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孫曼寧這個插曲,李恒暫時沒了去理發店的興致。
在無意識中,他邁著緩慢的步子,把這個闊別幾十年的校園重新走了一趟。
他發現和記憶中的一樣,干涸的池塘,停擺的風車,還有落滿葉子的操場。
可縱使如此,一中還是能讓他變回小孩子的地方。
校門口的梧桐樹一路綿延,校園的后墻上,同學們隔著窗、看著昏沉的天。少年往往偏愛搖搖欲墜的日落黃,殊不知此刻擁有的是一生中正明媚的曙光。
讓他討厭又緬懷的大食堂還在,那位打菜的阿姨,在20年前肯定也是個漂亮姑娘。
他抬頭望著高三女生宿舍在想:今生一定要帶你回老家一趟,再跟你許一次,地久天長!
因為,我對你的愛從不說謊。
…
正當他站在十字路口對著女生宿舍樓三樓發呆時,肖鳳伙同一朋友下來了,手里還拿著飯盒勺子。
肖鳳遲疑幾秒,繞道走過來問:“李恒,你是找肖涵嗎?要不要我幫你叫她?”
昨天班車上李恒和肖涵的異樣,肖鳳全程看在眼里,只是她性子冷僻,假裝不知情罷了。
當班車拋錨時,她以上廁所為由離開、給兩人騰出空間就是最好的證明。
李恒笑著擺手:“不用,我只是路過這里,打算去理發店剪頭發。”
關于肖涵,他沒有解釋,也沒辯駁。因為大家都是聰明人,多此一舉只會侮辱彼此的智商。
肖鳳又問:“那你交錢領書了沒?”
李恒說:“領了,上午剛辦完。”
肖鳳點頭,跟朋友走了。
對于她來講,主動搭話完全是看在老鄉的情誼上,講這么多已經是極限,再多她就會覺得負擔。
這妹子!
欸!成績那么好,但就是不愛交際,以后怎么戀愛結婚哪?真是替她干著急啊。
理發店離著不遠,穿過一座小假山,再前行20來米就到了。
店面不大,也沒牌匾。
李恒走進去的時候,老板娘正在彎腰幫一女生剪修劉海。
讓他極其郁悶的是,自己明明是挑中飯時間來的啊,里面竟然還等了一排人。
更讓他意外的是,肖涵也在,邊上還坐著兩面熟的女生。
李恒只覺著面熟,但叫不出對方名字,因為他沒問過肖涵。
聽到門口的動靜,老板娘扭頭瞧了一眼,發問:“剪頭發,還是買熱水?”
這里既理發,還賣熱水。
熱水不貴也不便宜,8分錢一桶。
李恒隨口回答:“理發,大概還要等多久?”
老板娘如數家珍,“你前面還有兩個,你要不先坐會?”
老板娘沒告訴他需要等多久,態度不冷不熱,一點都沒有強留人的意思。
不缺錢嘿,這就是人家的底氣。
李恒環顧店內一圈,發現除了理發師外,還有9人。
一人孤單坐在靠門的位置,時不時和正被修剪劉海的女生搭話,很明顯這兩人是一伙。
還有兩男兩女在左邊的竹排上,聽他們聊天,是同一個小地方來的。
最后的三女就是肖涵她們了,來自一個宿舍,挨著坐在一張老舊沙發上。
他進來前,手里翻著雜志的肖涵是全場聚焦點。
女生暗暗打量她,男生更是時不時偷瞄眼,雖然受限于時代的制約,動作很隱晦很小心,生怕被人發現,但確確實實按捺不住那顆躁動的心。
是鬼打墻兒嗎?昨天才分開,今天兜兜轉轉又見著了,肖涵啞然失笑,下意識暼眼門口,發現他是一個人來的,心里莫名一陣愜喜。
可她是一個裝逼少女嘛,人設就是卓然風姿、冷靜自持。
自然是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對李恒行注目禮。
肖涵只是淡淡地掃了某人一眼,然后就低頭自顧自地繼續翻閱青年文摘。
不過她耳朵此時悄悄豎了起來,眼角余光也精準地落在他鞋面上,心里在揣測他要去哪個角落坐?
同時還在腹黑地自娛自樂:唉呀!來見本大美女,也不換雙好一點的鞋嗎?雖然知道你面相生的好,可打扮精致一點,我不更有面嘛。
視線停留在肖涵左邊空位上,沉吟小會后,李恒在大家地注視中,勁直走了過去,坐下。
當他來到自己身邊的時候,肖涵有一剎那的拘束感,然后毫不猶豫、低頭深吸一口氣,裝著無比認真地閱讀雜志故事,讓自己平靜下來。
別看她昨天主動打招呼去勾引他,可那是耗盡了她前十八年積攢的勇氣唔。現在面對他,除了心慌,就是無措。
但她在內心一再告誡自己,鎮定!他是李恒,不能慌,不能讓他看笑話。
側頭跟著她看了一篇故事,李恒忽地問:“你什么時候來的?也是剪頭發?”
