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大將軍下令每日行軍六十里。六十里路,聽起來不算快。不過,大軍行軍和快馬趕路不同。要保持一定的隊形,要有長途行軍的耐力,走一段路就要停下修整,騎兵比步兵也快不了多少。
宋淵領著兩百天子親衛,隨英衛營一同出征。
有親衛私下嘀咕:“照英衛營行軍的速度,要趕到豫州軍就得兩個月。等到了那里,豫州怕是已經被亂軍都占了。”
“要是拋下大軍,我們一路快馬趕過去,至少節省一半時間。”
“可不是!要不然,我們去和宋統領說一說。我們先走……”
“都閉嘴!”
一個高大身影出現在親衛們身后,冷聲呵斥:“大軍行軍,豈能一味貪圖速度,以穩為先才是對的。”
眾親衛立刻訕訕閉嘴。
宋淵沉聲道:“你們在親衛營里待久了,每日都能吃飽吃好,戰馬兵器精良,裝備充足,每人至少兩匹馬。只要出行就騎馬,速度自然快。英衛營只有三成是騎兵,還有七成都是步兵。一天能行六十里,已經可見左大將軍治軍嚴格了。”
“以后再私下這般議論主將,我絕不輕饒。”
親衛們被訓斥得臉上火辣辣的,一同拱手應是。
這樣的小插曲,并未惹出什么風浪。便是傳到左大將軍耳中,左大將軍也只哂然一笑。
這些南陽郡來的親衛們,吃得飽穿得暖軍餉拿得多,日日操練紀律嚴明戰力驚人,還個個讀書識字。這樣的素質拿出來,已經是大梁中低等武將的水準了。也可見,女帝陛下在登基前就一直有野心,花大把銀子和力氣養出了這么一批驕兵悍將。
現在有兩千親衛在各駐軍軍營里,他們都是女帝陛下的忠犬親信。現在宋淵領來的這兩百親衛,更是精兵中的精兵。英衛營的士兵比起他們來,確實差了不止一截。
只要他們不鬧事不惹事,偶爾鄙薄幾句,權當不知道就是了。
最令左大將軍舒心的是,宋統領說到做到,一路行軍聽令行事,從不指手畫腳。
宋淵這封信只有短短兩頁,大半都在稱贊左大將軍治軍有方。
左大將軍接手英衛營才一年多。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里,能將一支新兵多達五成的軍隊操練成這般模樣,可以說是極有能耐了。
姜韶華看完信后,對崔渡說道:“朝中幾位武將,左大將軍治軍領兵打仗都最厲害。其次便屬到范大將軍。包大將軍資歷老又忠心,卻沒有領兵離京打過仗,要差了一籌。司馬將軍宋將軍劉將軍等人,又要再遜一些了。”
崔渡低聲笑道:“所以,哪怕左大將軍依舊私下和王丞相勾連,你也愿意重用左大將軍。”
姜韶華略一點頭:“是。朝堂里一直有派系之爭。左大將軍是王丞相一手提拔起來的,心向著王丞相也是理所應當。只要他聽朝廷號令便可。”
忠臣良將也是要慢慢調教出來的。她剛登基幾個月,就想要文臣武將俯首歸心,那就太貪心了。現在這樣,就已不錯了。
閑話許久,姜韶華有些疲累。崔渡扶著她去床榻上躺下。如今肚子太大不能仰躺,只能側著肚子躺下,腿腳也有些浮腫。
崔渡為她揉捏浮腫的小腿,柔聲低語:“你閉著眼睡吧!”
朝堂大事他不能為她分憂,也只能做些細微的小事。
姜韶華輕聲道:“你也早些睡。”
崔渡口中答應著,卻一直沒有睡。姜韶華沉沉睡著了,他依舊以輕柔的力道為她揉腿,揉到三更半夜,才合眼睡去。
隔日早朝,兵部丁侍郎滿臉憤怒地呈了一份豫州傳到京城的“檄文”。
這一份檄文,共有千余字,文才斐然,筆鋒犀利。怒指昭平女帝得位不正,以女子之身竊取皇位,損害大梁國運。滿朝文武或被武力所迫,或被利益誘惑,或主動投靠,一片烏煙瘴氣。平王殿下被軟禁后宮,太皇太后和太后太妃都被一并軟禁。豫州軍要揭竿而起,號召天下義軍一同進京誅滅逆賊,扶平王登基。
這等顛倒是非黑白的檄文,眾臣聽得心頭火起,紛紛出聲怒罵。
“皇上繼位,上應天命,下得群臣擁護,太皇太后和太后也一力支持。堂堂正正,何來的竊取皇位?”
“皇上登基后,勵精圖治,政治清明,國庫豐盈。如此明君盛世,忠臣良將,千古未有。
“臣等擁護皇上,完全是出于一片公心。”
“什么扶平王登基!根本就是仗著百姓無知信口雌黃!”
董尚書格外憤慨,因為他是被檄文指名道姓辱罵投靠女帝的“朝廷奸佞”:“平王自幼智力不全,在京城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朝堂眾臣無人不知。可這等事,百姓們是不知道的,豫州軍那些大頭兵,也不知道。寫這篇檄文之人,故意混淆顛倒是非。”
“請皇上立刻下旨,臣要寫一篇檄文,討伐逆賊!”
董尚書是真得被氣得不輕。身為文臣,最大的抱負莫過于被留名青史。現在這篇豫州軍的檄文一出,他這個禮部尚書確實是注定要名載青史了。大概率是罵名黑名。
董尚書此時此刻生啃了鄭宸的心都有。
這封充滿蠱惑引經據典文筆犀利的檄文,絕不是等閑人能寫出來的。豫州軍里都是些武夫軍漢,能寫出這篇檄文的,唯有鄭宸。
董尚書能想到的事,眾臣都能想到。同樣憤慨的,還有楊侍郎丁侍郎。他們都被在檄文里提了一筆,僅次于董尚書之后。不管豫州軍破滅的速度有多快,他們也注定要被史書里記一筆了。
王瑾壓抑不住心里的怒氣,上前兩步拱手啟奏:“皇上,逆賊鄭宸,挑唆慫恿豫州軍叛亂,還寫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文章,抹黑皇上和朝堂重臣。臣要寫檄文,征討逆賊!請皇上恩準!”
緊接著,楊侍郎丁侍郎也紛紛慷慨激昂地表示要寫檄文,一為天子正名,二則要狠狠唾罵逆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