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眠的計劃并不難理解,即去晉王府偷兩匹千里馬。
既然是偷,自然就不能被人發現他們在太原,但在各個交通要道都被堵截的情況下,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去太原呢?
當然是鬧出點大動靜,讓敵人以為他們就在臨水,盡可能地吸引他們到臨水附近,再快馬加鞭沖進太原……也就是聲東擊西。
此刻動靜是有了……但還需要解決現場的追兵。
銀月高懸,雪花如幕。
趙無眠站在木橋正中,抬眼看去,蘇青綺策馬經過他之際,語氣匆忙道:“他是燕九,元魁,不弱于我。”
言罷她便縱馬疾馳,行至東門大橋的另一端,洛朝煙披著蓑衣,也戴著斗笠在等她。
“可有受傷?”
“無礙。”蘇青綺停下馬,拉洛朝煙上馬,便騎著白娘子往南邊跑,躲進一片樹林。
這些自然都逃不開燕九的視線,他心底一沉,駕馬沖上木橋,看向距他不足五十步的趙無眠,“兄臺可知自己在保護誰?”
“朝堂那么多派別,多我一個洛朝煙派又如何?”趙無眠手按刀柄,視線看向燕九身后的臨水縣,依稀可見不少小黑點正往這兒趕……那都是其他的追兵,要速戰速決才行。
“雖無仇怨,但各為其主,燕九得罪了!”燕九也不打算多言,當即拔出長劍,翻身下馬,月光灑在劍上,寒光乍現。
“多說無益。”
趙無眠握緊刀柄,腳步重踏,身形幾乎是撞碎了漫天雪幕,朝燕九砍殺而去。
鐺!
刀劍相接,火星四濺。
燕九作為元魁,雖不是此世頂尖的那一批人,但也是江湖難得的一流高手,閱歷豐富,一眼便認出了趙無眠雖用長刀,但路子卻是蘇家的月華劍,心底暗暗震驚……世人皆知,月華劍乃蘇家秘傳,外人想學這招,只能娶了蘇家大小姐。
畢竟怎么想趙無眠也不可能是京師那位威震江湖的總捕大人。
雙方纏斗,燕九自然不會問出你是不是蘇青綺的大哥,或是她的丈夫之類的話,他出劍留力三分,刀劍相接之際,右腿忽的抬起,借著雪幕掩蓋,踢向趙無眠小腿。
趙無眠一刀宛若砍在棉花上,頓覺不對勁,眼角余光瞧見燕九踢來的小腿,暗罵一聲什么功夫都是騙人的,掏襠戳眼才是武林絕技。
他當即向后連退數步,躲開踢技,燕九乘勝追擊,長劍宛若細雨連綿,鋒銳之意將雪幕刺出數個肉眼可見的窟窿。
眼花繚亂,趙無眠甚至看不清劍路,只能連連后退,待退至橋邊的木質圍欄,無路可退之時,長劍再度幽幽劃來,趙無眠連忙翻身側躲,圍欄也被削出數個木片摔下結冰河面。
趙無眠心底微驚,卻是借著轉身的力道,抬腳便是一記側踢,踢在燕九架起的長劍之上,燕九也不是常人,他也瞬間踢出一腳,砸在趙無眠架起胳膊之上。
互換一招,燕九砰砰砰在雪面上踩出三個大坑才勉強穩住身形,手中長劍顫抖不止,暗道此人好生猛的氣力。
趙無眠本就靠在木橋邊緣,受此一擊,沒有后退余地,后背撞碎圍欄,眼看便要摔下橋去,當即單手扒住邊緣,宛若體操運動員在空中轉了個半圓,卻是轉至橋下,一腳踢碎木橋正中木板。
燕九腳下一空,冷汗直流,卻是順著重力讓自己近乎摔在地上,繼而單手猛地一拍雪面,借著反作用力向側方騰挪數米之遠,下一瞬長刀便如地刺般自橋下刺出,險險劃過燕九衣擺。
燕九狼狽地在雪面上滾了一圈便行云流水地站起身,抬起眼簾,繼而便看到趙無眠不知何時已經再度站上橋,提刀砍來,燕九連忙提劍刺向趙無眠的胸口,是為圍魏救趙之法。
但趙無眠也學會了燕九方才的出招留力三分,因此一看到燕九出劍,他當即改變刀路,長靴微踏,旋身扭腹,同時空出的那只手握住蓑衣,猛地將其甩出。
燕九視野中頓時只余趙無眠的蓑衣,那一劍刺穿了蓑衣,卻是根本沒有入肉感,他頓覺不妙,當即松開長劍。
卻見下一瞬,趙無眠一記‘春秋醉月’直直刺過蓑衣,朝燕九心口直刺而來,殺意盎然。
