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子爵的宅邸,忽然發現大廳里許多人都正襟危坐地等待著。
“你們到哪里去了?”特里莎問。
“夜巡。”
“我也是。”
“怎么沒有帶通訊設備?”
“抱歉,我忘記了。”
“我也……”
“坐吧。”特里莎示意兩人坐下,“我有重要消息宣布。”
赫斯塔掃了一眼與座之人,唐格拉爾和維爾福都在,維克多利婭卻缺席了。從人們望向特里莎的目光里,赫斯塔已經意識到,
這里有些人已經知曉了特里莎接下來要說什么,有些人則和自己一樣,對眼前的變化一無所知。
“從今天開始,由我來負責小組的作戰指揮,”特里莎輕聲道,“維克多利婭仍在我們的戰斗序列中,但從今天開始,她將作為獨立作戰者單獨行動。”
赫斯塔余光看向佐伊——這個昨天還在對維克多利婭滿口質疑的姑娘現在很平靜地坐在那里,臉上沒有半點驚奇或質疑。
“等等,我不理解,”恩黛舉起了手,“那接下來——”
“先讓我把話說完,恩黛。每個人具體要做的事情,仍然按我們昨天的計劃走,只是會有一些細微的調整,這一點我會在隨后與在座的每一個人進行單獨溝通。”特里莎微笑著回答,“只有一點,請所有人都特別注意,從今天開始,請各位都不要向其他人提及自己的任務內容。”
“內部保密?”赫斯塔問。
“可以這么理解。”特里莎答道。
“為什么要這么做?”
“本次會議不設答疑環節,”特里莎望著她,“但我理解各位現在會有各種各樣的疑問,稍后我們一對一溝通的時候,大家可以再同我聊聊。”
“好的。”佐伊站了起來,“那接下來應該沒有其他事了吧。”
“沒有了,”特里莎道,“我要說的就這些。”
“但這不對,
”赫斯塔身體前傾,再次開口,“這么大的調整,維克多利婭應該親自出面告知,就算不出面,也應該有一份書面說明吧——”
“特殊時期,當然要有特殊的辦法。”佐伊打斷了赫斯塔的問詢,“再說,我們的內部行動從上個月開始不就停止向總部更新進度了嗎?維克多利婭那么做必然有她的理由,我們還是執行命令吧。”
恩黛一臉詫異地望著佐伊:“……你在說什么?你昨天還不是這么說的。”
“我……那是因為——”谷踼
“所有爭議都暫時保留。”特里莎打斷了爭論,“能提前透露的我會告知大家,不能透露的,作戰結束后,維克多利婭和我會在復盤文件里寫明緣由。”
深夜,赫斯塔帶著書去找索菲聊天。
維克多利婭的突然消失激起了她的不安,當她獨自穿過走廊,她總覺得有一雙眼睛正在暗處盯著自己,
為此她的每一步都帶著謹慎——這是否正是維克多利婭想要達成的效果?
至少當下赫斯塔已經暫時打消了更換仿生臂帶唐格拉爾離開的念頭,
在確定維克多利婭的位置信息以前,她不能輕舉妄動。
來到索菲門前,
赫斯塔敲了好久的門,都沒有人應聲,她在門外等了一會兒,直到一位仆人經過,告訴她“索菲小姐現在應該是和夫人一塊兒,在公爵房里”,赫斯塔剛想離開,就聽見一陣踏踏的腳步聲——索菲正小跑著趕過來。
“抱歉,優萊卡,我忘了今晚還和你有約。”
“沒事。”赫斯塔輕聲道,“你要是有事,先忙你的。”
“已經沒事了。”索菲紅著眼眶回答,她顯然剛剛哭過,但神情卻并不悲傷,“我們進去說。”
索菲的房間總是帶著一縷柑橘味的馨香,她去里間換了一身衣服,期間赫斯塔還聽見了幾聲擤鼻涕的聲音。
“你怎么了?”赫斯塔問,“是在為公爵的事情難過嗎?”
“是……也不是,”里面的索菲回答,“這么說可能有些不合適,但說真的,我從沒有哪一天,哪一刻,像今天這樣為我姑父的為人感到驕傲……”
索菲從里面走了出來,她放下了頭發,正在拆上面一些細小的發卡。
赫斯塔坐了下來,她沉默不言,只是望著索菲。
“你聽說過達涅神父嗎?”索菲問。
“有點印象,”赫斯塔回答,“蠟臺圣母大教堂的那位老神父吧,好像之前施密特老警督曾在死前提出想見他,但最后也沒有如愿。”
“對,就是他。”索菲點了點頭,“他已經七十多歲了,但幾年前,他開始學習心理治療,參加了很多治療師的工作坊,幫助了很多癌癥病人走完最后一程。姑媽原本邀請他傍晚來家里小敘,結果他因為一些事情耽誤了,深夜才到訪……”
赫斯塔安靜聆聽,在索菲的描述中,這位達涅神父也同樣充滿了人格魅力。這位老人先是引導維爾福夫婦和索菲一同靜默禱告,大家手牽著手,在寂靜中三人仿佛感受到了某種神性,莫名流淚。
接著,神父讓維爾福的小兒子喬伊進入房間,四個家庭成員依次開始描述自己心中的維爾福,就仿佛此刻他們彼此是陌生人。維爾福最先開口,發言也最簡短,緊接著是阿爾薇拉,她的講述非常漫長,從兩人少年時期的相遇到這半生的共同生活——資助學校、捐助養老院、設立針對貧困兒童的醫療補助基金會……還有維爾福這半生所得的各項榮譽獎章,阿爾薇拉竟能記得清清楚楚,連頒獎的時間與地點都分毫不差地報出……
這一段故事講得索菲幾度更咽,她從前只是大致知道姑父熱衷慈善,但這在貴族中很常見,像不久前去世的那位里希叔叔也非常關心兒童福祉,但她并不知道維爾福同阿爾薇拉兩人這些年竟默默付出了這么多的心血,幫助了宜居地內數以萬計的人。
“姑父到最后也哭了,”索菲溫聲道,“中間休息的時候我同達涅神父聊天,他告訴我這種口述史整理對緩解人的死亡焦慮很有效,表面是在談論過去,實際上是借這個理由做敘事治療,在整合過去經歷的過程中,人能夠自然而然地重獲人生的意義感。宜居地里很多思想保守的人不愿見治療師,但對這種形式卻非常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