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中的畫面，在這一瞬間，徹底消失了。
唯獨留下會議室中，沉默的眾人。
這真的是一個哀傷的故事，特別是，將過去與現在進行對比。
健碩的龍與蒼老的龍……
高傲的龍與卑微的龍……
戰無不勝的龍，與低聲下氣的龍……
它甚至學會了哀求，哀求陸遠不要進入那個墳墓，因為那里，隱藏著它的全部希望。
只要沒有人進入，那些源火人就依然只是在冬眠，只是睡著了而已。
然而世界上沒有永恒，一切都在變化，當一切歸于塵土，又有誰能證明我們曾經來過？
紀元災難、源火文明與蜃云之龍，這三個關鍵詞在政府的刻意管控下，熱度并不是很高。
不過經過慎重的討論，上層議會還是決定將大部分的內容，詳細地告知民間。
“關于源火文明的調查，已經有兩個多月的時間，經過科考人員的詳細考據，現告知綠茵城公民，‘源火文明’的大致滅絕原因。”
晚上7點的新聞聯播，是綠茵之城公民每天的必修課。
在這個沒有電腦、手機性能拉胯的時代，看電視成為了最好的娛樂選擇，故而“新聞聯播”的收視率也格外之高。
而這一次的新聞聯播，播放的時間格外悠長，原先半個小時也就收工了。
而這一次卻播了足足兩個小時！
“紀元災難”——這個關鍵詞，以極快的速度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簡直就是萬人空巷。
一開始大家還是抱著聽個樂子的心態，嗑著瓜子，侃著大山……什么紀元災難，也太遙遠了吧？
等災難爆發，我們早就死得骨灰都不剩了。
想那個有什么意義嗎？
但漸漸的，漸漸的，一股沉痛的氛圍，縈繞在社會的角角落落。
學校里的各個晚自修教室內，學生們屏住呼吸，雙眼盯著電視機，眼眶中冒出淚水。
而各個食堂內的食客們，舉著筷子，一動不動，哪怕食物已經涼了，也顧不得吃上那么一口……
紀元災難，是一個令人悲慟的，一定會發生的事件。
但這一次和以往又有些不一樣，這一次有一頭“蜃云之龍”活著，當守墓人，再加上“源火文明”是能夠想象，能夠接觸到的三級文明，引發的感同身受也格外令人深刻。
紀元災難，很難度過。
就連大萊帝國那樣的文明，究竟是否度過，都是一個未知數。
當你一無所知的時候，覺得努努力好像有點幾率；但你知曉的越來越多，才會發現，度過災難的難度，如同井中撈月。
唯有絕望。
“你公開了這些，有沒有可能壓垮人類的意志？”
老貓對完整地公開這件事，其實有些猶豫：“你知道的，如果再怎么拼搏也無能力的時候，那么人們會選擇躺平擺爛，甚至爆發內部混亂。”
源火文明的腦袋瓜，并不比人類笨！
他們的際遇也有不少，“蜃云之龍”、“高等傀儡技術”、“世界級大火山”都是他們在第八紀元的際遇。
人類能做到的事情，他們……也能做到！
但最終的結果……
老貓很擔心。
“不！這是我們所有人，所必須要領會的一點，我們必須關注當下，在意每一天。”
“而百折不撓的精神，也是成為強大文明所必須的品質。”陸遠認真地說道，“如果連這點原因就被壓垮，那人類確實也是應當滅絕的命運。”
“好吧……”
這一點，老貓倒是挺認同的。
人類想要發展，不是陸遠一個人強大就夠了的。必須要有更多的人站出來，先前和鼠米壩文明的賭斗，站出來了一個金棟梁。
但這遠遠不夠，必須要在科學、工業、工匠等各個領域，出現真正的大師。
也就是，跑到其他文明做客，都能讓別人以禮相待的那一類人，這才叫站出來。
“其實我一直在想，人類缺乏什么。大家其實都挺上進的了，好像沒什么可以改進的地方。”
這幾代的人，平均素養夠高的了。
給他們的資源也不錯，地球人還沒這么高的素質呢。
陸遠握緊了拳頭，低聲道：“現在我終于明白，他們缺乏什么，一個真正的，能夠指導人生的大目標！”
“我們的第一目標是回歸人類世界，與我們的母文明見面。”
“第二目標是在這個殘酷的世界，長期生存。”
“第三個大目標，度過……紀元災難！”
雖然教科書中一直是這樣寫的，但學生們讀書的時候，也就只是老太婆念經，應付一下考試罷了。
