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偏殿議事的墨汀風猛然捂著胸口單膝跪倒在地,一縷血絲從嘴角溢出。
“大人!!”
一眾破怨師瞬間愣怔,隨即趕緊圍了上去。
墨汀風緊著又吐出一口血,神情極痛苦,已然撐不住要倒,丁鶴染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雖然他一身玄色錦衣,卻明顯能看到其胸口處的布料漸漸濡濕,而捂在胸口的指縫間已經沁出鮮血。
“快!去請玉衡君!!”丁鶴染大聲吼道。
其實他還未開口,已經有其他破怨師往門外沖去請人了。
莊玉衡恰好就在洗髓殿正殿門口等宋微塵,聽見偏殿突然喧囂直覺不對勁,去請他的人還沒出門,他人已至。
看清墨汀風的樣子后莊玉衡明顯一驚,他人就在殿中,怎么會突然受了這么重的致命傷?!
趕緊施術給他止血,又取出隨身攜帶的梅花針扎在他的巨闕、關元、天突三大穴位上暫時護住心脈,可畢竟傷在要害,墨汀風危在旦夕!
莊玉衡起身去拿藥——剛巧孤滄月為宋微塵從上界帶了大量仙靈之藥回來,有兩味恰是此時的墨汀風急需之物,否則即便有藥王在側,他也回天乏術。
他剛要走,衣袖卻被拽住了,一回頭拽他的竟是墨汀風。
“微……危……”他額頭青筋暴起,一開口,血又吐出來。
“微微?微微剛醒還在梳妝,你別動,我去拿藥!”
莊玉衡會錯意,以為是墨汀風彌留之際想見宋微塵,他不會讓他死,絕不會!
墨汀風非常焦急,但傷勢太重已說不出話,他知道宋微塵出事了!
皆因他設置的移傷禁制,所以傷口才會出現在他身上,可是她現在必定處于巨大的危險之中,對方沖著要她的命而來!
他想站起來去救宋微塵,掙扎著剛起到一半又撲通倒了下去,徹底昏了過去。
喜鵲錯愕的看著宋微塵,明明刀子扎進了她心口,人分明已經沒了意識,卻絲毫傷口和血液也無,她拔出刀子隨手在她胳膊上劃了一道,仍舊沒有血,也沒有傷口。
一探鼻息,雖然微弱,卻仍有呼吸。
不對勁,肯定不對勁!喜鵲大驚失色,這是什么邪術?為何殺不了她?!
此地不宜久留,既然殺不了,那就先帶走再說!
喜鵲掏出此行僅存的那瓶藥,這原本是她給自己逃跑留的“隱蹤水”,喝下此藥六個時辰內用任何法術都無法識別和追蹤到她的去向。
她想了想,捏開宋微塵的下頜,將藥灌進了她嘴里。
肯定不能將她再帶去鬼市,她沒那么傻。賣給人口販子也不行,以三司的速度,很快就能找到她。
喜鵲陰惻惻盯著宋微塵,突然咧嘴笑了,合著她現在的樣貌,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古怪。
她決定把宋微塵帶去附近的青樓,不僅能大賺一筆,而且六個時辰……等他們找到她時早已成了殘花敗柳,看那些大人還怎么喜歡!
這個妖女不是死不了嗎,那就讓她生不如死!
因著莊玉衡就在身邊處理即時,因著上界仙靈之藥的奇效,也因著他有一身千年的精湛修為,也就半柱香的功夫,墨汀風的心脈逐漸平穩,人也蘇醒過來。
若換作別人,早就可以操辦后事了。
“微!……”
他翻身而起,但畢竟心口是致命傷,愈合總歸需要時間,所以人還沒走出半步已經摔在地上。
“大人!”丁鶴染緊著來扶上床坐好。
“哎喲,祖宗你能不能不折騰?傷口又裂了!”
莊玉衡看著瞬間
暈出血的紗布氣不打一處來。
墨汀風一把攥住莊玉衡的手,“微微出事了,快!”
“她跟青云在一起能出什么事,那丫頭功力不俗,怎么了你這是?神神叨叨的。”
墨汀風剜了一眼莊玉衡,借著他的胳膊支撐站起要往洗髓殿去,莊玉衡趕緊制止。
“行行行,我去催一聲,起床至今怎么也該捯飭好了,祖宗你好好歇著。”
他哪里可能坐得住,硬撐著往外走,丁鶴染上前去攙,被他抬手一擋。
“桑濮出事了,應該走不遠,快帶人去找,快。”
丁鶴染臉上有些迷惑和尷尬,“大人,屬下有點迷糊,之前聽您提到的人像是微哥,到……到底出事的是微哥還是桑濮姑娘?”
