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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更新時間:2024-10-29  作者:純潔滴小龍
李追遠坐在了地上,雙手輕輕揉捏自己的太陽穴。

第一次操控死倒,他有些累,需要盡快放松舒緩,因為接下來,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不出意外的話,他將迎來自己最大的一次透支。

這種透支,大概率會對自己身體造成比較嚴重的損傷。

他清楚地知道,但他還是決定這么做。

因為他生氣了。

一種對他而言,很寶貴的情緒。

這時,女孩和女人一齊對著他,跪了下來。

見狀,李追遠揮揮手,卻毫無效果。

他已經解除了對她們的操控,按理說,她們現在應該站著不動,亦或者,一個回米缸一個回床上。

李追遠無奈地站起身,母女也站起身。

李追遠走到桌旁,在自己原先的位置坐了下來。

女孩和女人也起身,跟了過來,然后都在李追遠右側,坐了下來。

原本,譚文彬正昏睡在那里。

現在,他等于被一左一右,狠狠夾在了中間。

對此,李追遠也懶得去調整了,這樣至少能確保熟睡中的彬彬不會摔倒。

不過,坐下去的她們,臉上的神情和動作,開始了輕微扭曲,這似乎預示著某種失控。

李追遠雖然不明白其中原理,但大概清楚該如何應對:

“放心,答應你們的事,我一定會做到。

現在,請你們再忍耐一下,周庸只是被人指使的一把刀,你們也不希望放過那個,真正導致你們受此折磨的罪魁禍首吧?”

女孩和女人聽到這話,又都安靜下來。

“潤生哥,把周庸先控制打包,做完了叫我,我先瞇一會兒。”

“好嘞,放心吧,小遠。”

此時的周庸,被潤生卡在了墻角,黃河鏟固定在對方脖頸位置,將其物理困住。

現在的他,已經很虛弱了,雖然還在試圖用手撥開鏟子,可力氣太小,無力反抗。

潤生走到麻袋邊,將回魂筐與歸鄉網取出,攤在了地面。

掏出自己的那盒印泥,十指依次按壓后,按照特定步驟,做起了手勢,依次抓取歸鄉網的各個位置,最后,十指緊扣網繩,雙手合什,猛地一拍,這樣,歸鄉網上就均勻對稱涂抹好了紅色印記,功效就能確保發揮。

整個過程,很流暢,很有儀式感,也很具備觀賞性,就是缺乏了實用性。

畢竟,不是每個死倒都能站在那里不動,給你充足時間準備好器具。

當然,潤生也想像小遠那樣,指尖一抹紅泥,隨手往上面一涂,器具就能“開光”。

他也試過,但沒成功,小遠的簡單隨意,是建立在計算上的,小遠知道該抹哪里該抹多少,小遠也教過他,但他算不過來。

依次在回魂筐和歸鄉網上完成準備工作后,潤生將回魂筐扣在周庸頭上,往下一拉,將其整個括進去,接著再用歸鄉網對其裹了一圈,簡直把周庸包成了一個粽子。

最后,潤生還拿出小遠親自畫的符紙,貼上周庸腦殼。

一貼一個變色,撕下來再貼新的,繼續變色,連續撕貼了七張后,潤生這才停了下來,算是完成了最后一步儀式。

對此舉動,連周庸那渾濁的眼眸里,都好似流露出了些許迷茫與疑惑。

李追遠告訴過潤生,自己畫的這符紙沒什么用,但潤生不信,他認為小遠在謙虛。

打包好后,潤生背過身,以背尸的方式,將周庸背了起來。

這時,譚文彬醒了。

他覺得自己好疲憊,仿佛身體被掏空。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睜開眼,看了看貼著自己左邊的女孩,又轉過頭,看了看貼著自己右邊的女人。

他覺得自己還沒睡醒,還在夢里,就閉眼重新伏了下去。

很快,他再次睜開眼,看了看左邊,又看了看右邊。

咽了口唾沫。

猛地坐起身,剛準備發出尖叫,嘴巴就被潤生的手捂住。

“嗚嗚嗚……”

“噓。”

譚文彬點點頭。

潤生拿開手。

譚文彬扭頭看去,恰好此時潤生側著身子去輕推李追遠,背上的周庸則和譚文彬貼了個臉。

李追遠醒了過來,見潤生已經準備好了,他也站起身,不過,還是關切地詢問道:

“彬彬哥,你還好吧?”

