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鄧天君的聲音落下，姜臨感覺到，已經觸碰到了自己心臟的那一雙手，在此刻驟然僵住。
他緩緩的邁步上前，脫離了那一雙手的束縛，而那雙手的主人，沒有因此有任何的動作。
姜臨甚至連轉身都不轉，直接拔劍沖向了下一個戰場。
妖族的太乙金仙，自然不是姜臨能夠應對的，但天庭軍隊之中，也不可能缺少了應對太乙金仙的同級存在。
鄧天君的親自出手，雖然讓人意外，但妖族的太乙金仙，可渾身都是寶。
而且可以說宰一個少一個，金仙還可以用海量的資源和龐大的基數堆出來，但太乙金仙可不行。
不管是什么出身，什么根骨，太乙金仙，并不是說靠資源或者悟性就能晉升的。
不是說你從金仙晉升了之后，就是太乙金仙，而是你在金仙時，就能成為太乙金仙，你才是太乙金仙。
大神通者之下無敵的境界，其要求之嚴苛，非同一般。
畢竟，到了這個境界，就是其上大能，其下眾生，哪怕在整個三界，都是聲名赫赫的一方豪雄。
不過，這些東西對姜臨來說還是有些遙遠的。
他才剛剛晉升金仙不久，現在去展望太乙金仙，為時尚早。
雖說能夠在仙境之后劃分出一個大致的境界細則，就已經是僥天之幸，不可能在每個境界里，再細分出所謂的前中后期。
但每個修行者自己心里都有一桿秤，知道自己到底在一個境界走出了多遠。
只不過這個東西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更不要說做成放之四海皆準的統一境界了。
至少就姜臨自己看來，自己距離將整個金仙境界的路走完，還有一段相當長的距離。
姜臨心里想著，手中七星劍肆意的揮灑著一道道的劍光。
但凡是被劍光觸及到的妖族，下一刻就會變成無意義的飛灰，這七星劍對妖魔，簡直就是降維打擊，沒有任何的道理好講。
哪怕是所謂的天仙大妖，也不過是能夠讓姜臨稍微注視一下而已。
一時間，在這修羅場上，姜臨成為了最引人注目的那一道風景。
天庭一方不是沒有其他的金仙高手，但顯然妖族也不是吃素的，每一位天庭的金仙高手，都迎來了來自妖族金仙的阻礙。
雖然論起硬實力來，可能得兩個妖族金仙，才能勝過一位天庭金仙，但若是一對一的暫時抵擋，想要分出勝負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現在的情況，其實和前幾次妖潮沒有什么區別，雙方的高端戰力都互相牽制住，一時半會的沒有辦法脫身。
那么勝負手，反而就下沉到了一般的天兵和妖兵的身上。
只是這一次和前兩次不同，這一次，雙方的太乙金仙大修都親自下場了。
最重要的，還有一個在妖兵群里開無雙，足足三位金仙妖王都不能阻擋的姜臨。
姜臨再一次揮灑手中的七星劍，將周遭的妖族清理一空之后，泛著紫金神光的眸子，看向了某一個方向。
在那里，有一場金仙級別的爭斗。
其中一方，是姜臨曾經在前軍大帳之內見過的一位將軍，而他的對手，則是一個顯化出本相的山君。
一神一妖纏斗在一塊，一時間難分難解。
姜臨在感知到的第一時間，就手持七星劍沖了過去。
整個人裹在一道雷光之中，倏然間降臨，此時，正好那金仙虎王的攻擊被格擋開，伴隨著它的倒退，后背有那么一瞬間的空擋。
‘錚！！’
然而，就是這么一瞬間，被姜臨捕捉到了。
璀璨的七星劍刺進了金仙虎王的后心死穴。
下一刻，伴隨著璀璨星火的燃燒，堂堂的金仙妖王，就這么被煉化成了飛灰。
那天庭神將愣了一下，但馬上回過神來，對著姜臨點點頭，眼神中帶著驚訝的意味。
姜臨也看了過去，二人對視一眼，沒有任何的交流，不約而同的轉身，沖向了下一個金仙戰場。
于是多米諾骨牌效應產生了。
姜臨每斬殺一個糾纏住天庭神將的妖族金仙，就能解放己方一尊金仙戰力。
