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那薛家小姐來尋你們姐妹,見你沒在,便去你大姐屋里坐了坐。」李雪梅將孩子的小包被往炕里頭推了推,小芽兒無知無覺,睡得噴香。
「她走后你大姐過來說,世子妃有意牽頭號召城中的富戶捐些錢糧姜炭。」
閆玉眨了眨眼,歪頭問道:「姜?」
「就是姜,咱家天天熬著姜湯,隔壁的茶樓就是人家王府的產業,那味道飄過去,可不就曉得了,不然又怎么會找到咱們頭上。」
閆玉覺得姜和炭兩樣怕是都占。
她暫停了賣貨,可不是為了囤積居奇掙大錢,而是憂慮自己村子的人不夠用。
這幾日他們也不是沒試過,大幅降溫后,燒炭的難度成倍增加,原有的土堆不足以應對這樣的極端天氣。
其實也不能稱之為土堆了,木炭燒了這么久,他們早就做過升級,抹了水泥上去。
只是如今,被凍得裂開好幾道口子。
盧師傅不是忙著幫各家想法修房,就是蹲在炭場那頭,琢磨怎么改進炭窯,來回奔波,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圈,身上的羊皮襖都有些晃蕩了。
李雪梅:「上回賞梅宴鬧出那么多事,世子妃不好意思再大張旗鼓的張羅,所以聽那薛家小姐的意思,這回募捐,并不打算太過,等事成以后再向外宣揚各家的善心善舉。」
閆玉秒懂:「就是先低調做事,事成再揚名唄。」
怕出意外這種擔心……是對的。
一旦涉及錢糧財務,尤其是對接這么戶人家,可有的讓人頭疼。
你家出的多,我家不能出少了……
你家那么點,憑啥讓我家出的多?
銀錢還是比較直觀的,捐物才麻煩,比如那米面有沒有摻點啥?脫殼脫的干凈嗎?是當年的新米還是陳米……
舊衣是單衣還是加棉?棉厚幾分?
就連木炭,大小整碎都能計較上好陣子……
世子妃心是好心,可惜運氣不咋好,趕在這個時候嫁來關州,瞧瞧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攤上的是什么事。
不管吧,王府只有她一個女主人,管?賞梅宴就是前例。
意外無處不在,想要周全不出錯的給事情做了,閆玉覺得世子妃還有些稚嫩,最好有手腕強硬,行事老道的人從旁輔左,再加上世子妃的名頭,這事才好順順利利的進行下去。
閆玉腦海中自然而然就閃出兩個人來。
頭一個自然是她大伯,大伯無敵,在閆玉心中無所不能。
第二個是她干爺,滿身都是智慧。
就拿她家沒事給干爺送點家里做的吃的用的這事來說,干爺竟然用這么點東西讓他們在英王那里掛了號,印象還挺好,她現在過去王府的待遇越來越不一樣了,門子待她著實客氣許多。
還有干爺給她爹出的那個主意,讓他先考個功名,再從軍中晉升。
從文轉武,不管是秀才還是童生,身帶功名就不一般。
再說回那日賞梅宴,她干爺的反應速度多快,明明那北戎立斃在她腳下,咳咳,硬是讓他說成是暈倒,最后全城都在瘋傳英王府那點八卦,不管是世子妃還是她的庶姐,又或是英王的母族趙家……沒有一個不被談論的,反倒是她這個那天在靶場頂頂出風頭的小子,被人提了幾嘴就沒人在說了!
那北戎的死也被說成是受刑過重而亡。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竟是瞞得這樣瓷實!
她當時便覺得自己這干爺認得賺了,大賺!
之后閆玉總是觀察她干爺,發現她干爺這個人,不顯山不露水的,穩坐英王府內侍第一人。
上得領導寵信
,英王看不到人總是問,下得群眾敬畏,是字面意思,又敬又畏。
鬧出混進北戎這檔子事,負責英王府自查的就是她干爺,王府的門子都換了人,還有好幾處都換成了生面孔,就這,外面依舊沒傳出什么動靜。
世子妃行事和她干爺一比,就……差得好多!
「咱家這點家底也能被人盯上,看來這次白災,比我想的還要嚴重。」李雪梅微微蹙眉。
她在家里坐月子,出不了門,獲得信息的渠道就是崔娘子和戚大娘子兩個。
崔郎中回村中救治被砸傷的村民,大狗子小狗子也隨著去了,崔娘子卻是留了下來,用她的話說,我回去干啥,家里連個插腳的地方都沒有,讓他們先住著吧,我在城里住陣子,天天到你這轉轉,我那二兄弟讓他忙去,有姐姐我呢,我替他照顧你……
李雪梅頗為感動。
崔娘子也真像她說的,容嬤嬤照顧小的,她就照顧李雪梅,痰盂被她端來倒去,從來沒嫌棄過。
戚家在附近買了房,宅子有些小,周圍的鄰居卻多。
戚家三兄弟打亮過一次相后,就再沒人敢小瞧這剛搬來的戚家,戚老娘格外會做人,將鄰里的關系處的極好,冬天都在貓冬,婦人們除了必要的采買,多是不出門的,至多到附近的鄰居家串串門。
戚家是剛搬來的,自是讓人好奇一些,戚老娘又不吝在繡活上指點指點她們,慢慢的,就聚成了堆。
等崔娘子來戚家借住之后,來往更甚。
后來崔娘子又在前頭看鋪子,認識的人就更多了。
李雪梅都佩服她,怎么就這么嘴巧會說,見一面就相熟,第二面就好似多年未見的親姐妹似的,說不盡嘮不完的話。
崔娘子天天白災白災的,也給李雪梅拐順了口。
閆玉初初還吃驚了一下。
她娘說話真是越來越接地氣了。
「娘怕不是對咱家的家底有什么誤解。」她默了默說道:「娘以為,咱家的柴炭生意做得如何?」
「城里販炭的幾家,聽你姑說起過,做了好些年頭,父子相傳也有好幾代人了,靠著燒炭漸漸起來的也有,據說有兩三家,買下好幾個山頭常年雇人燒炭,這木炭生意你怕是和人比不上,倒是木柴,這永寧城不是被你壟斷了么,他們肯定是不如你的。」
「娘說的對也不對。」閆玉認真說道:「年前,他們比我賣的好,出貨比我多,掙得自然就更多,可年后嘛……大戶人家已囤足了炭,尋常人家不舍得壓錢,也知曉年后的炭價會跌幾分,我若開市,零散出貨,他們定賣不過我。」
「不是因價,而是……他們手中的存炭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