“我……我怎么了?哦,我沒什么大礙,就是有點累。”

“你回山大爺家睡覺吧。”

“不,我還可以,還能幫忙。”譚文彬顫顫巍巍地站起身,終于脫離了束縛,然后彎下腰,開始大口喘息。

“彬彬哥,最近多吃點好的,補補。”

“嗯,我會的,我之前也沒想到自己身體這么虛。”

“潤生哥,我們走吧。”

三人出了屋,走下小壩子。

隨即,屋內傳來鎖門的動靜,緊接著燈關了,月光下,廚房和臥室那里,各有一道人影閃過。

因為周庸離開了家的范圍,女孩和女人就只能回歸先前的位置,等待周庸的回家。

這,就是周庸想要維系的生活。

李追遠回頭,盯著壩子上的那口井。

“潤生哥,你待在這里。”

“好。”

“彬彬哥,你還有力氣么?”

譚文彬用力點頭:“還能。”

“辛苦你了。”

“小遠哥,沒事,相信我。”

李追遠和譚文彬重新走上小壩子,因為潤生背著周庸還留在外圍沒進來,所以屋子里的女孩和女人并未再被牽引起來活動。

掀開井蓋上的斗笠,拿起旁邊吊桶上的繩子,捆綁在了自己身上后,李追遠將繩子另一端,丟給了譚文彬。

“抓好它。”

“好。”保險起見,譚文彬將繩子也在自己身上繞了兩圈,做了個“搞定”的手勢。

李追遠左手拿著手電筒右手拿著自己那小一號的黃河鏟,下了井,一點一點地將自己放下去,一直到距離水面半米時才停下。

井口邊,譚文彬將自己躺著卡在那兒,他雙臂現在無力,只能把自己身體當卡槽。

在手電筒的照射下,李追遠看見井壁上雕刻的紋路。

腳下水面里傳來動靜,手電筒向下照去,可以看見水面之下,有一條粗壯的水蛇正在游動。

李追遠沒擔心這條蛇,因為它被困在水下,無法脫離水面。

拿起黃河鏟,李追遠開始改動這里的紋路。

井下很冷,但他卻熱得開始冒汗。

修改別人留下的紋路,比自己重新布置,要難太多,推演量也更大。

但沒辦法,一是時間不允許,二則是,李追遠一時也很難湊齊布置這些的材料。

最重要的是,在保留人家布局的前提下,才能更容易坑殺到對方。

一個小時后,李追遠扯了扯繩子。

上方,卡在那里身體雖然被勒得痛,但也算休息了一陣的譚文彬,開始發力將繩子慢慢拉出。

逐漸上升的李追遠,低頭看著腳下水面。

那條水蛇還在,卻沒有先前那般活潑了,而且在手電筒照射下,水面下的蛇軀,呈現出鮮艷多樣的色彩。

李追遠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這樣才對嘛,鏡花水月那種東西,還是太低級了。

來到井外,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李追遠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手背上感知到一股黏膩,手電筒照了一下,紅色。

“小遠,你流鼻血了。”譚文彬開始從身上找紙。

“嗯。”李追遠抬起頭,接過紙球塞進鼻子后,他自己解開了身上的繩子。

“小遠,你是不是太累了?”

“還好,沒事。”李追遠不以為意,這才哪兒到哪兒。

小心檢查一遍地上沒滴落血漬后,將斗笠重新蓋回井口,將這里復原。

走下小壩子,李追遠示意潤生可以走了。

來到那條小河旁,李追遠手里拿著羅盤走在最前頭,一邊默念《柳氏望氣訣》一邊對潤生指出需要挖掘和墊高的點。

等走到那座橋時,李追遠癱坐在了地上,仰著脖子問道:“潤生哥,剛剛的都記住了么?”

“放心吧,小遠,都記住了。”

“快點施工吧。”

“嗯!”

潤生將背上的周庸放下來,拿起黃河鏟就開始挖掘和鋪墊。

“小遠哥,我去幫忙吧?”

“不用了彬彬哥,你留下來再幫我處理一下鼻血,有些止不住了。”

“哦。好。”

潤生力氣大,黃河鏟又適合這種環境,他一個人干,效率會更高,也不容易出差錯。

這邊,譚文彬好不容易才將小遠的鼻血再次止住,關切地問道:

“小遠,你真的沒事么?”

“沒事。”

“所以,我們這到底是在做什么?”

“有人陰了我們一手,差點把我們全部坑死,現在我在布置反擊。”

“好,我明白了。”

后頭地上,周庸還在蠕動。

譚文彬看著他,有些心有余悸,哪怕先前還坐在一張桌上過,可他依舊對死倒感到害怕。

“彬彬哥,等這次回去后,我會教你一些對付死倒的方法。”

“真的么,那太好了!”

然后,倆人異口同聲道:

“對你爸保密。”

“對我爸保密!”

