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下值時間,魏何今匆匆歸家。
甲胄未卸。
拿著關州剛送來的戰報,一路疾行來到魏老將軍的院子。
魏老將軍上了歲數,除了教導家里幾個小輩外,已久不見外客,除了自家人知道這位老爺子依舊老當益壯,身體康健,外頭不知情的都以為這位老將軍老邁的下來不床。
此時的魏老將軍穿著一身舒服的家常布衣,灰撲撲的洗了好幾十水那種,手上一把大掃帚,正步步后退,一行一行的掃院子。
每一下揮舞,都留了力,似重實輕。
不斷重復著同樣一個動作,極有韻律。
「父親,關州那邊的戰報,剿潛入關州境五千反軍,池兒幾個亦領兵出征,有名在冊。」
魏何今臉上帶了幾分歡喜之色。
「池兒他們立功了!」
魏老將軍停下動作,接過戰報來看。
剛瞄一眼,便發覺不對。
他眉頭微皺。
「這是正式的軍報,你怎敢隨意取來?」
魏何今忙解釋道:「是特意送到我這的,連同這份軍報,還有英王的傳信,說是恐沿途有反逆黨羽從中阻隔,想通過咱們將軍府的門路將此戰報遞交上去。」
「信在何處?拿來我看。」魏老將軍看到了自家幾個小子的名字,對其后所述之功,卻沒有細看。
半大的小子能立什么功勞。
真正的戰場還沒上過,西州軍潛入五千人被關州發覺,在自家地盤關門打狗有多難?
不過是恰逢其會讓他們趕上了。
又或許,根本沒這幾個小子什么事,是人家特意送的功勞。
魏老將軍心里又很快否定這一想法。
英王短短幾個月間聲名漸起,那一封封從北地送來的表書,隔著千里之遙與朝中眾臣你來我往。
硬生生從沒落皇子,擠進了爭儲候選之位。
從前之局面已破。
很多人都在等英王這位皇長子入京。
看一看這位的成色。
人未入京,便已攪動風云。
這樣的英王,會示好魏家,可在軍報上做手腳,捧他家那幾個小子?
絕無可能。
待看過信后,魏老將軍有些明白了。
「此軍報立刻呈上去,一定要快,明日,明日早朝之前,定要讓陛下看到。」
魏老將軍戎馬半生,信上只提到西戎或趁反王起事之際作亂寥寥幾個字,他瞬間反應過來,一旦西戎參戰,朝廷大軍和關州軍將被分割成兩處戰場。
蠻夷如狼似虎,覬覦關內的糧食財富人口,兇悍至極。
西州、關州兩府世代鎮邊,這兩府將士多百戰之兵,亦是勇猛。
可朝廷大軍,連年少戰,承平已久。
怎敵得過兇悍蠻夷。
便是勝,也多半是要吃虧的。
關州這次小勝,為何匆匆來報,便是預料到將反軍陷入僵持對壘之勢。
反王籌謀多年,西州富有,關州應對吃力,屢屢上奏催促朝廷下放軍需糧草。
朝堂上每每爭執,都不了了之。
便是英王一改舊貌,變得激進果決,想爭也會爭了,也有新晉年輕官員,熱血未失,激情為之言戰。
可來不及了。
一旦朝廷大軍或關州軍失利的消息傳來。
陛下定會震怒。
朝廷那幫站直了說話不腰疼的文臣也會揪住這點敗績,更理直氣壯的壓下關州的補給。
「父親別急,兒已想好,動用
咱們家的關系,再多多打點,定來得及,只是……」魏何今斟酌著用詞:「池兒幾個既立了功勞,英王殿下也認可,不如將他們幾人的名字,往前挪上一挪。」
魏老將軍眉眼無波的看著他。
「其他并不改動,只是將位置換一換,看著,更顯眼些。」
魏何今自覺很為子侄們打算。
眼下反王作亂,危險,但也是機會。
只要英王還要用魏家,就不會讓那幾個小子出事。
看,這軍報不就送到他這里了。
英王在京中無可用之人,可依賴信重的,唯有魏家。
待日后,若英王能更進一步,魏家門庭昌盛,指日可待!
魏老將軍想到信中末尾那一行小字。
魏兄在京,明時局,此軍報擇機送呈陛下,刪改自便,以輜重速速出京為要。
「這一行小字,便是你說的那位那位閆先生所寫?」
魏何今點頭道:「該是他。」
魏老將軍搖搖頭,又笑了笑。
「人家和你客氣一下,你就當真了?」他晃了晃手中的書信:「這信,是他的手書,戰報亦是他的手筆,可見此人極得英王信賴倚重。」
「池兒幾個來信說,他們是在一個姓閆的總旗營下,名為總旗,掌兵逾千,其有一子,有斗虎搏熊之力,年紀尚幼,卻聰慧異常,喜軍事,被人稱之為閆小將軍,其父不在時,可代掌兵營諸事,眾兵莫有不服。」
魏老將軍緩緩說道:「這閆總旗,和閆先生是一家吧?這樣的少年小將,如此出眾,你猜那閆先生為何沒將他報于人前?」
他自顧自說道:「少年英雄,萬眾矚目,成名易,守命難,若為敵軍耳目探得,必除之。」
「你將池兒四人的名字放到前面,那幾個小子身子骨輕,可受不住你這樣的厚恩。」
魏何今臉一紅。
好像確實是自己想的淺了。
「再看這戰報頭功,正是那閆總旗,哦,英王已給他請升副千總了,從五品,呵,你也是從軍中歷練上來的,清繳反軍五千人的功勞,夠不夠?」
「他家小子,那個閆小二,救過英王……」魏何今的聲音變小。
人家有救英王的功勞,反觀他,那次炸山偷襲,險些丟了王爺的性命。
「英王寬厚,你該慶幸,那位殿下沒計較你之前犯蠢,這一次,軍報送到你手中,你是不是覺得英王在京無人可用?只有你魏何今,咱們魏家才能快速將此軍報快速送到陛下手中?」
魏何今瞪大眼睛,像是在驚訝父親竟能看穿他的心思。
魏老將軍看著自己這個兒子,內心重重的嘆氣。
他不頤養天年,還悉心培養小輩為何?
還不是因為指望不上這樣的傻兒子。
想到此,他語重心長的道:「你別忘了,宮中還有英王生母,那位娘娘伴駕多年,雖不占高位,可宮中主位幾易其主,趙娘娘可一直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