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同學很尷尬。
雖然他也清楚自己這篇論文可能寫得不盡如人意，但原因很多，比如導師催的太緊。
他總覺得小數屋里那個喬喻冒出頭之后，導師的要求就有點看不懂了。
就比如他現在只是研二的碩士研究生，按照之前畢業師兄師姐的說法，碩士畢業其實也沒那么困難。
只要拿夠學分，平時盡量多讀些學術論文，找一篇能跟自己對上思路的，改改條件進行模仿，有能力的話對論文進行一些改進就差不多了。
畢竟數學專業如果真是未來有心要做科研的話，大都直接選擇碩博連讀了。
選擇只讀碩士，大都是混個畢業證直接去找工作，總不能還專門挑個數學方面的openproblem為難自己吧？
雖然余大前年數學專業評級從A升級到了A，但去年畢業的碩士師兄大都也是這樣過關的。
結果自從暑假那個喬喻在論壇上搞定了那個方程之后，導師突然就心血來潮，在群里給所有人布置了一篇論文任務。
關鍵是論文的命題還不能自己選，而是薛導指定的，唯一貼心的就是給了他們一些參考資料，上面有一些研究方法。
更離譜的是，還限期十月之前要交稿，美其名曰考察他們的學術進度。
然后就有了這篇論文的誕生。
其實秦鏡儒也沒有辦法啊！
八月份把論文任務布置下來，十月前就要交，雖然說起來把課題跟一些資料都給了，但這么短的時間完成一篇小論文也挺難的。也正是因為有自知之明，他才比其他師兄師弟提前了一天交論文。
就是想著導師能看在他態度好的份兒上放他一馬，誰知道當晚就把他叫來處刑了。
早知道他就不耍小聰明，跟其他師兄師弟一起交，這樣導師說不定會先看別人的，起碼能讓他混過一個國慶。不至于現在面對盛怒的導師跟一個摸不著頭腦的問題。
這能是誰批閱的啊？秦鏡儒腦子飛快的轉了起來。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但硬是沒想明白。
師兄弟們都在忙著寫論文呢，自然沒空批閱。而且導師雖然在余大還是很風光的，但今年只申請到兩個小項目，都是導師帶著兩個博士生在做，所以他們也沒有正規的小導。
只是正在讀博的大師兄偶爾會客串一下小導，幫他們答疑。
不過大師兄最近一直在忙畢業論文，都沒什么時間搭理他們，大概率也不會有那個閑心幫他批論文。
但導師這么問了，又應該是他認識的。難道他身邊還隱藏了某位大佬？
秦鏡儒越來越緊張了。
畢竟導師就坐在那里，一句話不說，就那么一直盯著他看，又是大晚上的，抬起頭就能看到窗外一片漆黑，這換了誰不覺得心里發毛？
就這樣被盯了足足有三分鐘，秦鏡儒終于承受不起壓力，打算亂猜，然后狡辯的時候，老薛開口了：“想不出來對吧？那我提醒你一下，幫你批閱論文的，今年夏天剛剛初中畢業。”
“咳咳……”正想開口的秦鏡儒頓時被口水嗆到了，一陣猛烈的咳嗽過后，秦同學看了眼手中的論文，然后可憐巴巴的看向自家導師：“啊？喬喻？”
這太好猜了。
秦鏡儒覺得他跟導師都認識的剛剛才初中畢業的學生，大概只有喬喻這么獨一個。
他甚至還記得，當時喬喻解開了導師留的方程時，他還在群里得很起勁來著。
現在想來，他那時候就在給自己挖坑啊！
一時間，他甚至感覺手里的論文變得有點重了。
“怎么？看不起人家初中生？人家初中生不但能自行解決難題，還能獨立完成論文，論文質量……算了，論文還沒發表，我不方便給你看，但我把他的摘要跟引言打印出來了，你自己對比一下。