說完,倆人都笑了。

潤生一個人不能當兩個人用,確實還是再需要一個幫手,先前的局面很像是帶羊和狼過河的游戲,自己和潤生必須有一個人得留在原地看著周庸防止出意外。

李追遠閉上眼開始休息,他很困。

正睡得香時,被搖醒:“小遠,小遠。”

李追遠睜開眼,眼里全是血絲。

潤生有些心疼,卻沒開口勸阻,而是問道:“剛剛我都按照你說的弄好了,接下來怎么辦?”

李追遠站起身,拿著羅盤走到橋下。

潤生護著他一起下來,生怕男孩一不留神摔倒被河沖走。

李追遠開始講述橋下要修改的地方,不需要動用大工程,依舊是在原基礎上小修改,潤生一個人拿工具就能搞定。

另外,李追遠也發現了,潤生哥雖然計算不行,但記憶力很不錯,每次自己說的,他都能記得很清楚,干得沒紕漏。

“記清楚了么,潤生哥?”

“記清楚了。”

“嗯。”

李追遠應了一聲后,身子向前栽倒。

潤生眼疾手快,將他抱起回到岸上,對譚文彬吩咐了一聲照顧好小遠后,他就拿著工具,從側面爬上了橋。

譚文彬這里已經準備好清水和紙球了,但這次半昏迷狀態下的李追遠沒有再流鼻血,可其眼角處,卻有鮮血正在溢出。

“這……”

他先用水幫忙清洗,卻發現擦干凈后很快眼角鮮血就又流出來,可這眼睛又不是鼻孔,他也不知道該怎么止血。

只能將李追遠的頭放在自己腿上,雙手幫忙按摩男孩的太陽穴,希望緩解一下他的疲勞。

“小遠,小遠……”

李追遠再次被喊醒,睜眼后問道:

“潤生哥,你怎么渾身是血……”

“小遠,我沒事,是你眼睛在流血。”

“哦。”李追遠這才發現,自己視野里一片腥紅。

他艱難地站起身,蹲到河邊,掬起水開始沖眼睛。

雖然依舊能看見鮮血在滴落,但視野好歹清晰了不少。

再回頭,看向潤生,發現潤生身上全是泥土和石灰,手腳也都有多處磨破了皮,滲出了血。

“小遠,你檢查一下。”

“嗯。”

“來,我背你下河。”

潤生將李追遠背起來,走到河流中,李追遠抬起頭,他沒去檢查“施工細節”,而是直接查看風水格局。

連續抹了三次眼睛擦去血污后,他確認了,這里的風水局已經被自己改變。

“潤生哥,你做得很好。”

“接下來需要我做什么?”

“潤生哥,你可以休息了。”

“那我們回我大爺家睡覺,我覺得你是真的撐不下去了。”

“不,我還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項要做。”

“我來做吧。”

李追遠沉默了。

潤生明白了。

“那你,撐得住么?”

“撐不住也得撐,我們的時間不多,他們最早,明晚就會來。”

風水格局分為兩種,一種是自然之象一種是人造之局。

自然之象長久,除非突然發生大規模的地形變化,否則能改變這自然之象的,只有滄海桑田。

因此,古人通常都會把墓地選擇在這里,借助的就是這種自然之象長久。

人造之局就像是在河流中截網自己養魚,如果不去定時維護修補,一段時間后,漁網必然會被沖破,里頭的魚也會重新入流。

這種小河流域的布局,很簡單,也很脆弱,白天查看時,李追遠就發現已經出現了偏差,也該到對方來修補的時候了。

當然,對方也可以不來修補,但至少得來查看“練習題”的結果。

所以,周庸其實被騙的團團轉,他以為的長長久久,其實一直都有階段性保質期,對方不來維護,他就會很快爛在河里或者家里,連帶著他的妻女。

總之,這件事拖不得,天亮之前,自己必須把一切布置都完成,然后再好好休息……養傷。

回到岸邊,李追遠在周庸面前坐下。

入陰。

身邊的潤生和譚文彬都不見了,只余下周庸,他現在非常虛弱,像是一條上岸已久的魚。

這很好,因為李追遠現在也很疲憊。

雙方的虛弱的頻率,現在倒是很好匹配,很快,就完成了同頻。

這也讓李追遠有了一個新發現,那就是將死倒打得瀕死時,可以更容易完成黑皮書上的步驟從而操控它。

只是這里有個悖論,要是能輕易通過其它方式把死倒解決,那自己還費得著去操控它么?

