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演的太像了的緣故,鮮少有人發現喬喻其實是表演型人格,他能輕松的在有需要的人面前,展現對方最喜歡的特質。當然也不是沒人看穿過那么一點點,比如曾經的張校長,現在的張局長。
不過張鐵軍那時也只是隱隱覺得喬喻骨子里其實很冷漠。但喬曦是清楚的,這是女人總是心疼喬喻的原因。
夏可可其實也隱隱有些了解,但她并不清楚如何去表達。因為她能感覺到喬喻單獨跟她在喬曦相處的時候,跟在其他人面前似乎不太一樣。是的,人總是需要一個卸下所有偽裝,讓心靈重歸平靜的港灣。
所以也只有跟喬曦和夏可可在一起的時候,喬喻能卸下所有防備。因為在喬喻看來,這個世界大概只有這兩個女人能夠無條件的對他好。不對,應該說只有喬曦會無條件對他好,就連夏可可,其實喬喻都不太確定,因為時間很可能改變一個人的想法。
哪怕是田導、袁老、老薛、老好人這樣的貴人.....喬喻內心是感激的,但他很清楚這些師長對他的好是建立在他的數學天賦跟努力追求知識的基礎之上。所以即便面對這些人,喬喻也不會卸下所有戒備。會習慣性的去「演」那個他們所喜歡的那個喬喻。
一個陽光、熱心、開朗、上進、對知識有著不懈追求的喬喻...
他不介意在這些師長面前暴露自己的一些缺點,比如有那么一點點喜歡占些小便宜,偶爾會喜歡耍賴...好吧,所有的缺點都是他想展現給大家看到的缺點,其實喬喻從來不占那些便宜,他單純的就是貪財而已。
但內在的喬喻其實一直都極為冷漠,對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充滿了戒備。換句話說,喬喻從來只在乎他內心里喜歡的那寥寥幾人,至于跟他無關的人跟事,他從未在乎過。
這也是他在鐵一中時,把一切都歸類為一場場的交易。遵循的無非是恩仇必報那一套。
好在,他一直遇到的人其實都還不錯,尤其是對他很好。
老好人、老薛、田言真、袁正心、潘教授、李教授、還有幾個CMO認識的小伙伴..總之,暫時都是要報恩的。
此時終于出現了一個跟他有仇的人,喬喻內心深處甚至很激動。那個男人就坐在下面,他能看到的地方。
喬喻很清楚他在臺上展現的一切,每一個公式,甚至每一行解釋,都是插向那個男人心頭的刀子。他表現得越好,那個男人就會越難受。
喬喻太了解這類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了。
弗蘭克不會在乎那層幾乎忽略不計的血緣關系,這個男人此時必然在心里期盼著他能鬧出笑話,甚至可能這個男人正在拼命的調用大腦里貧瘠的腦細胞,希望能找到他的錯誤。
每每想到這些,喬喻就會在激動的同時,更加認真跟專注,如果說這是一場對決,那么他此時要做的就是把他最完美的一面展現在世人的面前,展現在現場所有的數學家面前,然后讓那個男人感受到什么叫無可匹敵的絕望!
「...上所述,Ambidexterity定理中的局部到全局的等價性在此背景下失效。定理所假設的局部同調代數平坦性條件在存在共軛脊絡結構時不再成立。
具體表現為,局部平坦性和射影性無法通過高階導出函子全局化,最終導致定理在奇異幾何背景下的破產。所以弗蘭克跟山姆教授的證明過程存在潛在漏洞。」喬喻的聲音落下,臺下也適時的響起了掌聲。
新的會議手冊上,標明了喬喻能做開場報告的理由。
他除了找到幾何朗蘭茲猜想證明的漏洞外,同時還徹底解決了這個問題,所以這次的開場報告本就是分成兩段的。提出問題,然后解決問題。
后半部分才是最關鍵的內容。
也是下面無數學者更感興趣的內容。
所有對這個問題感興趣的教授們都已經坐正了身子,很多人拿出了用來記錄的本子,因為接下來就是真正的干貨了。這其中也包括了弗蘭克。
喬喻想的沒錯,他是真的想能找到喬喻證明中的漏洞,哪怕喬喻的證明已經被諸多權威大佬所認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兩人其實在性格上的確有相通之處,那就是比起所謂的權威,他們都更相信自己。
「那么如何解決弗蘭克跟山姆教授遺留的這個問題?我的答案是,直接繞過去了!在這里的關鍵點是引入LGIR工具以及去白噪聲化,通過局部—全局一致性修正,來進行全局化重構。」
說完,喬喻在電腦上開始操作,很快他身后的大屏幕上直接展現出了問題解決的全過程。
”通過以上過程,我們最終能得出結論:TLGIR(Fx,LGIR)GX,從而在代數幾何背景下全局一致,很榮幸我能從頭開始跟大家講解這個近乎完美的思路,在這里我要再次感謝丹尼斯跟潘敬元教授提供的幫助。
尤其是潘敬元教授,是他無私的一次次為我解答相關的問題,讓我對幾何朗蘭茲猜想有了一個相對深入的了解,才讓我能夠在如此短的時問里徹底解決這個問首先我們從定義共軛脊狀奇異點的重構對象開始....”