由于沙發空間不大,兩人幾乎是挨坐著的,距離很近,肖涵能感受到耳跡的溫熱。
她右手向后挽下細碎發,頭也未抬地回答:“修理下劉海,有些遮眼睛了。”
“吃中飯了么?”
“沒,上午吃了些水果,現在不餓,打算等會去外面吃。”
“那剪完頭發一起吃吧,你請我。”
肖涵驚奇地揚眉,抬頭抿著嘴笑:“您現在蹭飯這么理直氣壯了嗎?”
李恒淡定地攤攤手:“你知道的,我兜里常年跟狗舔過的差不多,貴的大餐請不起。
而你這么漂亮,又不好意思帶你去路邊攤吃。
思來想去,還是你請我好了。”
接著在肖涵倆朋友震驚的表情下,他又不緊不慢補充一句:
“不過你放心,這飯不白吃,將來等我有錢了,一定請回來。”
聽到“請回來”三字,肖涵石化一般盯著他那明亮的眼睛。原來緣分還沒結束,一股甜蜜的喜悅從心底迸發出來。
沒人不希望月老站在自己這一邊,她是花季少女,她也一樣。
自從對他有了感情訴求開始,一言一行都被她賦予了不可名狀的特殊含義。
肖涵露出淺淺的小酒窩,脆生生地說:“那祝李先生將來大富大貴,掙大錢,回來請我。”
李恒疑惑:“嗯?今天你不先請我?”
目光對視片刻,肖涵哭笑不得地把兩個衣兜翻過來,動作干凈利落。
空空如也?
衣兜里沒帶錢,李恒視線下移,落在她褲兜上。
接受到他的眼神,這回肖涵沒慣著他了,收回目光,低頭繼續看起了書。
她心里在牢騷:您不知道我這樣的美人兒當眾翻褲兜有多失優雅嗎?陳子矜老公!!!
欸!就是這熟悉的味兒。聊天好好地聊到一半,這姑娘可以忽然中斷不再理你。
李恒上輩子早就習慣了她的脾性,一時倒也沒覺著什么不適。
只用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她:“肖涵,你是不是在欲擒故縱?故意吊著我?”
說完,李恒板正身子,視線也落到了別處。
那若無其事的樣子仿佛剛才這大逆不道的話不是他說的一般。
本來以兩人現在的關系,不應說這么離譜的話,可他有上一輩子的感情加成啊,就忍不住逗逗她。
果真,小心思被拆穿的肖涵差點書本都沒拿穩,手在細微地顫抖,
好在她是一個心理素質極強的人,晃兒晃兒后,又強迫自己恢復如初。
老板娘手藝純熟,很快就剪完了一個,當她準備下一個時。
沒想到那邊竹椅上頭發有些卷的女生說:“我頭發拉直要很長時間,阿姨你先給他剪吧。”
老板娘快速看眼李恒,問:“認識?”
女生臉色微漾,點點頭。
李恒望著對面路人甲一樣的女生,終于想起來了,應該是高一同班同學,只是從沒有過交際。
老板娘是個講究效率的人,立馬對李恒說:“先去后院洗個頭。”
李恒對女生誠摯地說聲謝謝,起身跟著去了后院。
屋里忽然有些安靜,包含肖涵在內的所有人都下意識瞅了瞅該女生,但女生面色從容,下一秒又和朋友有說有笑起來。
是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心地善良,沒有威脅,肖涵給女生做出一個“評判”后,剛擰緊的弦兒又放松弛。
兩分鐘后,老板娘和李恒雙雙從后院回到了理發店。
老板娘給他系上圍布,用手抓了抓他的頭發問:“這么長,你是不是有三個月沒理發了?”
肖涵抬頭打眼,默默給出答案:兩個月零十八天。
她有一個厚厚的筆記本,里面只記載一件事,所有的文字都圍繞他。
記載他平時的穿衣打扮。
記載哪年哪月哪天,他和陳子矜又在自己面前秀恩愛。
記載為了他,陳子矜又來找自己吵架了。
…
這些年記載了很多,但記載最多的還是他的背影。
因為他是別個的男人,礙于世俗道德,怕別個發現自己心懷不軌的肖涵,只能在沒人的角落暗暗觀察他。
每當只有這個時候…
每當只有在背后遠距離欣賞他的時候,她才能卸下所有偽裝,才能暢快地念叨他是不是又瘦啦?
又長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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