目前來看,維系一頭死倒是很難的,你得給它創造一個合適的存在環境并定期維護,還得時刻提防對方的背叛。

死倒的存在狀態,就注定它必然會反抗。

先前那對母女,在自己沒有直接鎮殺周庸時,就很快出現了失控跡象。

現在唯一例外的,是小黃鶯。

但小黃鶯是因為魚塘里那個“它”的緣故,才獲得了更長久的存在,而且目前,李追遠也不清楚小黃鶯去哪里了,或許……已經被那個它一起帶去了地下。

魏正道在黑皮書里,自己也講的是這是對付死倒的一種強力手段,而非《馴養手冊》。

因為你無法指望一個一直處于煎熬折磨的東西,會對你具備長久的忠誠。

這一點,魏正道看得很明白,但魏正道那個朋友看得不明白,他倒是飼養成功了,但代價是把自己也變成了一頭死倒。

所以李追遠才覺得那家伙蠢得厲害,哪個馴獸師馴獸的目的是為了把自己關進籠子里去?

“來,周庸,讓我看看,你的記憶。”

李追遠將手,放在了周庸額頭上。

他現在很累,所以無意去細品周庸在妻女生病后的悲慘哀傷畫面,他快速跳過了這些,只在幾個關鍵節點停留。

第一個,就是周庸趴在床邊哭泣亡妻時,窗外傳來的話語。

周庸跑出去了,但他沒找到人,那個人,只留下了一封信。

信上說,自己能幫他把妻女留在身邊。

等女兒死去后,那道聲音又一次出現,周庸又出去了,還是沒找到人,又是一封內容一模一樣的信。

妻女都死后的某天夜里,周庸枯坐在屋子里喝著悶酒,聲音再次出現,他還是沒看見人,撿起屋外那封信打開后,發現信上描述了具體方法。

李追遠嘆了口氣,不得不說,對方手腳很干凈。

明明在做著壞事,卻不留一點痕跡和跟腳,這種行為邏輯,很像是柳奶奶他們。

這倒不是說柳玉梅也是壞的,而是他們這兩撥人,一直都在忌諱著某種東西,生怕牽扯上關系。

就比如這一伙人,明明在做著極為惡心的壞事,卻沒有真的臟手。

甚至,就算很可能是他們動手殺的女孩和女人,但對于久臥病榻的她們而言,那時的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類似西方的安樂死。

殺她們時,她們不會產生怨念,反而會內心感激。

當然,這是因為她們不知曉,死亡后等待她們的是什么……其實,要不是自己告訴了她們,她們的恨意,也只會集中向周庸。

手腳,太干凈了。

這就是對那種禁忌的敬畏么?

這也是為什么,當自己給黑貓提出方案時,黑貓會很驚詫:你們正道人士真的能這么做么?

原來,確實是有這一條正道規則的。

不過,李追遠并未因此而產生退卻的念頭。

對他來說,大不了事兒做完后,回家多抱抱自家太爺。

這周庸,也真是夠有意思的,就憑三封信,真就把家底子全拿出來去修橋布置去了。

但聯想到他家屋子里擺的耶穌畫像,倒也能理解了,這人,本就迷信這類東西,屬于好忽悠的那種傻子。

寧可家里日子過得拮據,也要把錢送給那些跳大神的騙子,還認為自己很聰明很睿智,覺得世人皆醉我獨醒。

李追遠強行打起精神,在周庸的視角里,開口道:

“現在,我來說,你來看,我告訴你……真相。”

魏正道黑皮書第三步:騙!

周庸的視角被重新撥了回去,回到了周庸看牌回家發現自己妻子死亡之前,周庸剛走近自家壩子,就聽到屋后傳來了對話的聲音:

“好了,他老婆已經被我弄死了。”

“弄死了好啊,一直不死,真耽誤事。”

“這樣等他回來看見后,他就會傷心死的,也方便我們進行下一步計劃。”

“信準備好了么?”

“好了,但是現在不留具體操作么?”

“先不用,他女兒還沒死呢。”

李追遠強行撐起精神,繼續撥動視角畫面,來到周庸發現女兒死之前。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偷聽,甚至,只是改了幾小處的對話。

不是李追遠不想把活兒做得更細致,而是他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他很清楚,這種強行粗暴修改記憶的方式,會導致周庸原本的記憶鏈條出現紊亂。

但凡換一頭正常的死倒,你都不能這么干,人暈乎一下后很快就能將錯誤的記憶當正常人昨晚做的夢一樣,驅散遺忘掉。

可李追遠相信周庸,因為他真的很好騙。

而且自己也是根據事實加以“改編”,是符合記憶鏈內在邏輯的。

繼續撥弄,回到妻女死后周庸坐在屋子里喝悶酒的畫面。

外頭,傳來對話聲:

“好了,我們把他老婆孩子都弄死了,現在可以進行下一步計劃了。”