而被解放出來的這位金仙，又能奔赴下一個戰場，幫助同僚來速殺糾纏著同僚的金仙妖王。
如此循環下來，不過短短一刻鐘的時間，這一方十萬天兵對五十萬妖族的戰場之上，已經沒有了金仙妖王的存在。
其中絕大多數的“人頭”，都是被姜臨拿下的。
畢竟金仙妖王這玩意，勝過不難，但殺起來是真的艱難。強橫無比的肉身賦予了它們無比蓬勃的生命力。
滴血重生，對金仙妖王來說不是什么難事。
可姜臨手中的七星劍，就是天克一切妖族，在這七星劍的煉化之下，滴血重生的機會都沒有。
除非你能從無意義的灰燼中歸來，否則就是一個死字。
沒有人會覺得姜臨是在“搶人頭”，戰后論功，那是戰后的事情，若是在戰場之上，就開始因為謀奪軍功，而不去做對己方有利的事情，那才是真正的蠢貨。
而在解放了高階戰力之后，這一場戰爭的勝負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懸念。
天庭金仙舉手投足之間，對金仙以下妖族的傷害都是毀滅性的。
也只有一些天仙境界的妖族，能組織起一些像模像樣的反抗，但也不過是多費些力氣的事情而已。
半個時辰之后，戰爭平息了。
若非是五十萬妖兵殺起來也要浪費一些功夫，否則會結束的更快。
“打掃戰場，統計傷亡。”
鄧天君漫步在戰場上，誰也不知道這位天君對抗的那位妖族太乙金仙怎么樣了。
沒有人去問，也沒有必要去問。
如果，這位雷霆都司三大雷帥之首的雷神，連妖族一個同階的太乙金仙都鎮壓不了，那也妄為雷帥了。
姜臨跟在鄧天君的身后，也只有他跟著鄧天君。
其他的仙神都在做事。
煞氣場依舊有殘留，為了以防萬一，天羅地網的封禁也依舊存在。
在這種情況下，可不是神識一掃，就能知道損失和戰果的。
更何況，還有對每一位天兵的軍功統計與核實，以及對妖族尸體的檢察和評判，到底是作為寶材，還是能撞大運找到一個沒吃過人的打牙祭。
當然更多的，是沒有什么價值，更不能吃的妖族，這種妖族尸體也不會是一個小數目。
總而言之，這不會是一個小工程，一時半會的結束不了。
“玄應，老夫可以這么叫你吧？”
鄧天君換了一個稱呼，也換了一個自稱。
“當然可以，晚輩請前輩教誨。”
姜臨自然也不會不識趣，一邊笑著點頭，一邊拱手行禮。
“第一次親臨戰場，感覺如何？”
鄧天君側頭笑了笑，如此問道。
值得一提的是，這位天君的目光，在姜臨背負的七星劍上停留了一下。
“感覺……很不錯……”
姜臨低頭沉思片刻，而后鄭重的回答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晚輩好似天生適合這種場面一樣，不自覺的便會沉浸在其中，沒有任何的不適應。”
鄧天君會心一笑，黑律法師就是玩煞氣的祖宗，而戰場之上，歸根結底，就是煞氣與殺氣的溫床，若是不適應才是怪事，但這并不是鄧天君真正想要去問的。
“你覺得這是對是錯？”
鄧天君緩緩的問出了自己的問題，同時，停下了腳步，眼神平靜的看著姜臨。
姜臨也止步，與鄧天君對視，鄭重其事的回答道：“晚輩，不知道這是對是錯，只知道，站在天庭，站在三界，站在一位黑律法師的視角，晚輩方才做的，就是對的。”
這個答案，讓鄧天君笑了起來。
“沒錯，這三界雖大，但卻很少有絕對的對錯。”
鄧天君看著戰場，輕聲道：“本將乃是雷神，管的是摧魔煉妖，也是代天行罰，與你所司之職，有異曲同工之處。”
“似你我這般，有天賦之權，以律法而行，以雷霆為器的仙神，可以思考對錯，但不要將這份憐憫，給予不該給予的生靈。”
“你我，都是人，現在這三界，也是人的世界，這就注定了，咱們都要站在人的角度思考。”
鄧天君背著手，腳下的步伐緩慢，語氣也很緩慢：“人道大興的時代，容不下舊時代的殘徒。也不該有這些孽畜。”
姜臨默默的聽著，品著鄧天君話中那鐵血到近乎殘忍的意味。
他沉默了許久，方才抬頭說道：“妖族的存在，是默認的。”
