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衣忙不迭地搖頭,嚇得不敢再說一句話。
白牡丹打量古衣,嘴角流出一抹微笑:“想不到夫君還在這花園里散養了一只狐貍。”
古衣感受到白牡丹身上逸出了絲絲幽暗陰冷的氣息,只覺寒毛直豎,低眉垂目,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這個白衣女人的氣味,實在太恐怖了,渾身上下都流淌著黃泉幽冥的味道。
相比起來,反而是前面那個脾氣暴躁的紅衣姑娘沒那么可怕,雖然她身上的氣勢像火焰一樣熾烈,但只要保持好距離,就不會被火焰灼傷。
朱雀大搖大擺地從古衣身邊走過,徑直前往花園深處。
等到她們兩人走遠之后,古衣才敢抬起頭來,望著她們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
她們難道沒想過,平日里隨意觀賞的后花園,今天為什么會突然有持戟衛士守門嗎
聽不進好言相勸,由她們闖禍去吧。
朦朧月色下,小徑兩旁繁花朵朵,芬芳撲鼻。
一路嗅著花香,朱雀原本氣惱的心情也逐漸放松。
世界如此美好,也許我不該這么暴躁
但背后突然響起的白牡丹的聲音,將朱雀的好心情破壞了。
“這里風景很美,倒是個挺漂亮的埋骨地。你想好要死在哪兒了嗎”
朱雀冷哼道:“再往前一段路,有塊寬草坪,我準備在那兒把你燒成花肥!”
白牡丹發出女鬼一樣空靈鬼魅的笑聲:“我很期待......”
待拐過一道彎,望見不遠處的六角涼亭時,朱雀不由愣了一下。
那涼亭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甚至可說是心理陰影。
就是在那個涼亭里面,她看見了林曦跪在江晨面前。
此時此刻,那個涼亭里面似乎又有人影在動。
朱雀只覺得渾身發涼。
這一幕,似曾相識。
“不會吧......”朱雀僵在那里,像囈語般呢喃。
“怎么,你看到什么了,嚇成這樣”后方的白牡丹見朱雀站在原地,不屑地嗤笑。
朱雀好像癡傻一般,對她的嘲諷置若罔聞,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白牡丹被勾起了好奇心,上前幾步,轉過拐角,順著朱雀的視線,同樣看到了那個涼亭。
她的眼睛霎時瞇了起來。
“原來如此………………”
朱雀恨不得自己從來沒來過。
她只想轉身就逃。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一回她沒有走得那么近,隔著一段距離,不用看得那么真切。
僅僅望見那襲衣角,她已猜到跪在那里的人是誰。
“還好還好,至少沒看見她的臉......”
朱雀的一口氣還沒吐出去,恰逢一陣夜風吹來,涼亭邊花葉簌簌,亭中二人衣袂翻卷,飄飄欲飛。
朱雀的呼吸卻在那一剎時凝固。
在亭中人衣袍翻卷的時候,朱雀看清了袍后的那張臉!
雖然隔著這么遠的距離,然而不幸的是,那兩人身上沒有帶蜃珠,以朱雀八階金剛體魄的眼力,足以將一切細節盡收眼底。
心中的某根弦,斷裂了。
夜風過后,衣袍緩緩垂落,重新遮住了那張臉。
但朱雀的心境卻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只是短短幾息的工夫,那幅畫面已經深深印刻在她的腦海里,為她心頭那塊沉甸甸的巨石,增添了數十倍的重量,險些壓垮了她的心志。
白牡丹興味盎然地望著涼亭,又看了看身邊微微顫抖的朱雀,嘴角笑容的弧度擴大幾分。
“怎么,好姐妹一個人享受美餐,沒有帶上你這條好狗,讓你感覺很難受”
朱雀臉色慘白,神情比斗敗的野犬還難看,根本沒有聽進去白牡丹的嘲笑。