“嗯,他真蠢。我已經把信丟在這里了,他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按照我們信中的吩咐去做。”

“你丟吧,他快出來了。”

“嗯。”

李追遠原本想著把最后的那段對話,再加深豐富一下的,但他已經頂不住了,走陰的狀態難以維系,視角畫面也出現了動蕩和破碎。

不過,應該可以了。

李追遠卸下所有力氣,閉上眼。

等他想再睜開眼時,卻發現自己根本睜不了,眼睛像是被堵住了一樣。

他知道自己走陰結束了,因為耳畔傳來潤生和譚文彬的聲音。

“潤生,這血怎么止不住啊,太嚇人了。”

“你再擦擦,我再去弄點清水來。”

“彬彬哥。”

“小遠,你醒了,你別著急,我們在想辦法給你止血。”

“彬彬哥,你看一下周庸,告訴我他現在怎么樣了。”

“他……他在不停地搖頭,像是發起了羊癲瘋,不過你放心,他掙脫不開筐子和網。”

“你繼續盯著他,告訴我他的變化,我現在看不見。”

潤生走了回來,很快,李追遠感覺到自己眼睛處有一股清涼感流淌。

現在,自己眼睛能睜開了,可視野里卻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

“小遠,你的眼睛怎么一點神采都沒有,你能看清楚我豎起了幾根手指么?”

李追遠搖搖頭。

現在的他,怕是連患有白內障的劉金霞在自己面前,都能自夸一聲自個兒眼神好。

他現在,和瞎了沒什么區別。

“小遠,你的眼睛不會有什么事么?”

“小遠哥,你別嚇我!”

“不用擔心,我只是透支過度了,我現在是看不見,但我沒真的瞎,休息休養好后,就會慢慢恢復的。”

《正道伏魔錄》里,就有類似的記載:雙目失明,旬月乃復,方知節制。

魏正道,以前也這樣透支過,但他最后還是好了。

就是這里的“旬月”,不太好解讀,可以指一個月,也可以指十個月,也可以指十天到一個月。

李追遠覺得,第三種解讀最合適,要是真瞎了整整十個月,魏正道在書寫這段話時,語氣會更沉重更后怕,就不是“方知節制”,而是“驚駭欲絕”“如獲新生”。

“小遠,周庸眼睛里的粘液褪去了,他眼睛又變紅了,看起來很憤怒的樣子。”

“他在盯著我們三個人么?”

“不,沒有,他沒有看向我們。”

“嗯,好了,成功了。”

仇恨,已經被轉移。

“潤生哥,把網和筐都取下來,把周庸放進水里。”

“好!”

雖然這個要求很不合常理,但潤生從不問為什么。

他將周庸提到河邊,拿去網和筐,然后看著還在岸邊像是一條死魚一樣撲騰的男人,抬腳,將其踹回了河里。

一入水,半死不活的周庸一下子就活躍起來,一個猛子扎入水底。

“小遠,我們去醫院吧。”譚文彬說道。

“彬彬哥,你再辛苦一下,騎三輪帶我回家。

潤生哥,你留這里,照顧山大爺和我太爺。

明天開始,早晚各去一趟周庸家壩子上看看情況,要是沒看到那對母女坐壩子上對你招手,你就來這條河旁邊查找一下,應該能撈到死魚。”

“小遠,還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記得和村長重新算錢。”

“好。”潤生答應了下來,轉頭看向譚文彬,“你還能騎車么?”

“沒問題。”

潤生很誠懇關切地問道:“你現在看起來很累,要不要我抽你一巴掌給你提提神?”

“不,不用了,我騎車時會自己抽自己的。”

“注意安全,不要讓小遠出事。”

“當然,你放心吧。”

潤生收拾好東西,然后親自把李追遠背回家里。

屋內,倆喝醉了的老人鼾聲震天。

自己這次,又算是幫太爺解決了一個問題。

不過,男孩本就不介意去幫太爺化解這些災禍。因為待在太爺身邊,自己做事也能更隨心所欲,太爺一貫的行為邏輯,本就和所謂的正道不搭。

當然,也有可能現在的這個正道本就是假的是錯的,太爺的做事風格,才是真的衛正道。

但換個角度想,要是自己沒來,太爺可能也就不會碰到這件事了。

因為,沒有自己,太爺拿著那塊指南針,都找不到周庸家。

晨曦初現。

徹底累過頭了,坐在三輪車上吹著涼爽晨風的李追遠,反而沒了困意。

雖然眼睛里黑漆漆的看不見東西,可他心情卻很是愉悅,甚至哼起了一首兒歌《讓我們蕩起雙槳》。

以前的一切成績都取得的太過容易,在“撈尸”這門科目上,他第一次體會到了差生的感覺。

自己在辛苦努力學習,期盼著一點點進步,可你卻居然敢誣陷我的同時,自己還敢作弊!

