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覺失策的金嘉樹,這一晚也曾試著找機會,與海棠單獨相處。
哪怕不能單獨相處,兩人能見一面,在一處說話玩笑,也是好的。
然而今晚的雅間是吳珂定的,他做東。他原是京中書香世宦之后,在宮中受教長大,又長居承恩侯府,從小守禮,規矩森嚴。他行事與長安風氣不大一樣,對男女大防看得偏重,不但定雅間時就定好了是男女各一間,互相不混坐,賞燈期間,也只會招呼男性的友人們一道外出,將女賓們通通交給堂妹吳瓊負責,根本不給少男少女們相處的機會,免得出什么岔子。
于是,即使金嘉樹心里再想邀海棠下樓觀燈,當著那么多同齡男性的面,他也沒辦法開口了。
他只好耐下心來,先把小石頭照看妥當,好讓海妹妹知道他是個穩重細致又周到的人,絕對值得信任!
海棠不知道金嘉樹在隔壁雅間如何,只高高興興地與閨蜜們說笑。她們吃了茶點,聊了天,透過窗戶看了街上的彩燈,看中哪只好的,就打發人去買來,還有人大著膽子打發人去街邊小攤上買些從未吃過的民間小食,一圈兒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姑娘們就這么好奇地圍著小食,試著去品嘗它們的味道。
這一嘗下來,有人覺得不錯,也有人平平,還有人覺得粗糙難忍,再不敢沾手。眾人說說笑笑一番,倒也歡樂。
臨近二更天時,各府便打發人來將自家小爺姑娘接回去了。海棠便與周家姐妹們道了別,自行帶著丫頭下樓,與守在樓下的周小見、葡萄夫妻倆會合。
而金嘉樹則早已帶著小石頭與林侍衛,在門外相候了。
他們是一同來的,便也一同離開。路上行人少了一些,但依然還很熱鬧。他們從街邊穿行而過,雖然不如來時那么擁擠,但也不敢走得太散了,生怕被其他路人擠開了去。
金嘉樹這才尋到了空子,重新走到了海棠身邊,與她只隔著一個小石頭。
小石頭見他靠近,轉頭過來看了他一眼,露出有些嫌棄的表情,“嘖”了一聲,倒是沒說什么。
他與金嘉樹還是挺親近的,關系一向不錯,今晚又得其關照不少,倒也不至于做了白眼狼。可自家姐姐那么好,有人這么厚著臉皮湊過來,他還能笑臉相迎么?沒把人擠開,足可見他真的對鄰家金大哥十分厚道了。
但也就是這樣了,他不可能走開的。他今晚又不是沒給過金嘉樹機會,可金大哥不中用呀!既有那個心,怎的不直接上門求親呢?!金家就只剩下一個主子,上頭沒有父母高堂阻礙,兩家門戶也差別不大。海家二老那么喜歡金嘉樹,金嘉樹只需要開口,事情八成就成了。他只管正經求娶便是,何必總是這么鬼鬼祟祟的?
小石頭不滿地瞥了金嘉樹一眼。
金嘉樹卻只能苦笑。他知道小石頭在嫌棄自己什么,可有些事不是他想辦,就能辦到的。他倒是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祿,卻不希望海家被遷怒,只能先謀得宮中“姨母”的寬恕才行。
當然,在他去為此事拼搏之前,他也想先問海妹妹一句準話。若是她對自己無意,又或是不想招來宮中貴人的不滿,那他自然沒有勉強的道理……
金嘉樹猶猶豫豫地看向海棠,有心想問她一句話,又礙于周圍有那么多人在場,怕叫旁人聽了去。他是不是該另選個時間,能與她單獨相處說話時,再問這句話?
要不還是明兒再說吧……
金嘉樹欲言又止,看到身側周小見能與葡萄親親熱熱地低聲說話,還能給媳婦買來各種小吃食、小玩意兒,哄得她高高興興,卻沒人指責他什么,心里只覺得羨慕無比。
什么時候他才能這般光明正大地拉著海妹妹的手,走在大街上呀……
海棠見金嘉樹時不時看向自己,一副有話想跟自己說的模樣,偏又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話來,忍不住哂道:“金大哥這是在做什么?有話就說!”
金嘉樹干笑了兩聲:“沒事兒。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明兒再提吧。”
海棠斜睨了他一眼,懶得追問。
她大概能猜到他想跟自己說什么,不過她自個兒都還拿不定主意呢。金嘉樹的未來還不清晰,她也不是一心要往上爬的人。上輩子已經卷怕了,這輩子她手里不缺錢使,祖父與兄長的官職也足以給她提供庇護,她心里只想躺平了過清閑自在的小日子。雖說她對他有那么幾分好感,可一想到他背后還有許賢妃,還有那不能擺到臺面上的小秘密,她又覺得不值當了。
唔……雖然金嘉樹確實是個挺好的對象,他對自己似乎也很有幾分真心……
海棠沉默了下來。
一行人走到家附近的巷口,還未到家,便先路過表叔公謝文載等人所租住的陳家前院,見他家大門敞開著,院子里熱熱鬧鬧的,似乎有許多人說話。
小石頭聽出了自家祖父祖母的聲音,忙高高興興地跑了進去:“爺爺,阿奶,表叔公,你們也回來了?!”
馬氏回頭見了孫子,忙把他攬住:“剛回來,你曹爺爺喝多了,額們正看他笑話咧!”小石頭探頭去看,見曹耕云漲紅著臉,從墻邊直起身來,笑罵說:“我哪里鬧笑話了?不過是多喝了兩碗酒釀,哪里就醉了?!”
耿天佑攙著他走進客廳去歇腳,他還笑著大力拍前者的肩膀:“好孩子,曹爺爺知道,你是個孝順懂事又貼心的好孩子。可惜我沒個孫女,不然早就招你做孫女婿了!”說得耿天佑臉都紅了。
陸栢年便笑話老友:“這有何難?你若喜歡天佑,不能做孫女婿,做干孫子也成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難道老耿還能不答應不成?!”
曹耕云擺擺手:“認干孫子容易,我就是舍不得,這么好的孩子,怎能便宜了別家去?”說著便回頭問海西崖,“要么……老海收了這個孫女婿吧?我看他跟棠丫頭也配得起。”
馬氏笑罵:“好你個老曹,多吃了兩碗酒釀,就說起胡話來,叫孩子們咋好意思聽?!趕緊回屋睡覺去吧!別在這兒發瘋了!”
耿天佑紅著臉,硬是把曹耕云又攙了起來,往內院挪過去了。
站在大門外的海棠鎮定自若地囑咐丫頭們,先回家去叫人燒水,省得祖父祖母回家后再費事,半點沒將曹耕云的醉話放在心上。
只有金嘉樹,一臉的嚴肅。
他開始覺得,自己的時間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