另外告訴你，這也是人家獨立完成的，他交給我是什么樣，我給你看的也是什么樣。而且他的論文我一個字都沒改，就直接投給國外前百分之五的期刊了。至于你的論文，你認為能投給誰？”
說完，老薛遞了兩張A4紙過去。
秦鏡儒默默地接過來，開始閱讀。然后感覺更郁悶了，就一個論文開頭，他發現有兩個單詞不太認得，得查數專詞典。
尼瑪……真是日了狗了！
高中生不好好上課，寫個什么論文嘛？
等他飛快的把論文的摘要跟引言看完，整個臉已經漲得通紅，甚至都不好意思抬頭看導師。
薛松深吸了口氣。
他也懶得再跟這家伙說什么了，想了想，說道：“等會我把喬喻的微信推給你，你自己想辦法跟他聯系上。然后你回去跟你的師兄弟們說，這篇論文作業，喬喻就是你們的小導。
所有人的論文都先發給他看，如果他覺得哪里不滿意，你們就按他的要求改，什么時候他覺得過關了，你們再交給我。再給你們延期一個月的時間。
記住啊，跟你的師兄弟說，十月最后一天，如果你們還過不了喬喻那一關，那對不起，我會開始慎重考慮你們是否有能力，按時畢業了！對這個決定不滿的話，你們也可以考慮換導師了。”
“啊？”秦鏡儒愣住了。
士可殺不可辱啊！
高中生當小導？導師瘋了吧？
等等，所有人的……
這意思是除了兩位博士師兄，其他師兄弟的論文都要給喬喻先把關？
想到這里，秦鏡儒突然又不覺得那么難以接受了。
“怎么？你有意見？人家喬喻寫的東西你也看了，你還不服氣？或者我都不嫌丟人，你們還覺得丟人了？”
“不是，不是，我就是怕高中生很忙的吧？他要不同意怎么辦？”秦鏡儒哭喪著臉說道。
“人家初中就已經把你們高中、大學四年加研究生前兩年所需要的大部分知識都融會貫通了，都已經能指點你們論文了，你以為跟你讀高中一樣？至于怎么讓喬喻同意，那就是你們的事了。
當然你們也可以不按我的要求來，只要你們有信心覺得論文能寫到讓我滿意，又或者你們自覺論文有能投華科院一區的水平，也可以繞過這一步，直接把論文發給我。
但如果達不到我的要求。呵……行了，你回去吧，記得跟你的師兄弟把我的話說清楚。對了，帶著你的論文，好好看看喬喻幫你標注的內容跟修改建議。”
薛松不耐的揮了揮手。
看自家學生那窩囊的樣子，心里更加不舒坦了。
學生難帶啊。
還不如帶本科生，起碼一般本科生的畢業論文，他根本不會有任何不切實際的期待。
秦鏡儒剛走出教學樓，便掏出了手機，點開了微信。
薛松已經在微信里把喬喻的個人名片推給他了。
不過秦鏡儒也沒急著添加微信，而是飛快的點開了一個群聊，這是一個純粹的學生群，里面都是薛松來到余大之后帶的學生。
飛快的編輯了一段話，秦鏡儒突然又感覺不對。
想到這個群里還有許多已經畢業的師兄跟兩位師姐，秦鏡儒干脆把剛剛編輯的內容復制了一遍，又重新拉了個群，新群就純粹了許多，只有在讀的師兄弟們。
就連導師帶的幾個博士，秦鏡儒也只把平時他們接觸最多的大師兄拉進群里。
這種丟人的事情，還是不要傳到其他無關的師兄、師姐耳朵里了。
不然說不定以后大家都當成笑話到處講，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知道呢。
新群聊建好之后，秦鏡儒立刻將之前編輯好的內容發了出去。
“各位兄弟們，我論文被老板斃了！但這并不重要，現在老板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們要先聽哪個？”