憑什么?

那就搞死你。

譚文彬一邊騎車一邊抽著自己嘴巴子,不過,在聽著身后傳來的歌聲時,他也忍不住笑了。

后頭坐著的男孩,似乎從一開始見面時,就給自己一種超出其外表年齡的可怕成熟,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自己父親在男孩面前,都有種被壓制的感覺。

因此,他叫的那一聲聲“哥”,還真不是討好,人家本就比自己聰明成熟嘛。

現在,聽到男孩唱歌,他心里替男孩高興,這才真的是有種小孩子的樣子嘛。

“你很開心嘛,小遠?”

“嗯,開心得很。”

三輪車,平安駛上家里的壩子,騎車的譚文彬,臉都快被抽腫了。

到地兒后,他就暈暈乎乎地拉好剎車,然后倒在地上,睡了過去。

這一天一夜,他忙活個不停,不僅頻頻遭受驚嚇,還被死倒吸了陽氣,能支撐到現在,都算得上是正常人的奇跡。

柳玉梅、劉姨正在吃早飯,見狀,紛紛丟下筷子起身跑了過來。

李追遠左手右手分別被柳玉梅和劉婷抓起,隨即,二人對視一眼。

劉姨松開手,將譚文彬拖回一樓餐桌鋪位上后,就回屋去抓藥。

柳玉梅則沉著臉,盯著李追遠,嘆了口氣。

李追遠很喜歡這種清靜的氛圍,沒有多余的關心詢問,大家都能看得清楚。

甚至,因為自己眼睛現在看不見,大家都不用再進行表情管理。

這個世界,一下子變得簡單多了。

直到,自己的手,被一雙柔軟溫暖的手握住。

單調的世界,又立刻變得豐富充盈。

“阿璃,你過來,我跟你說個悄悄話。”

阿璃靠近了過來,將自己貼在男孩身上。

李追遠感知到,自己的唇碰到了女孩的頭發,她是把耳朵貼了過來。

“我跟你說啊,有一伙人,想算計我,我很生氣,我已經做好了布置,肯定能把他們陰死。”

這悄悄話,柳玉梅當然是聽到了。

她原本以為自己孫女會對男孩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而生氣,可誰成想,在男孩說完話后,自己孫女的臉上,居然露出了兩個清晰的酒窩。

“阿璃,我現在看不見,帶我回屋。”

李追遠感知到女孩用一只手牽著自己往前走,另一只手,則扶著自己的手臂。

以前,每次都是自己在前面牽著女孩走的。

進了屋,一步一步上了樓,回到自己房間,坐上床。

李追遠躺了下來,伸手去摸被子,卻摸了空。

但很快,被子被蓋在了自己的肚子上,連折疊方式都是自己習慣的。

女孩走了,李追遠聽到了開門聲。

過了一會兒,開門聲再度響起,女孩走回來了,然后李追遠感覺到一條濕毛巾,正在自己臉上擦著。

擦一會兒,折疊一下,再繼續擦,一如自己過去給她擦時一樣。

原來,她一直在學。

房間門再度開啟,是成年人的腳步。

“小遠,你躺著別動,姨來給你上藥。”

“謝謝劉姨。”

藥膏被貼在了眼睛上,然后用一條布帶,繞著后腦勺綁起。

舒適的感覺在眼眶處蕩漾,隨之而來的,是深深的疲倦。

強撐著先不睡,李追遠問道:“劉姨,我的眼睛,多久能好?”

“旬月。”

李追遠:“……”

劉姨發出了笑聲:“呵呵,一個月,你也能消停消停了。”

李追遠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臭小子,你是怎么還能笑出來的?”

“一個月,正好過完暑假,不耽擱開學。”

白天,李三江醒了,得知小遠和壯壯已經回去后,他也沒當回事兒,而是抄起自己的家伙事,領著潤生沿著河邊又轉了好幾圈。

潤生本想著就這么陪著李三江耗一耗時間,走一走過場的。

然后,他看見李三江掏出那塊羅盤。

羅盤指向正南,他就跟著李三江來到那座橋下。

在橋下,李三江解開褲帶,撒了泡尿。

男人撒尿時,往往不喜歡向下盯著看,而是蕩胸生層云般地,掃視四周。

他看到了橋下的那座碑,感嘆道:

“潤生侯啊,這個叫周庸的,是你村里的人么?”

