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恩困惑地看了赫斯塔一眼,片刻的沉默后忽然笑了出來。
“你是不是沒看過他們下船以后的采訪?除了女性乘客受到了比較嚴重的精神打擊,整艘船上就死了一個人啊。”
赫斯塔沒有說話。
法恩望著她,臉上的笑容慢慢僵硬,“……你說真的?”
“信不信看你。”赫斯塔回答,“你要是不信,就當我沒有說過。”
“不是,”法恩的神色瞬間凝重,“你知道有電視臺采訪過他們的吧?在他們下船以后好些人的家眷還直接從第三區飛來十四區的醫院探望——”
“嗯。”
見赫斯塔神色并無波動,法恩更加詫異,她自忖許久,“……有人冒名頂替?易容了?可就算是再精湛的化妝技藝,能騙過記者的鏡頭,難道還能騙過自己的朋友,能騙過家人——”
“今天就說到這里吧。”赫斯塔直起身,“我得去上課了……”
“什么課這么重要啊,你翹了吧!”法恩一把抓住赫斯塔的手腕,她皺著眉頭,“反正你這段時間的評分都是我打,我幫你糊弄過去不就行了——”
“不行。”赫斯塔望著她,“這種事不是三五句就能講清楚的,而且我現在也不想聊這個。”
“那你什么時候想聊?”
“什么時候你愿意和我講講為什么要打聽十五區,我就什么時候愿意聊。”
法恩瞇起眼睛,倏然放開了赫斯塔的手。
“……得啦,你不和我說,我不會自己接著查?”
赫斯塔比起大拇指,“祝你順利!”
入夜,赫斯塔匆忙趕到食堂,林驕已經坐在了那里。
“抱歉,臨時跟你改時間,”赫斯塔在林驕對面坐了下來,“中午我去跑了趟手續。”
“沒事,正好一起吃完飯去社團那邊,”林驕道,“我都忘了你平時都是周一活動了……周末玩得開心嗎?”
“挺開心的。”
“聽說克謝尼婭帶著你走小路去了,你倆路上沒出什么危險吧。”
“……你聽誰說的,”赫斯塔有些意外,“曉淑嗎?”
“她好端端和我說這個干什么,聽克謝尼婭的室友們講的,”林驕笑著道,“我和你說過嗎,我和她們住一棟樓,她們在二樓東側,我在三樓。”
赫斯塔忽然地停了筷子,“你住哪兒?”
“西17。”林驕微笑道,“改天來我寢室坐坐?”
“……好啊。”赫斯塔輕聲道,“你和她們寢室很熟?”
“熟啊,不然怎么提醒你,”林驕答道,“我聽她們談起了很多和你有關的事。”
赫斯塔鎖眉回憶著,她根本不記得那些圍繞在克謝尼婭身邊的女孩子哪些是她話劇社的朋友,哪些是她的室友——赫斯塔壓根就沒有同這些人有過深入交流。
“……和我有關的什么事?”
林驕聳聳肩,“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時不時可以拿你來逗逗克謝尼婭,大家覺得挺有意思。”
赫斯塔剛想細問,另一個詩社的成員看見了她們,也端著餐盤走來,赫斯塔不得已只得閉了嘴。
晚上,幾人一同前往社團活動地,令赫斯塔感到驚訝的是,尤加利也出現在了現場——成曉淑帶她來的。
一見赫斯塔,尤加利便立即向她揮手,表情有些興奮,又有些羞澀。
“……你怎么來了?”
“曉淑說這兒的社團活動我可能會感興趣,”尤加利笑著道,“大家會相互傾訴,做冥想,之后還會有寫作和朗誦練習,所以我就來了。”
見赫斯塔目光有些擔憂,尤加利的神情不由得也隨之凝重,“……我是不是不該來?會打擾到你嗎?”
“不,沒有,只是……”赫斯塔立刻搖頭,她想說說上次丁雨晴的事,好讓尤加利有個心理準備,然而活動已經開始,主持人開始催促所有人入席,赫斯塔提著心落座,決心如果之后再有人突然發難,她要立刻阻止對方。
然而,那些讓赫斯塔感到擔心的事,一件也沒有發生。
尤加利簡單地做了自我介紹,大家也像之前一樣問了她一些與生活有關的問題。一開始她說話的聲音較低,語言也比較簡略,但在得到了眾人充滿好奇與善意的反饋后,她的兩只手不再緊緊抱著膝蓋,目光也不再只停留在身前的一小塊空地——就像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普通社員,尤加利迅速地融入了這里。
期間只有一次情形略有些尷尬。有人問尤加利是哪里人,尤加利不想回答,但又一時不知該如何拒絕,便求助地望向成曉淑,曉淑立刻接過話茬:“因為一些原因,這個問題她有點不太方便回答……”
她話還沒有說完,那個提問者立刻連連擺手,說,“沒關系沒關系,不要放在心上,我就是隨便問問。”
這景象看得赫斯塔有些驚奇,她有些出神地想著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或許是因為這次沒有人像向寒山一樣主動挑刺,大家始終保持在一個平和的狀態,又或許一切如丁雨晴所說,一個新人在群體中的地位,往往反映了她的介紹人在群體中的位置。
一直到活動結束,赫斯塔都沒能停下在這件事上的思考。這讓她一整晚看起來有些心事重重,分別前,尤加利和成曉淑來同她道別,她說不出什么,只是笑著對兩人揮了揮手,囑咐她們路上小心。
“走吧,”林驕按下教室頂燈的開關,“路上聊。”
從教學樓到文院舊樓,林驕同赫斯塔分析了一些左文韜的做法,赫斯塔一半聽著一半走神,她感覺林驕說的基本上都是她已經意識到的事——那個教室里的聽眾已經被篩選過了,剩下的那些人里既沒有她的聽眾,也沒有憎厭著左文韜的人,大家只是來上一堂課,拿個學分,并不想把事情搞得多復雜。
“那她們是在笑什么呢?”
“你有沒有聽過那個笑話,”林驕說,“有個人做夢,連續夢見自己悟到了世界真理,只是每次夢醒都不記得真理是什么了,于是有天睡前,他放著紙筆在床邊,決心要是今晚再夢見真理,他就立刻把它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