“不會吧尉遲雅嫁給夫君做小妾,天下皆知,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莫非不知道會發生什么”白牡丹冷笑,“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至于擺出這副天塌了的背時相嗎”
朱雀一言不發,痛苦地閉上眼睛。
可那幅畫面如同夢魘一樣,在眼前縈繞,怎么也揮之不去。
白牡丹“哦”了一聲,恍然大悟:“你只是聽說過,卻從來沒有親眼見過,是不是耳朵聽見和眼睛看見所帶來的沖擊,還是很不一樣的。可憐,可憐......咦,你去哪”
朱雀默默地轉過身,邁著僵硬的腳步,像行尸走肉一樣,往原路走去。
“不是要把我打出屎來嗎不打了”白牡丹的聲音從耳后飄來。
朱雀搖搖頭,失魂落魄地往花園外走去。
走過葡萄架下,古衣依舊站在那里,睜著一雙水靈靈的明眸,好奇地打量著朱雀。
這個剛剛還像只驕傲的小鳳凰一樣的紅衣姑娘,一去一回,怎么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
被惜花公子訓斥了
古衣還在饒有興味地觀察朱雀的臉色,忽然身軀一顫,感受到了一股恐怖冰涼的氣息出現在不遠處。
白牡丹也走了回來。
古衣趕忙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屏住呼吸,直到白牡丹也走出花園,才長長喘出一口大氣。
衛府。
衛家小姐居住的府邸,外墻高聳,庭院深深,亭臺樓閣錯落有致,富麗堂皇,規模宏大,僅次于城主府。
衛對于這樣的住處還算滿意。以自家小姐的高貴身份,除了城主府之外,也只有這樣堂皇顯赫又不失清雅脫俗的府邸才配得上她。
讓她不滿的是,本來說好的洞房花燭夜居然推遲了,白牡丹也一去不回。
雖然衛緹內心深處也心疼擔憂小姐的身體,不太愿意小姐這么早就洞房。但就算要推遲,也該是由小姐提出來,而不是對方,搞得小姐好像被嫌棄一樣,實在有失顏面。
你當我家小姐是何等樣人,是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嗎
在衛緹煩躁的等待中,白牡丹的身影終于姍姍來遲。
“怎么去了這么久”衛急切地問,“那邊怎么說”
白牡丹露出從容不迫的微笑:“放心,都辦妥了。”
“那他怎么沒跟你一起過來”衛朝屏風后張望。
“哦,我跟他說,小姐長途跋涉,身體欠安,需要休養歇息,所以將洞房花燭夜推遲三天。”
衛緹皺起眉頭:“你之前可不是這么說的。”
“之前是要吊起夫君的胃口,讓他以為小姐唾手可及,但當他真正被勾起興趣的時候,又不能讓他馬上得手,不然太容易獲得的東西,他就不懂得珍惜。”白牡丹侃侃而談。
“這樣嗎”衛是半信半疑,“我看你白天也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我的樣子是擺給夫君看的,不然他怎么會對今晚抱有期待”白牡丹擺了擺手,“當他心中的火焰被點燃,卻又遲遲吃不到嘴里的時候,才會真正意識到小姐的可貴。他越是想吃,就越不讓他吃,每次都讓他以為快得手了,
但偏偏就不讓他如愿。這樣一波三折,他只會越來越急切,越來越渴望,最后被你拿捏在掌心。這種男女間的撩撥之道,你一個武人,不會懂的,睜大眼睛看著吧,看我怎么調教夫君。”
“真的嗎”衛緹聽得一愣一愣的,“那三天之后你還要繼續“撩撥嗎”
“到時候就要看夫君的表現了。反正總不會讓小姐吃虧的!”
衛緹看著白牡丹胸有成竹的樣子,心中也增添了幾分信服,點點頭道:“那就交給你了,反正要讓他明白,小姐下嫁給他,實在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放心吧!”白牡丹喝了一口茶水,臉上露出一抹怪異的笑容,“我這次去,不僅撩撥了夫君一把,而且還有一個意外的發現!”