很快，新群聊把所有人都炸了出來，一堆的“？？？”開始排隊。
甚至連博士大師兄都出來湊了個熱鬧。
沒辦法，新建的群聊大家都還沒那個功夫直接把群設置免打擾。
“好消息是，我幫大家又爭取到了一月時間，論文提交時間延期到十一月前。壞消息是，導師幫我們找了個小老板，我們的論文必須先得到小老板的認可，才能提交給老板。”
這次終于有不是標點符號的回復了。
“不是，多了個小導也不算壞消息吧？這難道不算是雙喜臨門？”
“就是，說不定小導性格好，更容易打交道呢。” “我也覺得有小老板好啊，老板太嚴肅了！每次去辦公室找他，我都覺得腿有點打顫。”
就連博士大師兄看到這條消息，都炸了出來。
“課題組又要來人了？怎么沒聽老板說過？”
“人呢，老秦，話說一半怎么人沒了？”
好吧，秦鏡儒正在蹬共享單車。
剛剛為了第一時間沖到導師辦公室，他是蹬單車過來的，甚至都沒來得及鎖車。
發了剛才的消息后，他打算讓師兄弟們先好好醞釀下情緒，等他回了寢室再說。
果不其然，等他回到寢室，群聊已經炸了，一堆人都在他。
最讓他欣慰的是，室友不在。國慶提前請假回家了。
秦鏡儒算是比較幸運的，雖然他們校區有兩人間的宿舍，但很搶手。所以當年分配研究生宿舍的時候，想要住二人間是需要抽簽的。
他比較幸運抽中了。當然價格對比普通的四人間要貴一些。
但對秦鏡儒來說貴那么一點不算什么大事。比如今天這種情況，如果是在四人間，他都不好意思掏出手機來聊這個事。
但此時群聊里他的師兄弟們甚至覺得多了個小老板是雙喜臨門。一幫人還開始討論上了，并紛紛猜測小導會是學校哪位新晉導師，或者博士站的某位大哥？
呵，準備迎接他剛剛所遭受的羞辱吧！
秦鏡儒飛快將真相公布于眾。
“那個啥，大家先別這么樂觀，咱們的編外小導暑假剛剛初中畢業，最近正在讀高一，對了，你們認識的，他在星城。”
這條消息發出去之后，下面又有兩條沒剎住車的消息，然后平靜了大概十來秒，隨后又突然爆發了。
“不是，你瘋了，還是老板瘋了？”
“老秦，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喬喻是吧？我承認他挺強的，不過指點我們寫論文？你認真的？”
這次，就連一直神隱的博士大師兄也蹦了出來，直接發了一排問號。
秦鏡儒看到大師兄出現，立刻上了。
“大師兄，求你了，救救我們，幫我們勸勸老板吧，老板還讓我們自己想辦法開口找喬喻來幫我們審論文，這怎么開的了口啊！要不您來幫我們審也行啊。”
“等等！”發了這兩個字，然后就沒回復了。
一幫心情復雜的家伙群里又開始瘋狂起秦鏡儒，他只能不厭其煩的一遍遍解釋老板沒瘋，他也沒瘋，都是真的，你們這幫家伙趕緊接受現實吧！
好在五分鐘后，大師兄再次出現，第一句話是：“小秦說的是真的！”
這下好了，沒人質疑了，一堆困惑、痛哭、不解的表情包還是刷屏。
第二句直接秦鏡儒：“你在寢室？”
“是啊！”
“有人沒？”
“正好沒人，國慶室友提前請假一天，回家去了。”
“那別在微信上聊了，大家現在都抓緊時間去小秦寢室開個小會吧！我記得你是1舍吧？”
“是的，307。”
不到十分鐘，所有人都聚到了秦鏡儒的寢室里。
余大的兩人間布局簡單而溫馨，進門就是兩張床靠著左右兩邊墻壁，床跟自習用桌書柜用衣柜做了隔斷，書桌后就是陽臺。