好在燕九棄劍極早,空出兩手,才能雙手上下一合,空手接白刃鉗住長刀,卻仍然被趙無眠磅礴的力道逼得連連后退,在雪地中留下兩道極長的劃痕。
“斷!”燕九額上青筋暴起,心臟噗通直跳,眼看力氣比不過趙無眠,長刀距他心口愈發接近,當即心頭一狠,直接松手,長刀順勢刺入他的胸膛,卻在入肉不足一寸之余,雙掌猛地上下交接,及時將長刀硬生生拍斷。
血光扎現,燕九猛然握住紛飛的幾枚長刀碎片,以唐門暗器手法,在極近距離下射向趙無眠。
趙無眠長刀已斷,察覺不妙當即棄刀,翻身后撤,卻還是被幾枚碎刃刺入肩頭,痛哼一聲。
此刻那被趙無眠扔出的蓑衣才堪堪飄落在地,短短幾招,卻已是險境環生。
趙無眠心臟同樣噗通直跳,暗道元魁果真名不虛傳,自己滿打滿算才習武三天,戰斗經驗還是太欠缺了……
“兄臺好反應,不在任何元魁之下!”燕九卻是夸贊一句,繼而雙足猛踏,一腳踹在斷刀之上,長刀當即如離弦之矢朝趙無眠直刺而來。
趙無眠反手握住青冥劍鞘,一鞘拍飛斷刀,卻看燕九已經順勢撿起自身長劍,抬手便是一劍刺來,此劍之威宛若與漫天大雪融為一體,渾然天成。
趙無眠眼眸微瞇,認不出這是什么劍法,他卻是不退反進,沖破雪幕,在靠近燕九之際,當即毫無風度地在地上一滾,躲開劍招,繼而朝燕九身后大步奔行。
燕九微微一愣,眼看趙無眠是朝他的馬跑去,還以為趙無眠是沒了兵刃,想要奪馬逃跑。
輕功再好,人的耐力也是遠遠不如馬的,除非武學境界高到開通天地之橋,內息源源不斷,那時人恐怕才能追上馬。
“休走!”燕九提劍直追而去,他的輕功遠勝趙無眠,不過瞬息之間便到了趙無眠身后,一劍刺向他的后心。
身后寒意頓生,但趙無眠也已經跑到了他最開始站立的位置,他當即翻身正對燕九,身形下彎,躲開那一劍,但斗笠也被削去一小半,差點便刺穿趙無眠的臉。
燕九正欲轉削為砍,卻見趙無眠宛若倒掛金鉤般一腳在雪里勾住什么東西,下一瞬一桿雪白長槍便沖破雪面,銀白槍尖反射著幽幽寒芒,讓燕九瞳孔猛地一縮。
趙無眠抬手握住飛起的雪白長槍,便是一招‘云踏寒槍’內的‘龍穿雪’刺出。
燕九為了防止趙無眠逃跑,此劍過于匆忙,無力變招,只能硬著頭皮砍下,但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長槍,長劍距趙無眠脖頸不過三寸之余,長槍便已‘噗嗤’一聲,刺入他的小腹。
趙無眠乘勝追擊,猛地一腳踹在燕九胸腔,使其宛若斷了線的風箏向后倒飛而去,血沫四散天際。
燕九在雪面上滾了好幾圈,又向后滑出數米之遠才堪堪停下,此刻雪面上已經滿是血跡。
他手中之劍在空中回旋片刻,才順著重力倒插在橋面之上,劍身輕顫。
“咳咳——”燕九吐出一大口鮮血,不住咳嗽,只覺胸腔與腹部劇痛無比,肋骨都斷了不知幾根,儼然沒了還手之力,他大口大口喘著氣,抬眼看去。
趙無眠反手持槍,來至他的近前,拔出長劍,自高而下瞥了他一眼,“你斷我兵刃,這劍便歸我吧。”
說罷,他便跨過燕九,迎著層層疊疊的大雪離去。
燕九微微一怔,不可置信,“你不殺我?”
“你若是為晉王辦事,那我勸你你最好小心點……”趙無眠看在燕九還算有禮數的份上,提醒了一句,“任務失敗,晉王是不會讓人知道他曾派人對洛朝煙出手的。”
燕九咬了咬牙,神情微變,沉默幾秒才低聲道:“我清楚……”
那燕九便真是晉王派來的了?趙無眠其實也就是試探試探。
若是如此,趙無眠自不會殺他……只有燕九親口傳給晉王他南下的消息,他們去了太原才能靠著‘燈下黑’有可乘之機。
至于借其他人江湖客的嘴傳,充其量只能算‘江湖謠言’。
燕九直勾勾望著趙無眠的背影,“敢問兄臺名諱!?”
趙無眠并沒有回答,他已徑直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