“是的,大爺。”

“嘖嘖,他是不是很有錢,一個人捐建了一座橋。”

“額……我對村里人不太熟。”

“你們村的,你都不熟?”

“大爺,你是知道的,我和我爺干這行的,平日里也很少和村里人接觸。”

“不應該啊,你們在村里人緣不好么,誰不喜歡打牌就輸錢的山炮?”

“我爺大部分時間,兜里也沒錢打牌。”

“哦,也對。”

潤生舒了口氣,他覺得自己算是把智慧都榨干了,才總算將這件事給搪塞了過去。

但接下來,讓潤生傻眼的一幕出現了。

李三江拿著指南針,往南走來到橋下,前面是河流拐口,沒路了,那他就順著指南針反方向指引,向北走去。

而周庸家,正好就住在村子北角。

潤生就這么跟著李三江,走到了周庸家前面,完全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自家爺爺一直說三江大爺沒本事,這叫沒本事?

昨晚小遠可是費了不少功夫才找到周庸家的,三江大爺撒泡尿的功夫就尋到了!

“哈哈哈,你們好啊!”

李三江舉起手,對壩子上坐著的那對母女揮招呼。

因為潤生這個本村人正好站在他身邊,所以他才能看見那對母女。

“大爺,我們不要往前走了。”潤生決定,如果李三江繼續往前,他哪怕是扛,也要把李三江扛走。

“不去了不去了,就她們母女在家,去個什么勁,沒意思的。”

人家女眷在家,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也不適合去靠近了。

但這話在潤生耳朵里,卻有另一種解讀,三江大爺一眼就知道周庸不在家了?

晃悠到下午,李三江就回了山大爺家。

村長也在院里,詢問了進度,李三江拍了拍胸膛,說別急,就快找到了。

等村長離開后,昨晚剩余的高度白酒還有很多,村長又提前送來了些小鹵菜。

倆老頭就坐下來,繼續喝酒。

喝著喝著,就又喝到興頭。

等快入夜時,李三江才想起自己來這兒是干嘛的,就打算起身,說趁著天還沒黑,再去轉轉。

山大爺拉住了他,讓他繼續陪自己喝酒,然后敦促潤生出去再轉轉。

潤生應了一聲,抄起東西就出門了,小遠本就吩咐過他,早晚都要去看一次。

他跑到周庸家壩子前。

這次,

壩子上的母女,沒有再出現。

夜晚。

一個成年人肩上坐著一個男孩,正沿著河邊走著。

這一看,就是一對晚上出來散步的父子。

可他們之間的對話,卻讓人感到震驚,因為成年男子,喊自己脖子上的男孩……爸爸。

“爸,劉瞎子家,托人把錢給咱退回來了,我們該怎么辦?”

“改天再去一趟,價錢翻倍,我就不信她不動心。”

“好,她們家,真的那么重要么?”

“很重要,她們一家子,命是真硬,尤其是那叫翠翠的小孫女。”

“爸,你是看上她了么?”

侏儒用力拍了一下身下男人的腦袋,男人發出一聲痛呼。

“你傻不傻,那么命硬的娶回家,你是盼著你爸早點死是吧?”

“爸,你要不是那個意思,你打人家主意干什么?”

“干什么,有用的,要是能和她們家攀扯上關系,以后有些事,就能讓她們來扛了,她們命硬,能扛事兒,一家三個,扛死一個換一個,多好。”

“那我們為什么不干脆把她們強行……”

“強行個屁,忘了你爸我是怎么教你的么,我們這一行,最忌諱的就是犯白事,就算想搞點自己的算盤,也得注意個方式,清理好手腳。

要不然天知道什么時候就降個劫下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咱父子倆,一個侏儒癥,一個巨人癥,本就過得不容易了,不光老天爺看咱們不順眼,連世人都另眼瞧咱,所以做事更得小心,明白不?”

“曉得了,爸。”

“對了,記得下次再去劉瞎子家時,提醒我去問問那個男孩的情況。”

“爸,你還記著那個男孩啊,不就一個孩子嘛?”

“我總覺得,那孩子看透了我。”

“怎么可能,爸,你是不是想多了,你在外面,大家都以為你是我兒子。”

“不會錯的,那男孩就是看透了我,他似乎一眼就看出我內心的想法,你當時在里面,你不知道,那男孩的目光,太嚇人了。”

“難道,那個男孩和爸你有著一樣的病?”

“我不知道,所以下次去思源村,得再查一查,最好能去那男孩家里看看。哦,對了,倒是那男孩旁邊那個文靜的女的,是真的好看啊,跟電視里的人一樣。”

“我也看見了,她命不硬吧?”

“看不出來,應該不硬。”

“那以后給我當媳婦兒?”

