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很合理,」伯恩哈德低聲喃喃,他咬緊牙關,看著桌面,「我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我現在正在為它付出代價。」寁
塔西婭有些不忍:「您別難過,我相信赫斯塔女士一定也是好心……」
「她——」伯恩哈德剛想說些什么,突然意識到司雷正坐在自己對面。他只得咽下了所有怨言,強行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一點一點剝下雞蛋殼。
司雷已經聽出了言外之意,她想了一會兒,低聲道:「還是不要現在就下結論,事情到底怎么樣,這會兒還不好說。」
伯恩哈德發出幾聲低笑,「不必安慰我……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司雷,但不用說這些,沒意義。」
司雷正斟酌著如何回應,就聽見塔西婭手中的刀叉突然掉落在餐桌上——塔西婭睜大了眼睛,望著餐廳的入口。
司雷和伯恩哈德也同時轉過頭。
只見海倫一個人狼狽地走了進來——她還穿著之前的那件深藍色背心和牛仔褲,手臂和十指都染著一些灰黑色的污漬,但身上沒有什么傷口。寁
亞當斯第一個起身朝她走去,他嘴角邊還有沒擦干凈的血跡,但他并不在乎,只是一路追在海倫身后問她昨晚去了哪兒,為什么安全檢查的時候沒有和大家一塊兒前往暫避點。
海倫就像什么都沒有聽見,徑直走到一個遠離眾人的位置并坐了下來。她開始喊船員點餐,但亞當斯仍在一旁繼續喋喋不休地追問,于是海倫當即抓起他的衣領,狠狠揍了幾拳,幾個船員迅速上前,把亞當斯當眾拖走。
塔西婭有些擔憂地追了過去,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就連她自己也感到奇怪——在她試圖阻攔之后,幾個船員竟真的停下了腳步,仔細地向她解釋將亞當斯強行留下的風險,好像她也是個什么值得認真對待的大人物。
塔西婭的臉漸漸燒了起來,這種莫名的尊重來得如此可疑,甚至她產生了某種錯覺——好像自己在虛偽地扮演一個角色,一個根本就不屬于自己的角色。
為首的船員望著她,「……基于這些原因,我們希望您尊重我們的工作。」
塔西婭回過神來,「不,你們不能帶他走,我們馬上要開今天的例會了!」
「那您愿意為他擔保嗎?」寁
「擔保?」塔西婭一怔,「呃,愿意吧,剛才的事情肯定是意外,因為亞當斯先生平時并不這樣,只是……」
「好吧,那我們現在就可以放了他。」
「具體需要我做些什么?」
幾個船員再次面面相覷,「您不需要再做額外的事情了,您是監護人,您當然可以為他擔保。」
船員們松開了亞當斯的肩膀,他的幾個朋友立刻上前攙扶,繃著臉將亞當斯重新扶回餐廳。
塔西婭目送幾人離去。
「……真的什么都不需要我做嗎?」塔西婭眨了眨眼睛,「簽名?或者別的什么——」寁
為首的船員笑了笑:「您是監護人本身就意味著您值得信賴,如果接下來您還需要什么幫助,請隨時招呼我們。」
「……好。」
幾個船員離開了,塔西婭站在原地,忽然想起「日間活動建議」的末尾——每一位品行端正、性格高尚的乘客都應當成為監護人。
但實際上她并沒有為了成為監護人而變得值得信賴,正相反,她因為成為了監護人而直接被視為了一個可信賴的對象。成為監護人的過程里沒有任何與道德有關的部分,它需要的,就只是得到風險乘客的同意,并拿到對方的船卡而已……
這又是什么道理。
塔西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她將椅子往司雷的方向移動了一些。
…我們可以去問問海倫昨晚發生了什么嗎,」塔西婭問司雷,「既然她昨晚也沒有回來,那也許她也知道菲利普的下落?」寁
司雷搖了搖頭,「先等等。」
她始終觀察著海倫的背影,今日的海倫仍然像往常一樣傲慢、強硬,但像昨日那樣氣定神閑的從容感,已經褪去了大半。
昨晚一定發生了什么。
「您好,司雷女士嗎?」
一個聲音從斜后方傳來,司雷回過頭,看見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她也穿著船員的制服,但款式上又和剛才的那些人有著微妙的差異。
「您是?」
來人俯身:「赫斯塔女士托我囑咐您幾件事,這里不方便說話,您看我們能不能到旁邊去?」寁
時間一點點過去,大部分乘客再次聚集在畢肖普餐廳,古斯塔夫剛一進餐廳,就欣喜地往海倫那邊跑去,但海倫暴躁地將他推開,一臉的生人勿近。
九點整,赫斯塔仍沒有出現,但司雷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塔西婭好奇地湊過來,「談得怎么樣,司雷警官?」
司雷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只是神情復雜地望著前方。
「對了,」司雷想起什么,「菲利普沒事,人應該一會兒就過來了。」
塔西婭還沒來得及詢問更多,司雷已經站了起來,并宣布今天的例會將在赫斯塔不出席的情況下直接開始。
像往常一樣,在司雷的吩咐下,塔西婭開始講述昨晚的遭遇,以此向眾人分享參加夜宴的經驗。這部分內容她講得很快——顯然那些女人之間的交鋒是最無關緊要的事情,而一旦略去這些話題,她能說的,就只剩下在夜宴上干坐的幾個小時。寁
「后來……安全檢查開始了,我和菲利普就是在那時候被沖散的,我從逃生通道下到了二層甲板,然后一位調酒師幫我開了門……我就在那邊待到了今天早晨。」塔西婭回過頭,「剛才司雷警官和我說菲利普還活著,我不知道……」
「你漏講了一個重要細節,」司雷提醒道,「胸針。」
「哦對,胸針,是的,我們昨晚也戴著胸針去的……」塔西婭不由自主地往海倫那邊看了一眼,「我把胸針讓給了他……菲利普現在在哪里?」
「他已經被送回客艙了。」司雷回答,「……可能,精神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