用來開會其實挺好的。
師兄弟可以直接坐在兩邊床上，大師兄可以搬張凳子坐中間。
趁著其他師兄弟還在往這邊趕的功夫，秦鏡儒在柜子里找了兩條干凈床單，鋪在了自己跟室友的床沿。
做完這些，沒一會寢室里便熱鬧起來，先來的人開始圍著秦鏡儒詢問起來。
“老秦，今天到底咋回事，仔細說說。”
“就是，導師怎么突然鬧這一出？”
“喬喻寫過論文嗎？導師怎么想的，讓他指導我們寫論文？”
秦鏡儒能說什么？
“那個喬喻還真寫了論文，哎，其他的先不說了……等大師兄來了在聊吧。”
終于師門大師兄走進了寢室，其他師兄弟也安靜了下來，老老實實的坐在了兩邊床上，大師兄則直接沖著秦鏡儒一伸手，說道：“老板說他把喬喻幫你批示的論文給你了，先拿給我看看。”
寢室里頓時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秦鏡儒身上。
秦鏡儒老臉一紅，但沒辦法，期期艾艾的走到書桌邊，那刻意藏在書架上的論文拿了出來，交到了大師兄手上。
大師兄也不廢話，直接坐到了凳子上，拿著論文翻閱起來。
翻的很快，這篇論文本來就不長，加上一連串的引用文獻名單，總共也就只有10頁。
十多分鐘后，在一眾小師弟眼巴巴的目光中，大師兄翻到最后一頁，沒說什么，只是看了秦鏡儒一眼，然后把秦鏡儒的論文隨手給了旁邊的一位師弟：“你們都先傳閱一下吧。”
然后又對著秦鏡儒問道：“你那兒是不是還有那個喬喻寫的論文摘要跟引言？”
秦鏡儒沒吭聲，默默的站起來，這次簡單，兩張A4紙就被他隨意丟在桌上。
大師兄接過這兩張紙，看了一眼，然后感慨了句：“還是英文的啊？老板都沒要求你們寫英文的吧？”
這次是真所有人都沉默了。
大師兄也沒再多說什么，又仔細通讀了一遍，然后遞給了坐另一邊床沿最近的師弟：“你們也先傳著看看吧。都聚在一起看，別耽誤太多時間。看不懂的地方，一個人負責查詞典，沒事，都是同門師兄弟，不丟人。”
于是寢室里只有秦鏡儒默默的看著面沉如水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大師兄，旁邊不時響起的紙張摩擦聲，讓他感覺無地自容。
就這樣如坐針氈的沉默了近二十分鐘，他的論文跟喬喻論文的引言部分，已經被兩邊的師兄弟都傳閱一遍了。本來大家想遞還給大師兄的，結果大師兄擺了擺手，最后還是還到了秦鏡儒手中。
“現在你們有誰還對喬喻的論文水平跟論文指導水平有疑問嗎？”大師兄平靜的問了句。
師弟們面面相覷，沒人吭聲。
“剛才來的路上，我跟老板也溝通過了，如果你們自覺論文寫作水平達標，或者可以自行寫一篇針對任何openproblem的文章投出去，就不用糾結跟小導溝通了。
對了，薛導還主動把要求降低了，也不用投C刊，能發C擴就行。只要一篇，他保你們能按時畢業。如果沒那個水平，就老老實實按老板的要求來。”
好吧，大師兄說這話，一幫師弟是真沒法反駁，因為他們的大師兄不但發過C刊，而且還有三篇，其中有一篇還真就是碩士階段發的。
頓了頓后，大師兄最后問了句：“你們誰還有問題嗎？”
等了幾秒鐘，見沒人說話，大師兄站了起來：“都沒問題，就按老板說的來吧，時間不早，我先走了，你們自己討論下。”
感謝愛在微風細雨中散步的盟主鼓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