“沒錯，是默認的，人族需要妖族的骨血寶材來修行煉藥，乃至需要妖族的肉身來滿足口腹之欲。”
“北俱蘆洲，就是三界各大勢力，選定的一個豢養之地。”
“每一次妖潮，都是一場狂歡，都是一場分割血肉的盛宴。”
鄧天君指著四周，遍地都是就近分割的妖族尸體，一顆顆的妖丹被分門別類的歸置。
“這些妖丹也好，其余寶材也罷，會先進天庭的寶庫，然后再由其他各大勢力，來天庭換取，或者被以天庭的名義來賞賜下去。”
“天庭牽頭，造就了這樣的盛宴。”
他的話說的無比的直白，直白到近乎丑陋。
這里從來就沒有宏觀上的正義與邪惡，歸根結底，依舊是利益。
但這不能說這是錯的，站在人族的角度，這本就是在收割自己的豢養成果。
只是在這個過程里，要防著被豢養的畜牲狗急跳墻而已。
就好像，當初上古之時，人道不興，妖道大盛的時代，人族被妖族豢養起來，如同血食。
只是，人族的反抗成功了，一代代的人王與天驕，從妖族的手里，奪走了天地主角的位置。
在那時的妖族看來，人族掀起的反抗，又何嘗不是一場“人潮”？
“您在擔心，妖族反抗成功？”
姜臨看向了鄧天君，輕聲問。
豢養妖族，符合絕大多數人的利益，但就連一個小家里，父母都可能有不同意見，更不要說把這個范圍放大到整個天庭，乃至于整個人族了。
“那是不可能的。”
鄧天君搖搖頭，笑道：“本君并非杞人憂天之輩。”
“但是……”
他的笑容收斂了一些，道：“沒有了妖族，又能如何？”
“這些孽畜的存在，本身就該是一個錯誤，就該被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覆滅！”
“天庭完全有能力做到這一點，十萬天兵就能毫無波瀾的將妖族積蓄不知多久的妖潮鎮壓。”
“而天庭何止十萬天兵？”
“沒有了妖族，就不會修行了？沒有了妖族這些孽畜提供的資源，就不能晉升了？”
“說是豢養，但每時每刻，都有人族喪生妖族之口，難不成這豢養，是以人族為食糧？”
“修正道的妖族，本君也不介意喊一聲道友，但那些吃了人的，甚至妄圖顛覆我人道天庭的，就該全部清理！”
“為什么要留著這些三界的污垢，時不時的跳出來礙眼？”
姜臨靜靜的聽著，他算是聽明白了。
這位天君壓根就不是在傷春悲秋，更不是在思考對錯與正邪。
這完全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極端激進派。
只要威脅到了人族的妖族就是該死，就該被完全的清理出三界。
這就是鄧天君的想法。
而現在，這位天君在以此來和姜臨對話，想要讓姜臨也同意這個想法。
不，不對。
姜臨突然反過勁來，這不是鄧天君一個人的想法，否則，即便是鄧天君，也不會這般明顯的去影響姜臨的想法。
真要是那樣，姜臨背后的大佬，可不會慣著鄧天君。
畢竟這玩意真要去細論，可不僅僅是利益之爭，甚至是法理之爭！
雖然姜臨自己也覺得鄧天君說的很有道理，害了人的妖族，就該死。
但這不是鄧天君試圖拉姜臨“上船”的理由。
姜臨和鄧天君對視，看到了對方眼中莫名的意味。
“晚輩，深以為然。”
姜臨突然點點頭，他真的明白了。
這不是鄧天君的想法，或者說，有這樣想法的仙神有不少。
而此刻，鄧天君只是一個傳話的，想要讓姜臨站在自己這邊的，另有其人。
那么問題來了，能讓一位雷帥傳話，并如此直言不諱，且影響的還是姜臨這般的紫微嫡傳，誰有這樣的能力和膽子，而且毫不顧忌？
答案其實就在明面上。
這個想法，也是紫微帝君的想法！
在群星之主，萬象宗師的眼里，三界就該是人的世界，就不能有妖族的存在空間。
這里的人和妖，都是一個廣義。
修正道的精靈，也可以為人，修魔道的人族，也該被打入妖魔之列。
所以，這看似極端的想法背后，藏著的，是天下大同的大宏愿！
這就是帝君老爺讓自己親臨戰場的目的嗎？