墨汀風嘴唇煞白,捂著傷口站定,認真看了一眼丁鶴染。
“桑濮就是微微,快去,沒時間解釋。”
這話讓丁鶴染萬臉震驚,好在司塵重傷,為了封鎖消息,能進此屋的破怨師也就丁鶴染,這個“天大的秘密”不至于外泄的太嚴重,顧不得多說,他立即領命離開。
丁鶴染前腳出門,莊玉衡面若死灰后腳跑了進來。
“青云被下了傀儡藥,微微不見了!”
看著墨汀風胸口和手臂莫名出現的傷口,莊玉衡瞬間明白過來,“所以你的傷……”
“微微!!”不待墨汀風再說任何,莊玉衡已閃形消失。
他們相識千余年,墨汀風從未見過如此驚慌失儀的玉衡君。
景城,樊樓。
“怎么樣這成色?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要你五十錠金子不過分吧。我要不是著急脫手,這至少百錠起步。”
景城是空寐境內最大的都城,樊樓是景城之內最高的樓,也是規模最大的青樓。
此刻頭上戴著黑紗帷帽的喜鵲正冷冷看著樊樓的老鴇,一副你若不識貨我就帶走給別家的架勢。
樊樓的老鴇已經讓人來驗過宋微塵,雖瘦弱病懨尚在昏迷,卻頗有姿色,且玲瓏有致,膚若凝脂,難得仍是完璧之身,算得上天選瘦馬。
若來路不惹事端,這樣的成色莫說黃金百錠,縱是千錠萬錠也使得,怕就怕別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女子,招惹了官非得不償失。
看出老鴇的猶豫,時間緊迫,喜鵲只能打出最后一張底牌。
“她不會說話,而且失去了記憶,不信你可以驗。話說到這個份上,老板不該再有顧慮了吧?”
老鴇聞言再度看向床上昏睡的宋微塵,終是一咬牙下了決斷。
“好,五十錠,人留下。”說著一面命人帶喜鵲去賬房,一面差人來將宋微塵抱到樊樓最上層的房間去。
“慢著,我有一個條件,否則漫說五十錠,就是一百錠,我也要把人帶走。”
老鴇聽聞有些急,“什么條件?”她以為喜鵲想反悔,畢竟這種成色確實罕見。
喜鵲向窗外看了看天色,“別緊張,我不坐地起價,而是要你在兩個時辰內讓她接客,如果做不到,人我帶走。”
“兩個時辰?可若是她這個時間內醒不了呢?”
“老板你糊涂,不省人事不是更好?等她醒來,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不是只能死心塌地跟著你了?那得為你掙多少金子。”
老板一想也在理,而且冬天黑得早,上客也早,兩個時辰內給她安排一位貴客,不是難事。
“行,我答應了。”
“老板一諾千金,說定的事我信你,以后要有好成色我再給你帶來。但你若與我虛與委蛇,別怪我不客氣。”
說起來,這樊樓老鴇形形色色三六九等什么人沒見過,但不知為何,她
對眼前這個帶著黑紗帷帽的女人心底有一絲膽怯,這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極端惡意,饒是老鴇這樣的人精也難以招架。
喜鵲走了,算算時辰她若再不走,很可能要暴露行跡,眼見暮色已至,她黑衣黑紗,恍若一游魂野鬼,很快消失于這繁盛街市盡頭的煙波暮靄中。
而另一頭,宋微塵已被換上了一身輕薄迤邐的紅裙,粉臂玉腿,纖腰酥胸將露未露,安置于那樊樓最頂層的房中。
房中燈燭曖昧,香爐里的合歡香氤氳縈繞,再看向床上紅衣女子,難免不讓男人血脈僨張。
樊樓共有二十四層,最頂層被坊間稱為“玉人樓”,取自“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之意。
玉人樓共有八間房,以先天八卦“乾兌離震巽坎艮坤”命名排序。位分上,乾字為尊,坤字為末,其中七間都已有玉人坐陣,被坊間戲稱為七仙女,唯獨乾字房一直空缺。
而宋微塵此刻正躺在那乾字房中。
老鴇站在床沿久久望著昏迷不醒的宋微塵,愈看臉上喜色愈勝,這下好了,假以時日,她這樊樓在整個寐界的江湖地位必威不可撼!
喚來小廝,老鴇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燙金拜帖遞給他。
“趕緊送去,就說樊樓自此有了乾字瘦馬。”
“特請鄙店最尊貴無比的天客——秦小侯爺,來嘗首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