“呵呵,你是兒子,懂不懂規矩,哪里能先輪得到你。”

“爸,沒你這么當爸爸的。”

“好了,別廢話,到地兒了,下河,把那蠢貨叫出來,看看你上次親自上手的結果怎么樣,讓爸爸也檢驗一下你的成績。”

“放心吧,爸,沒問題。”

男人肩扛著侏儒走下了河,正準備拿出東西召喚呢,誰知面前忽然浮起了泡泡。

后背顯露而出,然后慢慢翻轉,最終,顯露出了周庸的身形。

“爸,你看,我養的死倒多聰明,都不用召喚,自己就出來了。”

“確實是不錯,兒子,我說過,這一行里,我真沒見過誰,比你更有天賦的了。”

“那是。”

“吼!”

忽然間,周庸眼里的粘液褪去,化作赤紅,直接撲向了男人。

“爸!”男人發出尖叫。

其頭上的侏儒卻拿出一張符紙,順勢貼在了周庸腦門上,周庸一下子停止了動作。

“爸,好可怕,剛剛到底怎么了?”

“死倒失控,也是常有的事,不用擔……”

橋頭,掀起了陰風,河道里的煞氣,頃刻沸騰。

周庸額頭上的符紙,瞬間燃燒。

“吼!”

周庸的雙手,刺入且洞穿了男人的胸膛,然后對著男人脖頸,張口咬了下去。

“咔嚓!咔嚓!咔嚓!”

骨骼斷裂的聲音,如此高頻清脆。

男人一下子被撲倒,倒入河中。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不,這不可能!”

侏儒在水里撲騰著,他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事情為什么會這么發展?

河里,鮮血和碎尸塊浮現,周庸繼續撲向侏儒。

“你該死啊,你該死啊,你還我兒子!”

侏儒面容扭曲,完全不再像個孩童。

他手中出現了一根帶刺的繩子,身形在水里像是一條魚一樣,靈動地繞到周庸背后,繩子套在了周庸脖子處,大力收緊。

“啊啊啊!!!”

周庸發出嚎叫,他的脖子正在快速融化。

不過,在周庸剛出現發出那聲吼叫時,他家壩子上那口井的蓋子,就滑落了。

井下面那條五彩斑斕的水蛇,也張開了蛇嘴向上無聲嘶鳴,隨即身體崩裂,化作膿水。

“砰!”

“砰!”

屋子臥室和廚房的窗戶直接被撞飛,一大一小兩個女人跳出來后,就以極快的速度向河邊行進。

潤生也正在向河邊跑呢,就忽然看見兩條身影從自己身側掠去,他認出了是誰,可他不知道為什么,那對母女現在移動時,雙腳是在地上滑行,就像是兩條快速滑動的蛇。

然后,她們一同跳入河中,水面上只出現兩道疾馳而起的波紋。

“你該死啊,你害了我兒子,那可是我兒子啊!!!”

侏儒用手中的繩子,幾乎將周庸的脖子切下了一半,周庸身上的氣息也在快速萎靡,煞氣快速消散。

這種沖煞位風水格局,本就效果短暫。

可就在這時,周庸忽然伸出雙臂,抓住了侏儒的兩只腳。

侏儒壓根無所謂,他只知道這只死倒快被自己切死了。

可就在這時,他扭頭看向身側,水下面,似乎有什么東西。

猛然間,水面之下竄出兩道身影,一左一右,分別抓住了侏儒,開始瘋狂撕咬。

她們雙眸如同蛇眸,每一口咬下去,侏儒傷口處流出的血都不是紅色而是黑色。

“啊!!!”

侏儒發出慘叫,他有心甩開,可三只死倒近距離死死簇著他,讓他哪怕身法再靈活,也沒有了騰挪的余地。

最終,他很不甘心地面龐呈青灰中毒色,失去了所有生機,和這三具死倒一起,緩緩沉入河中。

在被李追遠篡改記憶后,周庸的怨念,從對妻女能繼續陪伴自己的執念,變成了要給自己破碎的家庭復仇。

當敵人死去后,他的復仇也就完成,怨念也就開始消散。

就算出現意外,還有另一層保障,那就是這條河風水被李追遠改成煞氣對沖,短時間內引燃這塊區域煞氣制造沸騰效果,自然也包括死倒身上的。

總之,周庸徹底消亡了。

他一結束,因他而存在的倀鬼妻女,也終于得到了解脫。

他們所有人在簇擁在一起沉入水下后,又慢慢散開重新浮起,只有那對母女,還摟在一起。

當潤生跑到河邊時,他不禁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大跳,這河面上,好多具浮尸。

“小遠,你說得沒錯,魚,好多死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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