他們頂多能夠體會第一個小目標：旅行的意義是什么？哦，為了回家，還有個人類母文明呢，回去看看母文明發展得怎么樣了。
這是學生們，想象力的極限！
另外兩個目標，毫無概念，泛泛而談，形式主義，應試教育！
然而這一次，“源火文明”的先例擺在眼前，最關鍵的是這里還有個活著的守墓龍。
甚至還挖到了相應的信息！
那一道紅光，最后的一聲“媽媽”，“飼養員和龍”……
沒有比這更好的教育素材了！
用靈韻，都無法買到這些！
陸遠深深吸了一口氣，期待著人類群眾的反應。
這是一個不眠之夜。
真的有一種惶惶然的恐懼，壓在了綠茵之城的上空，不知不覺間，天空中下起了小雨。
雨滴落在的花草樹木，“沙沙”響動。
各個房間內，有人哭泣，有人悲傷，也有人沉默。
人們真的開始認真探討，“遠在天邊”的紀元災難了！
陸天天、陸月等人，還特地買了一瓶石榴果酒，孝敬了鼠工冶大師。
其實就連第二代的人類，都沒吃過太多的苦頭，他們的心靈是很柔軟的，悲劇的存在，總是更容易撥動人的心弦。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鼠工冶喝了一杯酒，嘆息道，“考慮這種事情，也只是杞人憂天！”
“你們這么菜，考慮這些作甚！”
陸天天笑道：“鼠大師，我們來尋求知識的，請您教我們知識。哪怕我把A級的資源額度，全部送給您，也好……我只是想讓人類盡快成長一些。”
鼠工冶冷哼了一聲，你那點東西算個屁，老夫可是工匠大師，豈會在意什么A級，S級？
可是他也知道，這位大科學家，一定程度代表了人類文明在惶恐下的態度……
他冷嘲熱諷道：“一個紀元多漫長……你早就死了，死后管它洪水滔天。”
陸天天只是賠笑：“只要大師教我們一點不會的。生存和死亡，太大了，關注當下就好。”
鼠工冶那綠豆眼，微微一轉：“要不，我們賭一把……你們人類多久能恢復積極狀態？是躺平了，還是變得更加奮斗。”
“老鼠，你別欺負小朋友。人類怕是被紀元災難，嚇破了膽子？”鼠人們紛紛哄笑起來。
“我們還要在這里待一陣子呢！”
“要是沒有那股氣了，多無聊。”
鼠米壩文明為何墮落，因為……沒有希望啊。
更多的蕓蕓眾生，正在觀望。
正在討論、懷疑、沉默。
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我們的壽命，大概率無法看到紀元災難。
我們……其實無需發愁。
我們可以舒舒服服，安逸地過完自己的一生。
后人的死活……也沒那么重要。
可是，倘若我們的一生，都在和注定要發生的災難奮斗……又何嘗不是一種浪漫？
一位年輕的男生，在論壇中寫道：“我忽然明白了，來自旅行的意義。”
“從這一個地方，漂泊到那一個地方，遇到不同的事，遇到戰爭、危機、文明、遺跡……”
“曾幾何時，我表面上明白，內心深處…其實是不理解的。”
“我也向往著安逸的生活。每一次的啟程，我都隱隱不安。”
“我希望文明越來越強大，只是為了反哺我自己，讓我生活得更好，更加舒服，但我隱隱的，不愿意成為那一個代價。”
“只是那一股龐大的力量，推動著我，催促我前往遠方。”
“我渾渾噩噩，被人群裹挾，眺望整個世界。”
“然而就在今日，我縱身一躍，從人的海洋，跳上了那高高的云端。”
“我窺見了絢麗遠方。”
“我想見證更多的故事。”
“我想變得更強一些，不僅僅是我自己，還包括我們……我們得變得更強一些！”
“我想讓我們的后代，面對紀元災難的時候，能理直氣壯地豎起小拇指，藐視地說出一句……”
好吧，最后一句是臟話，卻在這種場合，格外真實。
很快，下方有人跟帖：“看到你這段言論，心中的這一口悶氣，突然間就散了。”
“我就說為什么這么難受，多謝這位哲學家解惑。原來是我不夠遠見，沒有真正的生活目標。”
又有人道：“我們確實不夠遠見！”
“紀元災難是真實存在的，也可以觸摸到的！度過紀元災難，不要重復源火文明的悲劇，這是一個宏偉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