“哦”
“我發現尉遲雅身邊的那條狗,其實也不是對她死心塌地的。”
“尉遲雅身邊爪牙眾多,你說的是哪個”
“朱雀,你應該知道吧”
衛緹點點頭:“聽說過,她號稱「小火神」,身穿鳳凰戰甲,曾經在摩云城與傾萍長老打過一場,堅持了半盞茶的工夫才被擊敗,戰力不容小覷,是尉遲雅身邊的頭號走狗。”
“我告訴你,這條狗未必對尉遲雅死心塌地,只要挑撥得好,或許能讓這條狗反咬主人。”
“真的你打算怎么做”
“我心中已有方略,具體細節,尚需打磨……………”
這時,內側臥室內,忽然傳來衛菡輕細的嗓音:“這樣不太妥當吧”
白牡丹眉梢一揚:“小姐覺得哪里不妥”
衛菡輕輕說道:“衛家與江家既然已經休戰言和,我們以后就是一家人,何必再挑撥離間,徒增是非”
衛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白牡丹笑道:“小姐,你就是太善良了。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出門在外,你不折騰別人,別人就會來折騰你。”
衛菡幽幽嘆息:“何至于此。”
白牡丹道:“小姐放心,我有分寸的,只是略施手段,絕不會過界,至于能不能成,還要看她們自己是否真的相互信任。無論結果如何,都賴不到我們頭上來,也不會傷了兩家的和氣。”
衛菡輕嘆一聲,不再開口。
次日午后,尉遲雅來找朱雀。
朱雀見她滿面春風、容光煥發的模樣,與昨天進城之前患得患失、憂心忡忡的樣子判若兩人。
情愛真有那樣的魔力,能讓一個人的精神面貌發生如此大的改變
“小雀兒,你的那身盔甲呢你不是視它為夫,連睡覺都不肯離身嗎”
“借給江晨了。”
“哇!你不是一直說盔甲和丈夫概不外借的嗎我想借來穿穿你都不肯,居然借給別人!快老實交代,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關系”尉遲雅佯怒,搖晃朱雀的脖子。
“阿雅,別鬧。我不會跟你搶男人的。”
“什么呀,遇到中意的該搶就搶,姐妹和男人又不沖突!快,叫一聲姐姐來聽聽!要是叫得乖了,我就認下你這個妹妹!”
聽著尉遲雅的打趣,朱雀以往都會辯駁幾句,但她今天卻沒這個心情,只是低著頭悶悶地道:“真沒有。”
尉遲雅也察覺到她的異常,俯下身關切地問:“小雀兒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我......”朱雀搖搖頭,“沒事......可能沒睡好......”
“別騙我,你肯定有事,都寫在臉上了。”尉遲雅在朱雀身前蹲下,柔聲道,“有什么話就說出來嘛,別憋在心里。你這個直腸子也憋不住,別把自己悶壞了。我們姐妹之間不是無話不談的嗎”
朱雀把腦袋垂得更低了:“真沒什么.......可能是因為鳳凰戰甲被借走了,心里有些空缺吧,昨晚上沒睡好………………”
“真的嗎”尉遲雅狐疑地道,“那你為什么把腦袋垂得這么低,不敢看我”
“因為我太困了,眼皮子抬不起來......
“是嗎你把腦袋抬起來讓我看看!”
“太困了,抬不動。”
“我幫你抬。”尉遲雅托著朱雀的下巴,把她的臉抬起來,與自己平視,“小雀兒,你看著我。”
朱雀視線飄忽不定,眼神躲躲閃閃,一副心里有鬼的樣子,完全不敢跟尉遲雅對視。
尉遲雅嗔道:“小雀兒,你躲什么呀!看我的眼睛!”
“我沒躲。”
“姐妹,直視我!”
“看了,看了。”
“你看了個鬼啊!姐妹你到底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慌成這樣”
“真、真沒有。”
“還說沒有,你這簡直就把‘心里有鬼”寫在臉上了啊!到底發生什么了,你透露一點,也好讓我心里有個底啊!你跟我男人好上了”
“絕對沒有,跟我無關,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朱雀使勁晃了晃腦袋,從尉遲雅的手上掙開,又把頭垂下了。
“說得倒是挺有氣勢,可你對著我的眼睛說這句話啊!”
尉遲雅見朱雀非要低著頭,干脆也把腦袋一歪,鉆到她膝蓋下,去盯她的眼睛,“看你往哪兒躲!”
朱雀露出驚恐的神色。
此情此景,仿佛與昨天那一幕畫面重合了。
那時候尉遲雅也是這樣跪著,純凈無瑕的臉龐此時竟有種說不出的妖艷。
那雙明媚靈動的鳳眸,明明是那樣典雅高貴,猶如仙露明珠,秋波流轉,光芒璀璨。
那張緊抿的紅唇,比尋常女子多了一抹英氣,本應是在千軍萬馬之前發號施令的金口,這樣才能無愧于「白露玫瑰」的美譽。
朱雀昨天滿腦子都是這一幕,一宿沒睡著。
眼前的場面,居然與昨天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