如果說上次喬喻在挑出錯誤的時候,在臺上不停感謝潘敬元,讓這位潘教授在臺下坐立不安的話,那么這次在開場報告上的感謝無疑是個驚喜。
潘敬元能感受到那一瞬間有許多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雖然他坐在第一排,就在丹尼斯旁邊。但很多同樣坐第一排的教授都扭頭看向他的位置。
哪怕只是短時間的一瞥,便將注意力又放回到臺上的少年身上。
這小子……
潘敬元心里想著.
但其實落到其他人眼中,對臺上喬喻的觀感又變得不同。
臺上的喬喻年輕、陽光、開朗、自信而又謙虛、吐字清晰、充滿自信,他還懂得感恩..
真的,如果把世界一切美好的詞匯集中起來,都放到此時臺上的喬喻身上都不為過。
尤其是對于坐在第一排的諸多老人們來說,喬喻在臺上的表現簡直完美。
東西。
臉上時刻掛著燦爛的笑容,卻并不影響他的發揮,那張青澀的臉跟年輕的身體仿佛蘊藏著用不完的精力,而這些都是掌握著資源跟權力的老人們可求而不可得的
哪怕世界科技已經發展到如今的地步,人跟人之間依然有著最基本的平等關系——時間跟生命。
是的,街頭的流浪漢擁有著菲爾茲獎大佬一樣多的時間跟同樣僅有一次的生命,無非是單位時間內大家創造的價值并不一樣從而導致了人生的意義并不一樣。但臺上的年輕人則展現出了快溢出主席臺的朝氣。
人無再少年,落入中年人耳中,是淡淡的失落,對于年過七旬的老人們來說,大概能從這句話中看到濃重的暮色。
「真是讓人羨慕啊。」
正狀似認真聽著報告的盧卡斯·艾森扭頭看了眼坐在他身邊的皮埃爾·德里尼。
感覺到了老伙計的目光,皮埃爾·德里尼笑了笑,說道:「難道你不羨慕嗎?艾森。」
對于這位老教授而言,昨天他剛剛用了三個小時聽了喬喻完整的講述,甚至還提出了好幾個問題,并得到了近乎完美的解答。所以今天坐在這里,只是禮貌的走個過場。
盧卡斯·艾森默默的點了點頭。怎么可能不羨慕呢?
十六歲對于一個數學天才來說,哪怕是舒爾茨也還在參加IMO,但喬喻已經能在世界級的數學會議上做開場報告。哪怕是他們這些老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幫著爭取的。
「舒爾茨說他會提名這個孩子角逐今年的菲爾茲獎。」皮埃爾·德里尼又感慨了句。
這次盧卡斯·艾森則搖了搖頭,說道:「早了點,他的成就說服力還不夠。幾何朗蘭茲猜想的證明是建立在丹尼斯、潘等等人的工作基礎之上的。我看過他對于曲線有理數點上界推導的論文,很有創新意識,但依然不夠。
皮埃爾·德里尼點了點頭,認可了盧卡斯·艾森的判斷,隨后頗有深意的說道:「的確還不夠。但我想舒爾茨很清楚我們這些老家伙的想法,明年陪跑。但接下來四年,如果他再做出了什么成果,應該就不會是陪跑了。
以這個年輕人的能力,做出成果應該是大概率的事情。更別提他已經收獲了很多人的喜愛跟友誼。他是個很棒的小伙子不是嗎?也許到時候我也會投他一票。「聽了這句話,盧卡斯·艾森下意識的扭頭朝著弗蘭克坐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后沉默不語。
都是在學術江湖摸打滾爬幾十年的老江湖了,他當然能聽出皮埃爾·德里尼的言下之意。他想推自己的孫女婿上位,并不是秘密。
或者說這個世界就沒什么真正的秘密,只有根據等級劃分的秘密。地位越高,這個世界的秘密自然也就越少。
雖然每次世界數學家大會上,菲爾茲獎不止一個,但名額也不會多。數學界大佬也很多,每個人都有心儀的人選。最讓人無奈的是,鑒于菲爾茲的規定,超過了四十歲,就沒機會了。
除非做出了特別特別重要的貢獻,貢獻大到全世界絕大多數數學家們覺得不給這位超過四十歲的數學家一個菲爾茲獎,會讓菲爾茲獎黯然失色。比如某人在四十歲之后解決了黎曼猜想。
但即便如此,也拿不到正式的菲爾茲獎。例如證明了費馬大定理的懷爾斯,因為證明之后他已經超過了四十歲,所以也只拿到了一枚銀質特別獎章。所以皮埃爾·德里尼這句話讓盧卡斯·艾森意識到弗蘭克大概率沒機會角逐菲爾茲獎了。
本來今年藉助幾何朗蘭茲猜想的成果,他跟潘都會被提名,然后陪跑。
但現在盧卡斯被踢出局,意味著他已經喪失了本屆大會前陪跑的資格。他不可能推薦一個成就不能服眾的候選人。哪怕這個人是他的親女婿。他甚至不會提名弗蘭克去競爭高斯獎。學術界可以有種種小手段,但首先得拿出讓人信服的成果,不管成果是從哪里來的。
至于現在再開始重新換課題努力..顯然來不及了。
一個有資格挑戰菲爾茲獎的大型數學課題研究時間是以年計算的,就好像丹尼斯針對幾何朗蘭茲猜想的證明,耗費了十五年的時間。又或者弗蘭克能在接下來四年里做出類似于一個嶄新數學方向的成果...
