌,他將她護在懷中,身體仿佛是世界上最堅固的磐石壁壘。
誰也無法打破他的防御,傷害他保護的人。
晏聽風低下頭,伸出手,一點一點將她臉頰上的鮮血拂去,也同樣用一句拉丁諺語回復她:“Dumspiro,spero.”
一息尚存,就懷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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