嗯,盧卡斯·艾森覺得那還不如寄希望于弗蘭克能在這些年解決千禧年未解決的數學難題中任何一個,反正都不太現實。于是老人在搖了搖頭之后,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際遇,有些事情無法強求,也沒辦法。」
聽到這句話,皮埃爾·德里尼笑了笑,沒有再說話,而是將注意力再次放到了臺上的喬喻身上。
「該死的!張教授,不如我們一起想辦法把喬喻給綁到普林斯頓吧?」
正在認真聽著報告的張樹文怔了怔,下意識扭頭看向身邊的老頭子.....然后發現洛特·杜根似乎不像在開玩笑。「杜根教授..」
「我是認真的,很顯然,他就應該屬于普林斯頓!普林斯頓才是數學天才應該呆的地方!我們的教授說不定能把他培養成一個全才!這個時代像希爾伯特那樣的數學全才!
十六歲就能理解舒爾茨的那些理論,就能直接沖擊朗蘭茲猜想!這種驚人的學習能力需要在世界數學家最集中的地方對他進行最全面的輔導!給他超越這個時代的機會。
恕我直言,燕北大學明顯并不具備這個資格,華夏的大學都還不具備這個資格。「
張樹文沉默了。
他想到了第一次跟喬喻見面的時候,這個孩子也是如今天這般自信的,在一眾教授面前兜售他的理論。那個時候的少年似乎更青澀些,但也跟今天一般的自信。
不對,今天似乎更自信了。
好吧,他能理解洛特·杜根求賢若渴的心態,但這個想法,的確有些腦洞大開了。畢竟這可不是在美國...
張樹文正想說話,一個聲音強勢插入了兩人的討論:「我也贊同,不過我覺得綁不太現實,不如我們先把他哄上回普林斯頓的飛機,等到了地方再把他留在那里。」
張樹文能聽出這個聲音的主人,但還是忍不住扭頭看了眼——高等研究院的謝爾蓋·加莫夫教授,代數幾何及其與代數拓撲、表示論和算子代數交叉領域方面的專家,對代數幾何中同調理論的應用方面貢獻巨大。
顯然喬喻的方法構思,很對這位教授的胃口。
迎著張樹文的目光,這位教授認真的說道:「他是對的,我能感覺到。看到那些公式我就知道這小子是對的!我覺得如果他去了普林斯頓,一定能快速理解我所有的研究,并給出一些新的想法,我喜歡這個小子,張!也許你能出面說服他。
也許他暫時沒有留學的打算,但誰會拒絕去普林斯頓參觀呢?你們說對嗎?」
「謝爾蓋,雖然你一直以來都很混蛋,但這次我覺得你很有想法。也許真的可以這樣嘗試一下!對,以游覽的名義邀請他去看看。我們甚至可以明天就回去。」「咳.....兩位,我覺得喬喻來法國不可能會額外辦了去美國的簽證。所以理論上,他連登機手續都辦不了。哪怕他上了飛機,海關跟CBP也不可能讓他入
境。」張樹文終于忍不住說道。
兩位教授對視了一眼,能看出兩人眼神中都是滿滿的遺憾。
數學界的巨大影響想要輻射到那些海關跟CBP的執行者身上,的確很有難度。
「該死的,白色房子里那些被脂肪填滿了大腦的東西只會把一幫什么都不懂的家伙給放進來,而把真正的天才拒之門外!」洛特·杜根小聲抱怨著。見到兩位教授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想法有多異想天開,張樹文也得以再次將注意力放到了臺上...
他不應該坐在洛特·杜根旁邊的.....兩分鐘時間,喬喻已經對同態空間Hom的修正,這涉及到全局—局部的相容性問題。已經開始講到了通過求極限,將局部系統Fx,LGIRF的特性平滑地嵌入到全局系統GX中。
這也太過分了!
另一邊,一直在負責記錄這場數學大會的華夏新聞社的記者張諾可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觀察前幾排教授們的表情上,并記錄下了數十張照片,照片中教授們的表情各異。
雖然他聽不懂喬喻到底在說些什么,但張諾可能看出絕大部分教授聽的很認真,很仔細。甚至不少人全程都在認真的做著筆記。這一度讓張諾可對這個世界的理解開始恍惚。
這特么是真華夏天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